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八点,大宇和老板才急匆匆地赶回来。因为外面突然刮起狂风,两个人又只带了雨伞出去,所以现在身上的衣服基本湿透了。
他们水淋淋地站在门口,顾不上处理衣服,慌忙地向等在新馆的人汇报。
“明晋失踪了。”
“什么?失踪?”遥遥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座椅因为她起身的动作跌倒。
“不止是这样,”老板的脸色很不好,被雨淋过的面庞更显苍白,“你们所说的……晓亭的尸体,也不见了。”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闪了一闪,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老板这句话说完,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明晋带着晓亭的尸体走了吗?”遥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大宇接着老板的话说:“我们刚才在原来的房间没找到人,就去其他地方找了找。但没有一个地方发现明晋的踪迹。我现在担心……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明晋不是极端的性格。可他眼睁睁地目睹了恋人的死状,难保不会脑子一热犯傻。
然而外面暴雨倾盆,这民宿的四面又被群山围绕,此时又正值黑夜。种种不利的客观条件相加,假如有人在这种时候冒险出去,无异于找死。
众人再一次沉默下来。
最后,老板开口。
“你们都还是孩子,外面太危险了,不要出去。等到十点,如果明晋还没有回来,那我去想办法。”
虽然老板目前也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但他只能这么安抚着一屋子的人。
小镜跑去取干毛巾,回来时递给被雨水淋湿的大宇和她老板,又催促二人快去换衣服,不然就要感冒了。
两人依言照做,各自回了房间。剩下的人留在前厅,谁也没有出声交流,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的雨色。
何毕也在往窗外看。因为天色黑了,所以刚刚小镜把一半的窗帘掩上。屋内暖色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影子。恍惚间何毕听见一声钟响。声音很飘渺,仿佛从遥远的云端,经过漫长的旅程,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钟声给人的感觉很怪异,非但没有让人有安定感,反而增添了烦躁的情绪。
他不禁露出痛楚的表情,紧紧捂住两只耳朵。
顾元一就坐在他旁边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扫雷。他余光瞟见何毕突然抱头蹲下来,惊讶地走过去问他。
“怎么了何毕?不舒服?”
何毕紧紧皱着眉,出了一脑门的汗,两只手死死地盖住耳朵,甚至要把上面薄薄的皮肤抓出血来。
“何毕、何毕!”顾元一试着把他的手掰开,但何毕此时却表现得异常固执,说什么也不放。其他的人也都注意到他们俩这边的动静,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杂乱地拍过来,搅得何毕的心更乱。
“别过来!”何毕低声喝道,所有人被他的呵斥声惊得止住脚步。
顾元一放下双手,也示意其他人不要走得太近。他此时蹲在何毕面前,盯着发小的异样,神色逐渐变得冷静。
“何毕,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哪里不舒服,直接说出来。”
何毕喃喃自语,因为声音太小,顾元一完全没听清。他侧着耳朵凑近听,才勉强能听出支离破碎的一句。
“时间……在时间中,找到我。”
不待顾元一问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何毕眼睛一翻,身子后仰,整个人晕了过去。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周围的惊呼声、脚步声、自己的意识,都渐渐地离他远去。
然后他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单调环境。
这里什么都没有,完全的虚无,连他自己都不复存在。
他曾经无数次地看见过这个场景。不,或者不应该用“看见”,而是身处于这片纯白的虚无当中。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能瞬间拥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他生来就应该属于这里。
没有声音,没有思考,没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其他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何毕……
有人在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何毕?清醒过来了吗?能看清我们吗?这是几根手指?”
谁啊,这么聒噪。
何毕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异常沉重。他费力地想把它们抬起,尝试了几遍,又无奈地放弃。
然后那个声音就开始大呼小叫。
“欸欸?你别又闭上啊!这种时候也要偷懒的吗?”
何毕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声音像铜锣一样在耳边不停地敲打。他手指揪紧床单,强迫自己从深沉的意识海当中苏醒过来。最先入目的是暖黄色的吸顶灯,然后是三四个脑袋围着他,侵占了他正上方的视野。
“醒啦?”
“可算醒了。”
何毕的视线还不能完全聚焦。他茫然地看了看两边的人。刚才那个话痨应该是他发小,遥遥和小镜两个女生则坐在床铺的另一边守着。
“我怎么了……”
何毕一手搭在眼睛上,不耐地遮住灯光,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你刚才晕倒了,”遥遥轻声细语地解释给他听,“我们都吓坏了,因为你当时什么预兆都没有,就直挺挺地倒下。幸好,没出什么事。老板说,你只是太累了,又接二连三地受惊吓,先好好休息。”
“我没什么事。”何毕赖床赖够了,坐起身,发现大宇和老板不在。
“老板呢?还有大宇换衣服还没回来?”
“大宇去找东西吃了,他晚饭没有吃多少。至于老板……从刚才就没有下楼,应该是在房间休息吧。”遥遥回他道。
“现在几点?”何毕问。
“九点半。”
没想到已经过去快一个半小时了。何毕摘掉额头上的毛巾,准备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儿?你的身体……”遥遥拦了他一下。
“我没事。我得去找老板一趟,等会儿他不是要去找明晋吗?我跟他一起。”
“你还是歇着吧,”顾元一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管你在想什么,今晚这天气,根本不适合再出去了。老老实实等在屋子里吧。”
顾元一这么一说,何毕也不再坚持。其实他刚才并不是想出去,他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要见老板。
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我、我看见明晋了!”
大宇对屋子里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