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新人倒是无忧无虑,他们自然不用担心我们所经历的繁琐审问。我知道他们住的并不远,但从昨天起他们就早早赶到单位。只接触了一天,他们就给我留下了不苟言笑、勤快的印象。坦诚的讲,他们要比初来的我更早进入的职场应有的状态。今天他们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认真地学习工作内容。
早晨洗漱时我就想起了NBA赛程,知道今日有场球赛。反正展馆中无重要事务,我计划看完一节比赛再去展馆。此时,我竟对馆里的两个奇案毫无兴趣。对爱好的激情,是一个人忘却悲伤与死亡的最好办法。
一节十分钟的比赛,因为犯规罚球和插播广告的原因,根本不会十分钟结束。我看着手机上一分一分增加的时间,居然有些心急了。
一节比赛终于结束了,我关掉视频窗口,拿上笔记本和保温水杯飞速前往展馆。
想想昨日发生的事,我觉得警方也得出了结果。我迫切希望获得有价值的答案,来满足我的好奇心。
进入展馆后,我先来到仓库发现空无一人。等我放下水杯,走出仓库后,却迎面碰上了他。
“哎呦,你去哪了?”我问。
“去个厕所。刚才的审问简直把我憋坏了。”他瞥了一眼有人的地方。
“审问?”
“就在你来之前,那个警官,叫代熙的那位。喋喋不休地问了我几个关于育苗师傅的问题。”他无奈地抱怨道,“走去里面待会儿,反正没什么大事。”
他替我掀开门帘。我们相向而坐。
这件事蹊跷又神秘,我觉得有必要问个底朝天。
“哦,问了你哪些问题?”
“我怀疑这是他们一贯的调查方式。他们可是揣摩心理的高手。当你说会往西走,他们通过察言观色,知道你其实想往东走。可是面对逝去的人,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依靠死者周围的人的说词,去了解死者生前的各个方面。因此,他们找到了我。他先问我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处,之后又接连问了他的工作内容、负责范围、人物性格、死前心理和身体状况等问题。”
“细致的问题。”
“但对我来说,不算稀奇了。我还能说什么?也是上回那些人问过我,我回答的。11月初来的、负责全馆的育苗工作、沉默寡言、身体一般。他当时不是感冒了吗?心理状态看不出来,但我回答说良好。他又问是否好到不会自杀。”
“他们最看重这些方面了。”我细想后,点头赞同他中肯的答复。又问:“不过你是怎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
“我说师傅应该不会有自杀的那种极端的心理状态。”
不对呀,他当初也是认为育苗师傅是自杀的成员之一呀。怎么现在改变说法了?
“嗯,你当初可是认为他是自杀的,现在……”我面不改色地讽刺道。
“噢……我改变看法了。因为警方的说法具有权威性。我不能胡乱说些不符合实际的话。”
果然,人是多变的,一开始的看法会因为某事而改变。
“现在看来,警方的判断是正确的。实际上,他们一开始也认为师傅是自杀的。但现在也改变了。不过,师傅家人倒不在意这一点,一心希望早日看到凶手归案。”他低下头,语调也降了下来,“不得不说,凶手还是很狡猾的,竟然把谋杀伪造成了自杀。害得大家一直疑惑师傅自杀的原因。哼,现在可到好,大家每天疑神疑鬼的。”
“也是。原来他们看人是一转眼的事。现在要多看一些时间,眼神里充满怀疑。”我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对呀。”他吼道。右手拍打桌子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哎,我本以为他的问询结束了。谁知他又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提问。他又问我是谁进购的农药、谁负责管理存放的、谁负责使用喷施、谁负责监督等。哎呀,真是烦死我了。展馆里的事务不少,现在又有无数问题对我进行轮番轰炸,弄得我的头快要炸了。”
他使劲来回抓脑袋上的头发。看到这一幕,我感觉到他快要崩溃了,不想继续追问警方的问题。可他抬起头自问自答。
“他告诉我所需要的农药种类,然后我把它们添加到物料采购单里。除了进购这一环节需要我的参与外,其他的责任都在师傅身上。”
“只有他一个人?”我难以置信地惊呼。
“对呀!不过你小点儿声,别让别人以为我们在密谋坏事。”他间断抬放手掌,示意低声,“师傅可是实施农药方面的专业人士,我听闻他管理过大面积的农田。就这么点儿农药,他一个人负责绰绰有余了。”
“但如果凶手能接触到那些农药呢?”我提出一个观点。
“唔,他问的就是你问的问题。”他的眼球向上翻了一下,“我不敢怀疑别人,但又不得不回答警方的问题。我知道那些农药送到后,师傅把它们藏在了床底下。后来需要喷施了,他才拿出几瓶,放在小塑料里,再带到育苗棚里。如果要问谁还知道。当然是都知道啦,明眼人都能看见。”
“真的?”
“我不可能这样回答警方,否则他们还是不依不饶。所以我提供了几个人。”
“都有谁?”
“我、女助手、工头、工头一起的长脸,还有电工。”
“电工?”
“有一次他钻进育苗棚里,欣赏幼苗。然后我看到他拿起过那几瓶农药,嘴里念念有词。看见我还问我购买途径。不过我知道了化学不是他的专长。”
“他应该没有问题。”
“是呀。但警方问只要接触过的就都说出来。没办法,我就把他安排进名单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一点很好,师傅从未粗心大意的把农药放在别处。否则我也不清楚谁接触过。”
“其他的呢?”
“当时床底下还有,不过全被拿出来了。现在由我看管。”他指着办公桌下说:“喏,放在这儿了。我打印了一份登记表,使用要签名;归还也要签名。以及使用对象和范围。”
“看来你是被这些事搞怕了。”
“可不是吗?可恶的凶手。他一定会被揪出狐狸尾巴的。”他恶狠狠地说。
“不错,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而你我皆不是这法网里的人物。”他的眼睛忽然变得雪亮。他瞪着我,仿佛已经检测出我不是凶手。
当我走出仓库,令我深感欣慰的事发生了,那警官果真在里面。他和另一个民警在右路上走走停停,好似漫步欣赏左边的假山。
“您好。”
“您好。”
“你们在…?”我问。
“我们在继续查案,顺便观看工人工作。建设的不错呀,活动开始后,没有案子,没有值班,我一定带着家人过来参观。”
“是啊,我也会重返这里的。”说出口后我在心里厌恶自己的虚假。我半开玩笑的地问:“有成果了吗?”
“成熟中,快要结果了。”他也以玩笑的方式回答。
“谁最有嫌疑?”
“育苗师那几日感冒你可曾记得。”
“记得。”
“女助手反映她与育苗师对话时,育苗师说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点咳嗽。当一个人感受到身上的病快要好了,心情状态会很好。各种消极念头也会消失。”
“这些细节我貌似也知道,不过是再次证明他不是自杀的。”
“对,但女助手说的这个细节是重点。”他说,“只有保温杯盖里盛有毒药,而我对你说过我怀疑它不是第一盛毒工具。因此,育苗师吃过的药是关键。”
“什么意思?”
“你知道‘调包’吧?各种同类作品中常见的手段。”
“知道……”我的心忽然急促猛烈地跳动。接着一字一句地问:“真的?”
“百分之百的概率。”
他的目光冷峻而坚定,仿佛猎豹确定了羚羊的目光。
“破案进度呢?”我问。
“只差指纹比对这一环节了。”他信心满满地回答,“一会儿就会有专业人员前来采集指纹。”
“这一块尘埃落定了。那主管被杀的事呢?”
“快了。”他说,“因为我们手上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物证。当然对凶手来说是致命的。”
我不发一语,造成了一阵静默。
“是一种纤维,手套上的。”他打破沉默。接着他摇晃手机。
“点开微信里的购物选项,搜索一下就能查到。我们部门的女同事果真都是购物爱好者,是她们率先查询到的。”他竖起来大拇指。
“那就依此查呀,总能发现是谁的手套。”
“对,就是这个过程。”
“证据越多越有利。”我说,“不过,那种手套长什么样?”
“大概是黑色,棉纱材质。我就提示这么多了。”
“如果有多种款式可选,我大概会买上一双。”
“手套很好看,质量可靠。”他赞美了这款产品。接着把手放在头上,梳理了一下飘逸的头发。而我在脑海里思考这些物证的所有者。
这个上午收获颇丰,我应该能够见到凶手逮捕归案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