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外部楼梯还是那么糟糕，这一脚踩实了，会让人担心下一脚会不会凌空。何毕扶着生锈的扶手，战战兢兢地走上二层，重新回到那个让人不适的房间。
房间内的摆设和之前差不多，只不过地面上多了两串泥泞的脚印，或许是老板和大宇留下的。何毕低下头，观察了一小会儿，随即抬起头，向房间的里处望。
晓亭的尸体果然不见了。只有地面上残留的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
何毕把视线从原来吊起尸体的地方移开，转而看向四周的家具。
这间屋子很明显被老板当成杂货间用了，里面杂乱无章，什么都有。他绕过那些残缺的木床木凳，来到一个立在房间角落里的书架。这书架一共三层，很矮，大概在何毕齐腰的高度。他要半蹲下身子，才能看清楚上面存放了什么东西。
三层架子，其中两层都是空的。只有最底层堆放了一些废纸。何毕弯腰，把那一摞废纸全部抱出来放在地上。他用手指拨弄几下，让纸张全部散开，好方便他阅读上面的内容。
绝大部分都是过期的报纸杂志，其中有一张引起了何毕的注意。
那张报纸，第一页被人裁剪过，中间留下一个边缘很整齐的矩形。从周围的文字信息可以推测，被裁掉的部分应该是一张照片。
而文字记载的，是一场恶性的车祸，讲的是一对夫妻过年开车回家的途中，在高速上和另一辆汽车相撞，最后抢救无效，那对夫妇双双身亡。据说过错方全是另一位车主的。
看起来就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不知道为什么登上了报纸头版，而且照片还被人专门剪掉，好像是在担心被发现什么秘密。
正当何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看见最末一段写了这对夫妇中丈夫的姓氏。
他竟然姓明。
明这个姓氏很罕见，何毕认识的，也不过一人而已。
不会这么巧吧？
这是十年前的报纸。如果出事的真的是明晋的父母，那他当时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然后……肇事者呢？又是谁？
何毕试图在剩余的文字信息中发现这个肇事者的相关资料，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上面的相关信息，都被黑笔涂掉了，这更是欲盖弥彰，有人想要模糊这段真相。
不过何毕现在心里隐隐地有一个备选对象。
如果这个人在酿成这么严重的事故后还能全身而退，那他所展现的，绝不是何毕所看见的那么单纯。
何毕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他们的这趟毕业旅行，真的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纯粹吗？最终选择的这个落脚的民宿，究竟是明晋，还是老板有意为之？
脑海中有碎片化的记忆不断涌出。何毕捂住了头，含糊地支吾一声，想要去辨析那些猝不及防出现的片段。此时此刻，他能够朦胧地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些问题，就好像一首乐曲里面，出现了不和谐的音律，让他头脑发胀，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何毕没办法，只得先把手中的资料放下，起身缓解缓解。
也许是刚才保持下蹲的姿势太长时间了，所以现在才会产生这种眩晕感。
书架的表面被一层浅蓝色的玻璃遮挡。这书柜是老式的，柜门的设计也比较简陋。何毕把其中一扇轻轻掩上。
就在玻璃边缘和木制的衣柜发出轻微撞击声的一瞬间，何毕在镜面反射的景象里，猛然发现一双突兀的腿。
他的身子瞬间向右侧躲去，堪堪躲过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何毕狼狈地侧过半边身体，老板那张温润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果然是你。”
老板微微笑了，和何毕第一眼见到他时表情完全一致。
“同学，你的好奇心过于旺盛了，这不好。”
何毕浑身警觉起来，右脚向后迈了半步，一边警惕着老板，一边寻找生机。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兄弟？”
“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我。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生命随时处在威胁之中。”
在这种关头，老板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动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犯下的罪行，就好像在谈论他擅长的花道和茶道。
“那晓亭和明晋呢？”何毕在拖延时间，“他们只不过是两个高中生。你已经伪装得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添两条人命？”
老板扬起下颌，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个书架。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明晋父母之死，是我的责任。我赔偿之后，他还妄图要了我的命，再和我的弟弟一起吞下属于我的财产，这就是他过分贪心了。至于那个女孩子，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老板告诉何毕，晓亭在玩试胆游戏回程的时候，其实发现了那场隐藏在盆栽后面的反杀。只不过，她为了保命，在装傻。
何毕向右方缓慢地磨蹭步子。
“那你也完全没必要杀三个人。如果你报警，或者在别人袭击的时候自卫，这些都是不违法的。你为什么非要采取这种偏激的方式？”
“人与人之间最难做到的事就是感同身受。我说了，我不喜欢生命处在被威胁的境况下。所以，我要排除威胁。当然，这一点，我并不期待你能明白。毕竟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晓亭和明晋同样也是孩子，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何毕同学，你陷入误区之中了，不要陷得更深了。”
说到这里，老板叹了口气。
“况且，你难道不清楚，为了探寻所谓的真相，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
“什么代价？”何毕狐疑地望着他，“最大的代价，无非就是你把我杀死在这里。然后就不会有人揭露你的所作所为。”
“不不不，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老板摇摇头，突然间，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我知道你来这里想做什么，你想修正你的记忆。那么何毕，我现在就把你曾经经历过的真实，亲手送到你面前。不过，你真的有勇气面对吗？”
“你在说什么……”
何毕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一根崩断的弦。
他看见顾元一的身体从天而降，面朝下，看不见五官。何毕顿觉一层红色覆盖在他的眼球上，在顾元一的心口，绽开一片艳丽的血色。
这就是真实。
这就是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