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灿鸿”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扬州人的平静生活。因为知道今天有门诊，所以昨晚早早地睡了，今天早饭也吃了很多，足够的睡眠和饮食成了我这个年龄对付繁重而紧张的门诊工作的重要条件。
大块成片的乌云在天空中密布，风似乎开始起兴，窗外也有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下，人的心情好像被笼罩着，兴奋不起来。电脑上的病人如流水而至，我知道，暑假到了，孩子们整牙的季节到了，今天又将是奋战的一天。
一喊号，走进来四五个人，一个家庭的重要成员都来了，打狼一样。跟在后面年纪大一点的还拎着个大纸箱，纸箱用红布带捆扎着。是十五岁的孙女要整牙，父母、爷爷奶奶都来了，这样的情景很常见，说明这是个很和谐很温馨的家庭。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一般都很健康和阳光，性格也会很随和，但也有很多难以对付的地方。对我来说，人多沟通虽然方便，但七嘴八舌，要求也多，每个人的视线不一样，要求就不一样，特别是到治疗后期，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病人常会说，“我奶奶说，门牙能不能再进去”“我妈妈说，我的脸怎么变长了”云云。所以，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心理承受能力也很难对付这样的病人。
“孔主任，我是你公公小时候就玩得好的朋友，我们慕名而来，请你高诊！”爷爷说话了，还与我拉关系套近乎。
给女孩看完牙，我交代完一些事情，并且预约了下一次门诊。“孔主任，这是一点家乡土特产——草鸡蛋，你收下，以后收费上帮我客气点！”妈妈开口了，女人总能直白心中所想，让人听了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别，请你们拿走吧！”病人的东西我很少收，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瞧不起我们？今后处个朋友。”爸爸开口了。
上午忙，时间紧，我不能与他们再纠缠下去，正好草鸡蛋确实家里需要。
“这样吧，鸡蛋我收下，但蛋钱你们得收下，否则我不收这个病人！”终于他们答应收下了二百元。
鸡蛋的“买卖”似乎成功了，等待我的也许还有更大的“买卖”考验。如今的病人都很务实，但我医者的心却不会随之“荡漾”。
急匆匆走进来一老太太，七十多岁，花白的头发，但人很精神，一进来就问我：“孔主任，能不能帮个忙？你的号已经挂不上了！”这样的请求在我的专家门诊中天天能遇到。
“对不起，我不能随便加！”我知道网上挂满40个号的时候才会挂不进来，加个号无形中是给自己添麻烦加压力。
“请你帮帮忙，我等了你的号好多天了，我一直找你看的，我不想换医生！”老太太哀求着。
我抬起头，仔细看了她一眼，丝毫寻不见熟悉的痕迹，她分明从没做过我的病人。现在的很多病人太聪明，喜欢用“老病号”来博医生的同情，我想我不会上当。
“孔主任，我一大早就带着我儿子从乡里出发了，你就帮帮忙吧！”老人似乎要哭出声来。
“你儿子？是你儿子要看？”我问道。
“是的，是我儿子看牙，你帮个忙！”她答道。
“你儿子多大？”我很想知道，儿子要看牙为什么是七十多岁的老母跑前跑后。
“我儿子四十三岁！”老太太边说边指着远处墙角边站着的一个目光呆滞的男子，穿着长裤长袖，低着头正害羞地看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眼前老人的儿子激起我内心深处的同情和心酸，那是对弱者的怜悯之心和关切之情，对老人无私而伟大的母爱的钦佩和感激之情。
老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我将用自己一刻的辛苦换来这一对母子的如意，我给修行在人生路上的自己积一次德吧！
田昊，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名字！我点击下一位就诊的患者名字——果然又是这臭小子，看着进来的他我心里喊道，纠缠我快三年了，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这小子三年前刚上高中的时候，找我补过牙拔过牙，后来每隔一个月总要悄悄地挂个号来看我，说是看我其实是不放心他嘴里的牙是否有了变化。他的父母有时还笑眯眯地陪着他来，每回看完等我说一句“不错，一切挺好的”后才放心，然后千恩万谢一番。他的父母很少说话，总在迁就他。看得出来，这是个迂腐的孩子，似乎很有主见又似乎很依赖别人，内心充满着纠结和矛盾，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我很难用“正常”二字来形容。所以每次看到他时，我都有点害怕。
“孔主任好！”
“臭小子，今天又来看什么呢？”我与他的对话已经很随意很自然了。
“我们家田昊今年考大学了，372分，他在家里天天念着要把好消息告诉孔主任！”陪他的母亲说，看得出母亲心中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同时也把牙再给你看一次！”田昊笑着说。
我有点感动，也有点自责，我不该拿那样的眼光去瞧人。我陡然觉得眼前的田昊在灯光下是那样阳光和帅气。是啊，人会变的，我也得跟着变，不能总拿老眼光来看人！
“恭喜你，臭小子！”我俩都开心地笑了。
一对父女走进来，女孩刚上高中。
口腔条件很差，十六岁的少女，六十岁的牙龄，每每看到这样的病人，我都会心痛，我总会很气愤地数落孩子的父母，因为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作为第一监护人的父母常常忽视了培养孩子对牙齿的保护意识，这已经不是个人问题了，是一个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而且在中国尤为严重。但是，话又说回来，怪父母也没有用，因为父母这一代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去保护牙齿。我常常想，如果有条件有可能，牙齿的预防与保健应深入到每一个家庭，造福更多的人才是我们每一个口腔医生的责任和义务。
女孩口腔里有许多的残根需要拔除，父亲连称一切听我的。
从打完麻药到拔完牙的过程中，女孩一直在呻吟，哭喊。我知道，她那是对拔牙的畏惧所产生的自然生理反应，因为她害怕，其实究竟害怕什么呢？病人往往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害怕疼，害怕血腥场面。因为长期的临床经验，只要病人不乱动，再大的哭喊声也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心狠手辣”。强大的门诊工作量已不允许我在给病人做“思想工作”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好了，宝贝！真勇敢！”拔完牙，我对满脸泪水的女孩竖起了大拇指，可女孩始终没有停止哭声。我把她安排到了另一张牙椅上躺下，开始了下一个病人的诊治。
耳边始终是她的哭声呻吟声，哭声中充满了悲愤和委屈，充满了伤心和哀怨，我听着虽然有点不耐烦，但似乎已经开始适应和理解这样的声音了。
可是，突然一下子没有了任何声音。对于手术后的病人，当医生的都知道，宁可他哭闹也不愿他沉默。我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去看她……
我看见了一张笑脸正对着我，脸上根本没有眼泪。女孩含着纱布反复对我说着：“孔主任，我喜欢你！孔主任，我喜欢你！”
虽然有点含糊不清，但我完全听明白了她的每一个咬字，那是发自内心对我的感激，那是世界上最纯真的病人对医生的爱。
我想这一刻，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再也无所要求了。
7月12日
小贴士：很多少年儿童口腔内有六龄齿的残根，这与从小养成的不良的口腔卫生习惯有关。没有良好的刷牙方法和习惯，龋齿便会从第一颗萌出的恒牙六龄齿开始。一旦出现残根，也要及时拔除及修复，以防修复间隙的丧失而失去修复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