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伪装老实的侯健，此时已经坐立不安，怪声怪调地讥讽道：“你才进厂多久？塔梯还没攀热，就想着法子梭边。我看你是想找错口不上塔吧？”
鄙视地白一眼李新明，吹吹茶沫子，盯着冒热气的茶缸，心虚不敢正视狠狠瞪他的李新明，但嘴却不胆怯继续讥讽，“也是，看你一张小白脸，下井可能脚会打闪。理解理解。”
他这话，挑起一老师傅的愤怒，吹逼瞪眼激动地教训李新明，“理解个屁。技术组哪一个人没上塔，不下井?我从厂建起，就在这个车间，这一干差不多二十年，算起上下井也应该有几百上千次了吧。一个大男人，怕有什么怕。你倒好，没上两次，竟然说是落后，机械原始的操作。你不就上了个大学，从我培养出去的大学生多了去，现在都在重要岗位。不说远了，就咱们头——车间主任，也是上顶，下井干出来的。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务实，脚踏实地干更可靠。不要成天寻思投机取巧，争功好表现。”
李新明涨红了脸，气愤但也不能拨了老师博的面子，声音平缓地争辩道：“每次上塔下井大家不都是怨声载道吗？此时，我提出使用传感器采集数据改变目前原始测量方法，既减轻大家的工作量，确保数据精确及时，也避免出现安全事故。你们为什么不支持？这是运用科学先进技术，你们要相信我......我......”
这会儿听着大家议论的工艺组长，犯着小心思，虽然不懂那传感器玩意儿怎么采集收据，但是运用科学技术改造，心里是明白的，也想跟着年青人学一学。可转念一思忖这一旦成功，自己这个组长可能不是面子问题而是位置问题。
“行了，谁不懂——科技？在我们面前说这些。你才来不久，还是先多了解设备。当然，你的想法也不说不好，年青人啃动脑子是好事......”
停顿轻咳两声，喝口茶，清清嗓子，虽说官不大，官腔倒是打起来。
“我认为，老师傅说得对，实事求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开展工作才是一个新人工作样子麻。不要成天异想天开，不着边际，浪费时间。企业发工资是让大家尽心工作，不是让大家办家家，玩游戏。大家首先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按时完成刚才布置的任务。今天的晨会结束。”
自然李新明不敢再作声。其他人自是嘻笑一片，嘴角流露着胜利和讥笑。
侯健有几分玩弄地来到李新明面前，“小伙子，不要急功心利。你还嫩了点......”
伸手想拍李新明的肩，李新明一闪，一双喷出火的双目逼视侯健。倒让他赶紧收手低下头去，快速地钻出办公室门，哨着口哨有几分得意上卫生间去。他并不知道，李新明的怒火其实完全是冲着他而来。
李新明技改提案虽然没有得到工艺组的支持和认可，但是并没有影响这个年青人兴致勃勃的决心。于是溶器塔、办公室便成了他的长留之地。熬更守夜，查资料，作试验。
近来全厂人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白天溶器塔上总有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青小伙在攀爬，夜间七车间总是灯火辉明。更有趣的是经常可以瞧见厂花提着铁饭盒穿梭在车间厂房之间，悠然地进出七车间。少不得引来其他车间穿着胸前一大滩油浸浸的蓝色工作服的单身小伙子们，找着借口溜进七车间。车间张主任都觉好奇，近期自己的车间怎么就这么地受那些光棍喜好光顾，甚至平日工作涣散调皮捣蛋的工人，也突然变得积极工作起来。
与其说大伙是对李新明好奇，更不如说是对王维芳的痴情而感动。这待遇，单身男职工们那羡慕，嫉妒，恨不得把那李新明扔进姊妹山喂豺狼，只恨自己没那能耐。自然也有人笑话，李新明无非是作表现，获取厂花芳心，那酸劲自不必说。
照贯例春节前，夏厂长下基层进行工作检查。这天，刚检查完七车间，一大群人跟随他走出车间大门。
只见夏厂长挥动着他那双有力的手臂，有些激动地对身边的张主任交待道：“总体还不错，但是还需要关注细节。这快过年关，来不得半点松懈，你们车间虽然不是直接出产品，但是谁也缺不得你们。就如那输送到身体里的血液一样，断了。你说，还能活下去吗？那些设备可以算我们厂大家底了，不能有任何闪失。小张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呀......安全问题，年年讲，月月讲。但还得讲......”
张主任半侧着身子，一会看路，一会看厂长，不停地点头答着，“是。是”。
“厂长放心，我们一定加强管理。”
其他人大气不出，跟着厂长来到了溶器塔下。
“这个溶器塔，更是要加强安全防范。可不能出纰漏掉链子。否且我拿你试问。”
说着夏厂长仰头向上望，只见塔顶上，有一人穿着蓝色工装裤，半截身子进了塔里，看不见人头。
“这个时间，还在测量数据吗？怎么只有一人？不是说过上塔不得少于两人吗？”
张主任皱着眉头，觑眼寻他的工艺组长，有些迟疑地答道。“应该——没有吧......”
“没有？那会是谁？”话还未落音，夏厂长已经冲着塔顶大声喊道：“嘿，塔上的人是谁？”
那人未动静。其他的人也跟着夏厂长吼了起来。人多声音够大，那人立起身来。
“李新明？”张主任看清了人。
“一个人在上面干什么？”夏厂长面露愠色。“李新明是谁？”
张主任紧张地再次看向工艺组长，有些紧张地递着脸色，抱怨道：“怎么让他一人上了。还不叫他下来。”
说话间，转头面向夏厂长堆笑道：“刚分下来的大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瞎折腾。说是要对测量数据进行技改，采用什么自动化手段。我们都使用了二十多年，这刚下厂地皮还没踩热的人，就想着改变......可能是捣鼓那玩意。”
对于李新明所说的技改事项，工艺组长曾经向他汇报过，说是不靠谱，所以他也未当回事。此时还当个笑话说于厂长听。
可夏厂长一听来了兴趣，“技改？自动化？很好呀。怎么叫不知天高地厚。叫他下来，快。想起来了，他可是厂里专门引进的大学生，我可见过，很有抱负，不可多得的人才呀。下厂不就是让他来技改的吗？否且干嘛，养着好看？小张呀，你这脑袋需要开窍呀，要与时俱进，现提倡科技强国，我们企业也一样，不要落伍啦。”
张主任一听，完了，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大冬天的手心已经出汗，紧张地向工艺组长招手，“李新明下来了吗？”
“下来了，下来了。”工艺组长一见张主任慌张的神色，自知大事不好，便急促地答道。
李新明拿着一个简陋小型设备从铁梯上下来，转过身，见一群人面带微笑迎着他，弄得他一脸蒙，自己好似什么大人物正接受大家的注目礼拜，竟有些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