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李飞戏称“Q狗”的麦默瑞专职董事到花城了。其实,麦默瑞拨付凭爱的资金早已在凭爱医疗的同一家开户银行,只不过是两个账号而已。
Q狗当然不叫这个名字了,连这个绰号都被倪彩严令禁止。此人姓卜,秋仁。大概当年父母希望他凡事自己有能力,处处不求人吧。卜秋仁希望大家称呼他“秋总”,他不喜欢“卜总”,更不想被称“卜董”。可是,没动说出自己诉求,倪彩就说:“卜总,欢迎你入驻凭爱。只是这里比不了上海啊。”倪彩说到卜秋仁心里了。杜娟抱病要在家休息一个月。彭健行改派别人,可准备派谁谁得病。彭健行也心知肚明。于是,他就派卜秋仁在花城暂住一段。卜秋仁在公司是专职董事,之所以他能任专职董事,其主要原因是他不适应其他的职务。名字卜秋仁也是命好,老爹在上海当了八年正厅级,后来享受副部待遇。在麦默瑞比较艰难辛苦的时候,彭健行带着卜秋仁进公司了,来的时候对杜娟说让他干两个月闲差,看看他能不能起到作用。果不其然,卜秋仁只能胜任闲职,或者说就是个摆设。但是,卜秋仁命好,果然他不用求任何人。麦默瑞从此开始获得上海和周边一些省市的政府部门采购单子了,于是,这个专职董事就一直干了下去。
卜秋仁有个小学生用的英语单词本,他在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没有知道是什么。李飞说:那是彭健行语录。众人只当是李飞的笑话。按时足额拨付款项,显然是卜秋仁的第一个使命,那么他第二个使命是什么呢?目前无人知晓。看着卜秋仁整天在公司呆着,也是满心欢喜的,显然他有第二个使命。之所以能面带微笑,是在心里数着日子的。要不然他一准是愁眉苦脸,因为事实上他在这里吃不好。凭爱医疗方圆两公里只有一间生煎小馄饨是地道上海人开的,自然有地道上海味。除此以外,其他几家打折扣上海菜名义的,统统让卜秋仁称作“花城上海菜”,每一家捏着鼻子吃一次,就再也不去可。他宁肯让自己越来越像生煎了。就这样一天三顿生煎,让倪彩都于心不忍。起初,宫雪霁告诉她,凭爱咖啡的简餐可以试试。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看样子彭健行有交代。后来,宫雪霁专门为他带了一次凭爱咖啡的日式西式合璧简餐,他居然风卷残云般瞬间吃完了。自那天以后,卜秋仁的晚餐就在凭爱咖啡完成了。因凭爱医疗的员工工余把凭爱咖啡当成据点,所以不求人总是悄悄来匆匆吃,快速离开。
来了快一个月了,发薪这天,他拿着财务的工资表敲响了倪彩的办公室门。
“哟。卜总。请坐请坐。”倪彩热情相让。
看着一屋子满满腾腾的设计稿和一群围坐地上的设计师们,卜秋仁感到自己跟屋里的人不搭。设计师也都是文艺范儿打扮,发型更是彰显工作性质,或长发披肩,或一头短发被发胶逼的根根怒立。
他刚刚进去的半个身子又撤到门外。隔着门缝冲倪彩缓慢温柔地挥挥手:“倪总,拜托你移步一下,好啦唔好啦?”
倪彩只好出去,可能是倪彩身上的烟味太浓或是太醇,卜秋仁用右手食指在鼻孔下划拉着,他是觉得捂鼻子或许会让倪彩激怒,才不得已这样委婉的阻隔一点点烟味。
左手把工资表递给倪总:“李飞在凭爱医疗出现,不太合适吧?他是麦默瑞辞职的人,现在凭爱医疗里面麦默瑞占了45%的股份哟,单一股东最大,相对控股喏。”
倪彩听他这么说,心里暗暗怪自己疏忽了一点点。但口中却没有这么说:“凭爱公司里面没有李飞不能被聘用相关规定。而且,他是非常符合凭爱的用人要求的。”
“我的眼睛是好好的啦。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当然看的出来了。”说完这句话,卜秋仁从口袋掏出眼镜布把眼镜擦了擦,生怕别人说他看不清似的。
倪彩也把语气放缓和:“你说吧,卜总。你建议我怎么处理?”
“当然了,我也不会建议你开除李飞的。只是,工资表在事后都会进入到彭董事长桌子上的啊。万一彭董事长百忙之中看见,不是太好了啦!”
“工资表和实际真实情况不符合?这种事,我做不来!”倪彩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并没有点燃。
但就是这么含着未燃的烟,以令卜秋仁很不舒服了。“那么,倪总。你想想办法好啦。我暂时就不签字了。”说完话,卜秋仁扭头走了。倪彩目送他走远。越想越气,猛地把嘴里的烟拿在手上,狠狠地摔在地上。闷闷不乐地转身回屋。这一切,被宫雪霁看见,她本来从倪彩办公室路过,恰巧遇倪彩、卜秋仁交谈,她就在倪彩后面远远地止步,站在既彼此看不见却能听见的地方。听见卜秋仁走了,宫雪霁本想过去劝慰一下倪彩,可看见倪彩的摔烟。整个动作无声无息,连香烟断裂都无声无息。她就知道,倪彩心里压抑着。此时她心里也隐隐做痛。但转瞬,宫雪霁就明白了,那不只是心里在痛,自己身体中那个小魔兽终于睡醒了。
宫雪霁把李飞叫进自己办公室。李飞一进屋,就假装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什么兮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裹着几层纸巾的东西来。
“姐姐,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然后,递到宫雪霁手中:“打开看看。”
“什么呀?想贿赂我吗?”宫雪霁说着,打开了。原来是一只又红又圆的苹果。
“这是干嘛呀?”
“没有什么意思。路过水果店,见这只苹果这么好看,就给姐姐买了。感谢姐姐一直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关心和帮助。”
“好啦好啦!别耍贫嘴了。”宫雪霁看着这个可爱的大男孩笑着说。
“遵命。”说着,李飞又摆出雕塑大卫的动作,静止一下下。才乖乖坐到宫雪霁面前。
宫雪霁说:“李飞......”
“在!”叫到名字,就快速接腔的李飞,又把宫雪霁都笑了。
“听我说,正事儿。”宫雪霁停顿一下,看李飞果然进入正经状态,才接着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不用跟我商量,姐姐就吩咐吧。”
“别打断我。好好听着。你知道凭爱医疗和凭爱诊所是一个单位,对不对?”
“这个我明白。”
“实际上呢?医生啊他们都在诊所上班,但是,他们常来公司这边。”
没等宫雪霁说完,李飞就问:“姐,是不是需要把我算到诊所那边儿?”
宫雪霁听言顿时怔住,没想到李飞反应这么快。
“刚好,我正想学两手按摩呢?我经常会扭伤的。”
“这是我的意思,倪总暂时还不知道。你要是......”
李飞身高臂长,伸手制止了宫雪霁继续说,并夸张的把手差一厘米就伸到宫雪霁脸上了。
“来之前,杜总就想到了。这太没有关系了。我是来干嘛的?我来跟倪彩倪老大学东西的。杜娟老大说得太对了,倪老大不是常人,他瞬间能聚合几个知识点,他真是超一流的策划大师。”
“先让我把话说完,再展开你的心得好不好?”宫雪霁被这个大男孩弄的啼笑皆非。
“真不用说了。”李飞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接着说:“来之前我听说的和我见到的一样。我能跟在倪老大身边,我什么都无所谓。杜老大担心我在凭爱医疗入不了职。我给老大表过态。不拿薪水不管饭我能干一年,不拿薪水管饭我能干五年,要是给我介绍个媳妇,我能干十年。何况现在有薪水呢?还有每天姐姐给的咖啡。总之啊,我跟定倪老大了。我早把自己归成倪老大的铁杆儿粉,像你,像正珺哥。”
“我知道你在麦默瑞的薪水,这儿可少了三分之二啊!”
“姐,这里房价还比上海少八分之七呢。好了,别操心我了,要操心就操心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吧。”说完,拉开办公室门回头一挥手“拜拜了。”转身出屋。
宫雪霁连忙把办公室反锁,回到办公桌前,摸出伪装在化妆品盒里的药,吃下了一粒。然后仰靠在座椅上。她一度忘记过自己的病,因为好久没有任何感觉。宫雪霁曾想,让病魔来得晚一些,让自己能看着倪彩如愿以偿自己再走不迟。
可偏偏在倪彩不顺心的日子出现。那会影响自己去做事的,他知道没有凭爱医疗,就不会有凭爱咖啡。她也深知倪彩是在做一件难道都可以让生命变得脆弱的事儿。
宫雪霁稳了稳情绪,对着镜子稍事整理一下。拿起两份仅仅列出名字的工资表,送去财务室核算数字。从财务室出来,路过倪彩办公室,看见那支摔断的555还孤单的在地上躺着。就弯腰拾起来,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宫雪霁只想路过倪彩门前,都能为他做点什么。她不想白白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