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繁华喧嚣,站街的流汗女人抽着劣质的香烟,见到了走过来的面熟男人,也不顾对面身上的机油味道就抱了过去。小摊小贩因为下雨的原因少了很多,但依旧挡不住夜晚来临时的吆喝声。
人们的热情在雨夜中被点燃,灯火燃起,蒸汽冲天而与下落的雨点相撞,潮湿的有毒空气在人的肺里吞吐,对于那些不戴面具的人来说,只要他们习惯了抽烟,这感觉就和抽免费香烟没什么区别,就是臭了一些。
那些不愿意把脸暴露出来的人多数都戴上了面罩或面具,沉闷的呼吸声从面具的通气孔里传来。戴着面具警察披着黑雨披在道路中央漫步,他高筒帽的帽檐滴下雨珠,黑色皮制的雨披反射着低光。警察头顶就是楼之间狭窄的间隙,雨水从上面落下,又被高高喷起的蒸汽吹向天空。
奥瑟打着黑伞沿着街道的最旁边走,他踩着流向下水道的污水,身后拉着被包裹在宽大的皮制衣物里的安博。安博身子矮小,脸上却戴着大号的防毒面具,看起来十分怪异。
“……”两人之间保持着沉默和一定的距离,那头巨大的无面者仿佛无视了空间和重力,在安博头顶的楼屋之间自由的遨游穿梭。脏乱破败的楼宇间夹着这头巨大的纯白色怪物,虽然它伸展着近百的白色手臂,但看起来却又有那么一丝可爱。安博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
黄色的灯光反射在钢板上,钢板上静静的趴满了雨珠。无人问津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者,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没有戴面具的奥瑟一脸阴翳的瞪开一个挡住去路的乞丐,后者害怕的躲到了一边。奥瑟没有理会他,反而随手丢给他一个铜板。
“……滚。”
他嘴唇微张,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千恩万谢的捡起落在脏水里的硬币,随后像是深怕奥瑟后悔一样,转头就弯腰跑进了身后的巷子里。
奥瑟停下脚步,看见几个流浪汉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四肢着地的冲入巷子里。下一刻巷子看不清人的黑暗里爆发出嘶哑的吼叫和东西倒下的动静。奥瑟面目淡漠,神情冷淡的看着里面的争斗逐渐结束。哪怕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也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反正走出来的人,不是最开始的那个了。
“是不是很有趣?”奥瑟低头看向安博,后者一脸习惯了的样子看着奥瑟,他眼中竟然还带着那么一丝嘲讽——他早就见过乃至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
最后幸存的流浪汉歪歪扭扭的扶着路灯,几乎是跪在地上走着路。他身上一无所有,就连衣服都是一团撕破了的床单做成的。他显然在刚才的争夺中伤到了腿,走了不久后就再也走不了路了。几个在街边无所事事的人嘻嘻哈哈的走上前去,抬起带着泥水的脚踩着那家伙,从他无力的臂弯中夺走了他最后的身家。
“没有人是纯粹的……我救了你,所以你避开了这样的下场,明白了吗?”奥瑟的语气像是告诫,他目光离开安博,默然的注视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没有人……没有人是纯粹无罪的。”他之后嘀咕着,说着一些安博就是听了也不理解的话。
显然是在告诫安博不要逃走……生命对安博已经不重要了,他选择自己的生死全看自己的选择,可是现在……只能说是感谢奥瑟提供了那一丝避雨的场所吧……
就如同从地狱里,在死亡的最后一线中怕入了人间。
…………
一处黑巷。
灯光在这里几乎是不存在的,除去那些混混在抽烟时烟头偶尔闪灭的火光,也就只有奥瑟从家里带出来的提灯了。
提灯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区,里面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小节了,明灭的烛光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这从两边挤压过来的黑暗瞬间吞灭。
越往里走,就越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走向死亡……
太黑了。
安博和奥瑟之间的距离不知觉中缩短了不少,不知是因为奥瑟在黑暗中刻意的放慢了脚步,还是因为安博觉得身后那个无面者太过靠前了,挤得自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这里过于狭窄,无面者庞大的身躯只好紧挨着安博,安博偷偷伸手推了推它,不懂其行为意义的无面者懵懂的歪了歪戴着骷髅头的脑袋。
“完全无法沟通啊……”安博无奈的用汉语说道,同时叹了口气,“诶……”
而就在这时,前面的奥瑟突然停了下来,安博只顾着推无面者,一下子没注意到前方的情况,“噗叽”一声撞在了奥瑟的后背上。
奥瑟在安博反应过来之前,往后身后推了安博一下,似乎在提醒他安静。
而情况确实如此。
前方狭隘的巷道里,忽然缓缓亮起了灯光。
“来啦。”沙哑的过了头的声音响起,竟然是来自巷道旁的一扇窗户里。窗外站着几名帮派分子,一只牛皮袋被一个人捧在怀里。而他们的领头显然坐在那窗户后面,安逸的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在干燥的屋子里看着窗外正被雨淋着的二人,“还带了个小鬼,有趣。”
“给。”奥瑟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丢给了对面其中一人,一幅很熟悉的样子,“我的东西呢?”
“这里。”牛皮袋交给了奥瑟,奥瑟扯开封口往里面瞄了一眼,提灯的灯光让他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可以,都全了,下次麻烦给我一份学徒工具。”
他随口说完,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窗口后再次有了动静:“嗯?学徒?”椅子搬动的声音传来,那人缓缓站起了身:“竟然有人做你的学徒?呵呵呵……真是笑话。”他笑声低沉,沙哑的像是乌鸦……
而且说的话也一样难听。
“差不多吧,你过来,安博”奥瑟把安博推到身前,虽然语气神色依旧是冷漠的状态,但却他的眼神看起来竟然透露着尊敬,“认识一下,这是迈克尔·昆汀·柯来昂先生,意大利绅士。”他朝窗户那里伸出手,身子微微湾下。
“呵……别说笑了,我只是他的义子之一而已,汀罗先生。”那人含糊说道,“这就是你的学徒吗?我想看看他面具后的真容。”
安博下意识不安的回头看向奥瑟。
会死。
这是在一刹那心中唯一剩下的想法。
会死……
这群人会杀了东方人的……他们是黑帮。
而奥瑟的回答简单直白,他果断说道:“是明人。”
“嗯?”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安博身子僵住了。
浮在半空中的无面者停滞了一瞬间,接着又浮动了起来,如同幽灵一般穿梭在楼宇宽宽窄窄的空间里。
雨水继续下着。
…………
西伦敦区,西敏寺附近。
泰瑞斯蒂娜走在雨里,茫然的抬头望着耸立在迷雾中、仅仅冒出一个尖顶的伦敦塔。
“为什么……”
雨水扑打在她透软的脸蛋上,像是泪水一般划过脸颊。
她双眼泛起朦胧的水雾,湿透了的黑发沾在肩头的肩章流苏上,淡淡的特地画好的妆容在雨水的侵蚀下被洗去,可这个被悲伤浸透的女孩依旧如此美丽。
“为什么我……还要回来呢……”
都忘了吗……为什么啊……上帝,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妈的……”
银白的牙齿用力咬住樱色的下唇,甚至咬出血丝。
痛恨,痛惜,痛苦……各种剧痛充斥着女孩的心扉。
最终,在咬牙切齿的恨中,女孩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卑辞……
“操你妈的——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