第12章

这几天来，一家人都没再提宁霖上学的事，与往常一样各干各的。倒象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个星期后，宁勃海独自把名给报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终于迎来了考试。

在丈夫的交待下，白梅陪同宁霖到县城参加考试。

天刚微亮，白梅和宁霖就到公交车站等着了。这个公交车站在宁霖平日上学路过的十字路口，往右拐转角处有一个不大的空地，没有任何标识。但是进城的人长期在这儿等车，自然而然成了公交车站台。

这时天空越来越蓝，已经可以看清飘浮的云朵。

车站已经挤满了人，有背着蓝色行李包站在路边着急地向公交车驶来方向伸长脖子张望，嘴里咕哝着：怎么还不来；有蹲着正在啃干馒头，吞咽很吃力的样，不住地咽口水。

有人坐在两个箩筐驾着的黑黄竹子扁担上，满头汗珠，用草帽扇着风，盛满绿油油菜叶上还挂着水珠。

一小男孩在人群中乱串，被妈妈打了屁股，叽呀哇啦尖叫啼哭。

几个买早点的商贩端着个盆子或者筲箕，搭盖一块白纱布掀开半角露出正冒着热气的包子馒头花卷，穿行在人群中叫卖。

随着“嘀嘀嘀”声，有人叫起来，“来了，来了”。

人群开始骚动拥挤起来。

收的收扁担，背的背行李，拉的拉孩子，慌乱成一团，都朝着慢慢驶过来的布满灰尘依稀可见上白下蓝两色的公交车跑去。

那驾驶员从车头探出头来，对着人群大声地嗓道：“不要挤，车还没停稳，不要挤。前面的人让开。”

那些人哪管得了那么多，人群随着车门移动，把那车给前后围了起来。那驾驶员被迫紧急刹车，气得涨红了脸，探出头来大骂。

“你们都不要命了。”

那些人哪听他的，后面的人一个劲地往前拥挤，前面的人不停地拍打车门。

驾驶员无奈地打开门，人群开始如潮水般你推我过去，我推你过来，你搡我一把，我拽你一下。

“瞎眼啦，踩我脚了”叫骂声。

“挤死人了”刺耳尖叫声。

“让一让一让”请求声。

乱成一团。

白梅牵着宁霖的手挤进人群中间夹着，不由自主被后面的人推着挤上了车。

除了坐着的人，车上是肩蹭肩，屁股抵屁股，唯一一点缝隙还是那些行李占了一点空间。

整个车跟下饺子似的，冒着热气，一车的汗臭味，菜味，包子味混杂一气。

熏得那白梅胃直往上涌，身上穿着一条小红碎花旗袍裙早没了型，甚至挽好的发髻被上车时挤得已经快要散落下来。此时前后都是人挤着也无法伸手整理。

好不容易，靠门口的那男人用上吃奶的劲好几次才把屁股给收了进去，那车门擦着他的屁股慢慢合上，几乎快将他那蓝布裤子夹在门缝中，屁股赶紧地再用力收紧一下。只听得“嘟嘟”两声喇叭响驾驶员才发动车。

车子行驶起来后，清晨的风还是凉爽，从窗门送进车内，车子随着路面一颠一簸，车内站着的人前倾后仰竟多了些缝隙，大家是乎都透了一口气。白梅感觉到胃舒服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上见站就停，下的下，上的上，松一阵的，挤一阵。就这样大约折腾一小时后，到了县城。

虽是白梅经常进城，可对于考试地点县二中学校还是不知，一路问了许多行人，穿过几条街，终于找到了县二中。

远远地就看见学校门口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大门被围得个水泄不通，人群已将大门口的道路给占满，过往车辆和行人只好绕道而行。

大门口的许多家长们站在早已经升起的太阳光下围在一处正在热烈地议论，这是县里最大的国有企业第一次面向社会招生，并且听说，这个企业可大了，在县里只是一个分厂，总厂在省城，好几个县都有分厂。

这次招生还是面向全省，无论社会青年，应届往届毕业生，只要年龄不超过20岁都可以报名参加考试。

所以参考学生的家长们那是挤破头也想自己的孩子进去，毕竟是一份正式的工作，铁饭碗谁不想呀。甚至边远地区知道这个信息的学生家长们，都带着孩子来参考了。

不多时，学校大门就开了。同学们拿着准考证，找到自己的考室门前排队，经门口监考老师一一核对准考证上的照片是否是本人，确认无误后才放行进入考场，寻找课桌上贴着的考号。

这个学校虽然不是宁霖希望考上的县重点中学，但这比起自己就读的学校好多了，依次排列的三幢教学楼都是三层楼高的红砖瓦房，看样新建不久。

教室内的课桌都是绿色的新的，一人一个，哪象自己的课桌又黑又旧与同学共用，不知有多少同学在桌面上涂鸦中间还划了三八线。

两名监考男老师宁霖谁也不认识，胸前挂着蓝色牌子写着“监考证”，一个个表情严肃，把同学们坐的位置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给搜寻了一遍，全放到了讲台旁边的一桌子上。并宣布了纪律，如有作弊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看来，还很严格。宁霖想着，怎么比毕业考试还严。转头看了下考场，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只坐了三排学生，除有几个看上去年龄较大，其他的与自己差不多，每排不到10人，每个人之间距离很远，想看别人的卷子也看不清。

这次考试，对于宁霖来说无所谓，经秋老师的劝，这几天自己也想通了，很是轻松，心里想得简单，考上了就读，考不上就不读。

学校避荫的地方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家长。

穿得漂漂亮亮的白梅也顾不了那么多，在宁霖考室外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颗大树就阴凉处把花布包放地上坐了下来。

这大热天的，连口水都没法顾得上喝一口，怕一离开，宁霖跑出来了。

说是陪宁霖，其实是应了自家男人的话，看着宁霖，怕她不参加考试，半途跑了。所以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宁霖考室开着的大门。

学校一片安静。

宁霖很快作完，也没复查，就第一个交卷出来。

白梅见自己的女儿第一个出来，虽然紧张也没多问，几次话到嘴边也忍了下去。没了平日的唠叨。宁霖也落得清静。

看着这场景，白梅更是不敢懈弛。

连续三天，也不敢开店，把儿子托付邻居照看，再热再无聊再难熬也要坚持在考室外守着，陪宁霖早出晚归。

这大热天的也是辛苦了白梅。

三天考了六场，宁霖都是第一个出来，弄得白梅心里是七上八下，但也没敢给自家的男人说。

考完第二天，白梅竟然破例没有安排宁霖做家务，也没让她上店里帮忙。宁霖等家里人都出门了，留下一张纸条，挎上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出门了。

宁霖沿着去学校的路，到了十字路口，穿过马路，往左拐，上斜坡便是去学校。

然而宁霖并未上斜坡，却往右绕着斜坡直走，这是一条比田坎略宽一点的土路，路边长满杂草，两边菜地排列成行有序种满了各种蔬菜，在阳光下，泛着绿茵茵的油光。左边方向抬头便可看见学校操场和那两层的教学楼。

顺着这条田坎土路七弯八拐绕来绕去，宁霖来到了一个小山坡半山腰。

抬头看前方的路，己由田坎路变成被人踩平了杂草落叶铺成的弯弯曲曲向上的山路，直接消失在大片绿翠挺拔的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