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几乎空无无人的码头上。
河中水波平静,码头区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少数屋子里还亮着灯光。此时这里已经陷入了仿佛永恒的寂静,无声而黑暗。
停靠在码头上的小舟在水里缓缓的沉沉浮浮。水草纠结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死鱼一类的东西被冲上了河滩。迷雾模糊了四周大部分的景象,只有最靠近这里的仓库还依稀可以窥见全貌。这里是码头区较为偏僻的地区,仓库如同一张巨口一般张着大嘴。
那个穿着奥瑟印象中一样的衣服的人站在码头的边缘,低头看着河面,像是在走神一样。
奥瑟挥舞着手杖,手杖末端的尖刺洞穿了那个人的肚子。
“亲爱的,你果然找过来了……”
面孔中透露着粗俗,他身子有着病态的畸形,看得出来,这是个被笼城压垮了身体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在笼城里实在太多了。
但这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陌生的男人张开双臂,试图抱住奥瑟。
而奥瑟抽出手杖,退后了一步。那个失去依托的男人朝身后倒去,无力的栽进了水里。
“噗通……”
落水声响起,奥瑟没有去看这个男人死活与否,以及有没有沉入不深的水中,而是转身朝身后望去。本该无人的空地上,一个人扛着枪走出了雾中。
一模一样的服装……
奥瑟警惕的看着对方。
“找到我了吗?医生?”
对方带着嘲讽的语气大声说道:“你他妈果真是个蠢蛋啊,和那些河里吃人肉的鱼比起来还是蠢了一些……哈哈哈……”
枪膛被他抚弄着,在他嘲笑的同时,周围的雾中又走出了许多人。
所有人,都拿着武器。
不……应该说还有两个除外。
“这里是黑蝰蟒的底盘,伙计。你杀了我们和西班牙那里的同行沟通的人,害我们死了不止一个伙伴,还让我们原本挺大的一个生意没了……”拿枪的家伙用尖锐的嗓门叫道,“这两个,就是我之前被你胁迫的手下!”他做了一个手势,那两个人立刻被人压着跪在了地上。
那两个人的嘴都被堵住了,他们双手反绑在身后,身体随着那人的一步步靠近而剧烈颤抖着。
只见他把短筒火枪顶在其中一人的脑门上,有人点起了火光,照亮了他扭曲的笑容……
“那个你杀了的无辜家伙,还记得?就在你身后的水里飘着呢……”令人作呕的家伙保持着卑劣的笑容,驼着背,手上的枪一下又一下的顶着跪地者的脑袋,“他有家室,他有妻女,虽然是工人但是他很勤勉。可惜的是……他染上了毒瘾,嘿嘿。”
“早就家破人亡的他他妈的终于死了,在幻觉中结束了痛苦,医生,你真喜欢救人啊……”
那张貌似口臭极重的嘴里有着一口黄黑的牙齿。
“医生,你不是很喜欢救人吗?”他笑着,明显的挑衅道,“您他妈现在倒是……倒是表现一下啊!!您他妈救人啊?”
貌似有些神经质。
奥瑟内心保持着杯中满溢的水那样的平静。他这么想着,把箱子平放在地上,弯腰打开了箱子。
只不过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把枪的枪口。
周围的雾气导致不会有人在远处狙击他,而这里绝大多数人手上拿着的都是冷兵器,眼前只有这个家伙是手持火器的。而周围别的人稍有异动,奥瑟都可以注意到。
不用担心有人用火器偷袭,只不过眼下要担心的还是体力问题,而且……
他没有让箱子上半身放在地上,而是手扶着,防止露出箱子中的事物。
另一只手将手杖夹在腋下,伸进了箱子里。
那个人,满嘴黄牙的恶心家伙,之前自己在昏暗中没有看清这家伙的样貌,不过现在他站在煤气灯旁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家伙,是——
“砰!”
枪声骤然响起!奥瑟转瞬扭转身体,他明显感觉子弹擦着耳朵射了过去。
“呼……”耳朵留下了热流,可能是擦伤后流下了血。
身后停泊的小舟中传来装填的声音,奥瑟毫不犹豫抓住了箱子中的某样事物。
太阴险了……
你妈的!!
手抓紧,然后瞬间朝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
“噗呲!”
随着入肉的声音,那人闷哼了一声,栽倒在船头上。
河水流动着,小舟的重心微微改变。
“你妈的……”
奥瑟嘟囔着,把手术刀收进了袖管中。他抬手卸下面具的镜片,在远离煤气灯后微弱的光线下露出自己铅灰的眸子,但没有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
“就这么想死吗?”他歪着头,面部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医生,这都是因为你的‘医者仁心’,不是吗?”黄牙的家伙咧着嘴,在嘲讽回应的同时也没有落下手上的动作。
食指收起,顺带着扣下了扳机。
“砰……”
又是奥瑟厌恶的枪声。
那个家伙身侧的混混失去了天灵盖,跪在地上朝前扑倒,热腾腾的大脑暴露在空气中,隐隐约约在寒冷的夜里冒着热气。
红白之物流淌在水泥地上。
“……恶心。”奥瑟冷眼旁观,如此评论道,“你倒是把你手下都杀了啊。”
这家伙,人性扭曲,而且还如此嗜血……瞧见没,他弯下腰点了点地上的血红,然后伸进嘴里一脸满足的吮吸着。
他的眼睛大的出奇,至少比正常人要大两倍,是那种类似青蛙一样的鼓起,一双泛黄的、酷似野兽的瞳孔又圆又大,只不过瞳仁像猫一样,就一条接近椭圆的线。
脸上的毛发过于旺盛而遮挡了五官的大部分,他似乎懒得搭理,平日里饮食的碎屑沾在嘴周围的胡子里,肮脏至极。
他脸型长,而且鼻梁和人中都朝前拱起,是一种奇怪的畸形迹象。
像狼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奥瑟想起不久之前在夜里下班回家时见到的幻觉。
“你是个兽化症重症患者,你已经快要疯了。”
奥瑟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判断。
“疫医新的规定表示,允许对失控的兽化症患者予以不计后果的裁决,事后残局将由疫医检疫所负责并承担……”奥瑟看着对方给短筒火枪上膛,然后把枪口抵在了第二个人的太阳穴上,朝他咆哮着:“救啊!你他吗倒是救人啊?你不是医生吗!你的仁慈、你的人性呢?!”他仿佛已经疯狂。
奥瑟摇了摇头,继续低声说道:“一切协助患者逃脱、伤害或破坏的人,无论身份与否,都将负极大的法律责任,严重者可以收到疫医当场裁决……以上是夜巡疫医新接收的指令,绅士们——”
“砰……”
第二声枪响响起,不久前还帮着奥瑟点烟的混混也扑倒在了地上,完全死去。
奥瑟内心毫无波动,对于这样的行为,他……
甚至有些想笑。
奥瑟把腋下的手杖拿在手中,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把锯子,那种用于断骨的截肢骨锯。
这种骨锯的握把和锯子本身等长,并且可以折叠,方便放入箱子中隐藏。
“绅士们,不想不名誉的死去的绅士们,后退吧,退入你们背后的迷雾之中……”奥瑟握住手杖的中段,骨锯的握把还处于折叠的状态,“你们的死亡不会得到同情,你们的神不会施与你们救赎,疫病将长久居住在尔等子嗣的体内,向他们展示你们生前还未偿还的罪孽……”
有人退去,或许疫医的赫赫恶名早在不列颠人的民间传说中根深蒂固,也或许他们只是害怕并厌恶自己的那个变态丑陋的头领,当然,其中不想受到法律追究的人大有人在。
要知道,这个社会,早就成为了少数吸血鬼攀附在大量的耕牛背上、无情的吸吮着他们体内即将干枯的血液的时代了……
奥瑟随着站起的姿势,他将左右手也慢慢地交叉在胸前,手杖和骨锯同样如此。
她身子直立而起,大衣被河面上吹来的风吹起,猎猎作响。
“接下来,是治疗时间——请别紧张,也别太严肃,何必如此呢?”
“反正你是死定了,我的病人。”
他如此轻声的说道,语调中却流淌着冥河的毒水,伴随着身后河畔传来的水流声落入对面人的耳中。
他眼中的患者手忙脚乱的装填着子弹,少数忠诚或畏惧他责罚的人选择了留下,不敢上前的样子看起来是想保持着僵局。
身后河水中还飘荡着一个死人的尸体,那句“亲爱的你来啦”的话如同诅咒一般回荡在奥瑟耳边。
恶心啊……这个世界。
正因为恶心,所以没有对错。
内心如同满溢着水的杯子,放在了不稳的船上。
在狂风暴雨的颠簸中,风一次又一次试图吹倒杯子,让里头满溢的水倾洒而出。
虽然很困难,但他终于做到了。
只不过倾倒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滔天火焰……这火焰无声而使人窒息,无情而使人惨死。
那杯子也不是普通的水杯。
那是火盆。
用活人熬出的油燃烧火焰的火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