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台灯下,贺云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那本夹着信封的书!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三封信了!
薄薄的信封在书册中使得书页的横截面有了一丝小小的缝隙,在台灯的光影里,在几十本书的包围中,贺云佳一眼就看到了它!但是贺云佳只是静静地看着,猜想着它的内容,脑子里便浮现出了那张脸!
那张脸笑着对她说:“嗨!贺云佳,早就想认识你了,没想到我是通过书店老板才得到你的名字和地址的吧?是不是很感动呢?”
贺云佳轻轻舒展开眉头,笑了笑,确实,这一点倒是挺让人感动的!
那张脸又再次出现在贺云佳面前,但脸上满是汗水满是泥灰,而他则是满脸的沮丧,气喘吁吁地抱怨道:“我一开始以为来当兵会很好玩,以为当兵很神气,谁知道会那么辛苦啊!我不玩啦!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贺云佳的嘴角再次展开了笑容,低低地朝着那张脸说道:“愿你一切安好!”
轻轻伸手关闭了台灯,贺云佳走到窗前,看向那远处的无边黑暗,似乎,那个人,就在那远方!
贺云佳轻轻低吟着:有雨丝轻扬,随风入夜,将墨色渲染;有桂香微送,淡然临窗,使远灯灼望;有东来筝曲,笑傲江湖,歌百无禁忌;有豪气干云,挥袖如斯,醉千秋万世。
贺云佳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才华,喜欢静静看着夜色,从心底里升腾起一些诗意朦胧,然后吟出一首小诗。此情此景,贺云佳便吟出了这么一段,很贴切于此时心境的语句来。
静夜深深,墨色浓浓,临窗而立的人儿清瘦的小脸上满是思念的神情,她的思念很遥远,很茫然,很无措,很揪心!
或许不会有人与她有着相同的经历,这算是一段悲情吗?是一段旷世绝恋吗?
贺云佳皱着眉头,无限地感伤顿时就涌上了眼眶,湿润了她的心房!
第二天,贺云佳一大早出门就先把车骑到了县医院门口,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照着那人名片上的号码给他打了过去。电话里传来嘟嘟嘟嘟的声音,好一会才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喂!请问您找哪位?”
贺云佳连忙看了看手里的名片说道:“哎您好,我找谢朝阳!”谢朝阳是名片上的名字,想必就是坐车的那个本人吧!贺云佳这么想着,那边的男人便说道:“请稍等一下!”
贺云佳仔细地听着话筒里那男人的声音消失,接下来就是微弱的电流声音吱吱吱吱地响,好一会才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话筒那边说道:“你好,我是谢朝阳,请问你是哪位?”这声音没错,贺云佳很耳熟,就是那个坐自己三轮摩托车的人!
但他的语气怪怪的,让贺云佳觉得不舒服!所以,贺云佳也就不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地对着话筒说道:“哦,我是那个,那个骑三轮摩托车的,哎你还记得我吧?”没想到那边的声音立即便变了口气说道:“哎呀!是你啊小姑娘!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
贺云佳也没料到会这样,他这样一下子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使得贺云佳不禁有些慌乱,连忙说道:“啊是这样,那天之后呢我都经常去那边看了,答应过你的嘛,所以我就,我就一天两天的去一趟,但那厂子一直就没人来过,嗯后来,后来我打听到了那个人家的住址,我就找了过去,找过去过去,但家里没人,再到后来,后来我就听到了他自杀的消息,他,他,跳河,自杀了!”
贺云佳结结巴巴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听到话筒里传来了一声惊呼:“啊!”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好半晌,话筒里才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就是哽咽的声音说道:“这老哥咋就,咋就这么不能坚持呢啊?这人生,谁还没个坎啊?咬咬牙,挺一挺就,就过去了啊!咋就?咋就?”
话筒里传来他的啜泣声:“怪我啊!这事怪我,我就应该留在那里几天,好好寻找他才是,可是我,竟然就回来了!”
贺云佳听着一个大男人哭,虽然也有一些伤感,但却觉得他的哭诉让自己的心里堵得慌,便急忙劝解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是无法挽回了,您还是节哀吧!”
“是!是!”话筒那边的人停止了哭声说道:“谢谢你了小姑娘,还一直在帮我做着这个事,真是多谢你了!”“没事没事!”贺云佳连忙说道:“我也是拿了你的钱,应该的应该的!”“那就再会了小姑娘,再次感谢你,谢谢谢谢!”那边挂了电话,看着手中电话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忙音,贺云佳也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事终于算是过去了啊!不然每天这心里就是记挂着有这么个事情没做,非得去做完了才能安心!把电话挂上,贺云佳刚要转身离开,忽然间就觉得后背上猛地传来了一阵森然凉意!
不是吧!
贺云佳立即便是浑身一颤,猛地抖了一个激灵,惊愕地定在了原地!
那个死鬼!他竟然会找上我?
贺云佳顿时就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差点就没给站稳!但贺云佳是何等的凌厉气势,她是那种只一瞬间慌乱就能立刻定下神来的人!
此时她立刻一转身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人头攒动的医院门口,大家都是急匆匆地走着,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也没有一个人观察着她!但她却分明感受到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在刚才,在自己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分明是有人注视着自己的!但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难道说,真的是那个鬼魂?
“呸!”贺云佳恶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着头口中喃喃念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虽然是枉死,却也怨不得我,你该去找那些迫害你的人才对,不该找我,说到底我还是帮了你的忙了,只是你命短没能等到你的救星,这就是你的命运!滚滚滚!速速离开!不要再纠缠着我!”
念完这些话,或许是心理作用,贺云佳觉得整个人也顿时间神清气爽了起来。看来住校时宿舍里听的鬼故事说的没错,鬼怕恶人,邪不压正,只要你为人坦荡,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夜半鬼敲门!
贺云佳庆幸自己做人做事还是很坦荡的!甩了甩头,上车离开,贺云佳快速地加大油门朝着车站方向急驶而去!
就在她离开之后,医院门口的一根大柱子后面才战战兢兢地走出两个人来。
李有贵拍着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喘着气说道:“看吧看吧,是不是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这小丫头她就不是一般人,太可怕了!哎呀哎呀,吓死我了!”
另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也是一副惊惧的模样说道:“是啊!刚才她那一转身差点就看见我,那小眼神,哦哟,我都能看见那眼睛里能射出刀来!”
“你还只是见识了她的眼睛,我跟你说,哪天让你见识见识她打人的场面,那跟电视剧里的黄蓉可是有得一拼的!”
“真的啊?”
“真!他娘的比珍珠还真呢!”李有贵拍了一下那人的脑嘣厉声喝道:“干什么?狗子我告诉你,不准瞎想啊!那可是老子的女人!”
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道:“你又不知道我想什么,干嘛打我啊?”“啥都不许想!”李有贵大声命令道。
了却了一桩心事的贺云佳今天干起活来特别起劲,她接了好几单跑得远的活,而且在折返回来的途中也没有空跑,遇到路上正在行走的人她就吆喝着:“进城一块坐不坐啊?”
结果,一辆小小的三轮摩托车上就挤了两三个人,每一趟都是如此!为此,她总结出了一个经验,不能老是在车站附近守着等客上门,得满街转悠,得眼勤脚快,看见那些在路上走着的人就得留意他们是不是有想要坐车的打算。
这一天的收入又是非常可观,贺云佳眉开眼笑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爸爸正拄着拐杖站立在门边等他。“爸!”贺云佳非常开心地喊着爸爸,却见爸爸一脸严肃地递给她一个信封问道:“他是谁?”贺云佳一看到信封,脸上神情瞬间就呆住了,又是一封信!这已经是第四封信了!
那上面的字迹,那个兰州军区青海部的地址,还能是谁?
贺云佳呆呆地看着爸爸手里的那个信封,脑子里一片混乱,眼睛里一片朦胧,竟忘记了回答爸爸的问题。“他是谁?”爸爸又问了一遍,贺云佳这才猛然惊觉,抬眼看着爸爸急切地说道:“是同学!”
连续四封信,由不得爸爸不产生怀疑。“爸,他只是一个和我比较说得成话的同学,没有其他的。”贺云佳本来想说,没有其他的关系,但她适时止住了。
她连他的信都不曾看过,哪里会有什么关系?但她心里明明对他那么牵挂,又如何能说没有任何关系呢?那么,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贺云佳不知道!
爸爸把手中的信封抬了抬示意让贺云佳接,淡淡地说道:“军人都比较辛苦,多鼓励鼓励他吧!”贺云佳接过信封,点了点头。爸爸能说出这样的话贺云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是那么多年的老兵,自然是知道军人的辛苦。但爸爸说多鼓励鼓励他的这一句话,贺云佳却是有些懵,我该鼓励他吗?我为什么要鼓励他?鼓励他让他对自己抱有希望,然后我又让他彻底的失望吗?
坐在台灯下,贺云佳看着桌面上的信封,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看着那个信封,仿佛那人的脸就浮现在那信封上面,怒气冲冲地对她说:“你这个坏家伙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啊?害我天天都去等你的回信,你要是不想再看到我的信了你就直说啊,那我就不寄给你就是了,你这么不理不睬的算什么啊?”
贺云佳的双手立即就抱头捂住了耳朵,那人的声音却是不依不饶地说:“你不回信我就当你是害羞了哦,女孩子害羞很正常呀,放心吧,我会继续给你写信的!”
贺云佳慢慢放开了抱着头的手,轻轻地拿起那个信封,轻轻地打开一本书,轻轻地又把信封放了进去!
关了灯,贺云佳照例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看那被墨染的夜色,那绵连的山峦,看那天际深处的星芒,迎着微寒的风缕,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之中。
贺云佳又轻声吟道:愿墨云拢天,天下有灯黄;愿清风抚影,影中有菊香;愿长路至梦,梦里有青芒;愿沉淀如烟,烟袅现霓裳。
此后的每一天,贺云佳的心里更增添了对这个人的思念!这是一种懵懂的情愫,它使得贺云佳本就充实的生活之中更增添了一分莫名的欢愉!
这是一种遥遥的牵挂,它使得贺云佳那颗初生爱恋之情的心中有无数个小小的希翼在蠢蠢地萌芽在渐渐地长大!
这是一种默默的期盼,它使得贺云佳开始数着日子等待那一封她不愿意去看却无比渴望能快点到来的信件,只为了知道他是想着自己的,仅此而已!
果然,十天一次,又十天一次,那信到来的规律依然一如既往地寄来!
爸爸每次把信封交给她,都能露出一种坚定的眼神,虽然不再说什么叮嘱的话,但贺云佳知道,爸爸对于能把自己女儿交给一个军人的这个事,他是非常放心的!
而贺云佳每次接过信封,心中的窃喜是甜蜜的,她甚至非常贪心地想过,就这样继续下去吧,他永远不要退伍,永远不要回来,就这么一直一直地给他写信,一直这么下去吧,永远都不要知道我的秘密,让我在他心目中就一直是那一个美好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