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澜遏制不住地回忆起几乎让自己一夜成长的那个选择，横亘在自己的年少和成熟之间，扎根在往后多年里的那一根刺。
何澜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自己的记忆里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变得模糊。何澜明明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说的话，一字一顿地指控何澜是个同性恋。
声音尖厉，连着指着何澜的血红色的指甲都像是刻在何澜脑子里一样。可何澜竟完全想不起来究竟为什么女人那么笃定，自己明明喜欢的是妹子啊？
江诀：[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好的记忆丢掉就丢掉了。]
江诀的声音非常温和，轻轻安抚着何澜。何澜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平静了下来。
江诀：[不要再想了，既然来这里走一遭，索性让自己轻松一点。]
何澜：谢谢。
江诀却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何澜开始自言自语：我丢掉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可是不论它好或不好，都是属于我的。哪怕找回来之后我后悔，也比糊里糊涂来的坦率。
江诀轻轻出声：[如果它真的不好，甚至到了会让你非常难受的地步呢？]
何澜笑了笑，坦然道：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我父母总是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诉我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你猜我能坦然接受他们说的话吗？
江诀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何澜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了问接下来的任务。
江诀：[接下来去往天台见证洛璇怎么劝屈和杰去参加物理竞赛吧。]
何澜：果然屈和杰还是要去参加物理竞赛啊。
江诀：[是的。]
何澜：你看啊，好像就是在意识世界里也有太多身不由己，没有什么事情能一直顺遂自己的心愿是不是？
江诀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自己人生中究竟有没有身不由己。
实在是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去打扰何澜的生活，想要打着朋友的旗号待在何澜身边一辈子，想要好好保护何澜一直到他离开意识世界，想要不辜负何澜把他当做朋友的情意。
甚至有一点贪心想要陪着何澜更久一点。
何澜一步一步从教室走到天台，心里一直在嘀咕自己忘掉的那些事，无视了江诀的沉默。
江诀：[你不要再纠结这个事了，很快了，很快你就会都想起来了。]
何澜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指在意识世界里我能找到自己的记忆？所以这个小说世界是真的和我有关是吗？
江诀：[可以这么说。]
何澜在天台的台阶上差点绊了一跤：江南湖畔我是不是认识？
江诀：[你现在大概不认识吧。]
何澜在天台的角落里找了个舒服又不显眼地方躺下来，随后急切地问江诀：你究竟知道什么？能直接告诉我吗？
江诀：[我不能告诉你。起码在你想起来一切之前我还什么都不能说。]
何澜在温和的阳光下开始昏昏欲睡，不耐地挥了挥手玩笑道：行吧行吧，不能说就不说呗，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说了我就不理你了？
江诀：[你躺着吧，过会儿他们来了我会提示你。]
何澜阖上双目，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放了一本书遮遮太阳，一副悠闲的样子。
何澜：我这样逃课真的没事吗？江谄谡不会叫家长吧。
江诀：[放心吧，《追光者》里何澜的设定是何家公子，连何澜父母都没有提及，不会出现叫家长这种偏离剧情且无法矫正的情况的。]
江诀：[额……]
江诀：[算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帮你存个档吧。]
何澜：这个意识世界的规则真的很有漏洞啊。
江诀：[好像真的如此。]
何澜：按道理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规则有漏洞，长此以往意识世界会混乱的啊。
何澜：还是说……
江诀：[还是说什么？]
何澜猛得坐了起来，脸上的书摔在腿上：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意识世界的规则有漏洞是因为总系统有漏洞呢？
江诀也忽然紧张起来：[总系统按理说确实应该准确无误，可总系统却为我通融了。]
何澜：它为你通融？
江诀：[……]
江诀：[这个回头再说，洛璇和屈和杰上来了，快躺好。]
三分钟后，天台的铁门被“吱呀”推开，一男一女小心地抱着书走进了天台。
洛璇跟在屈和杰身后，寻了处阴凉地的废弃桌椅坐了下来。洛璇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屈和杰一腿支地一腿微曲地靠在桌边，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洛璇翻了翻手里的物理课本，认认真真地拜托屈和杰给她讲题。
何澜：真是作孽啊。
江诀：[别这么说。]
何澜：讲题将永远是我的噩梦。
江诀：[醒一醒，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做高数老师的。]
何澜：洛璇真的很用功。
何澜：当然了，我不否认她有挺大进步了。
过了一会儿洛璇把整张卷子的题都搞明白了，突然惊呼：“屈和杰，你物理真的好厉害！”
“没有啦，”屈和杰害羞地抿嘴笑了笑，“你也很聪明啊，我稍微点拨一下你就懂了。”
何澜：哇，男主不愧是男主，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江诀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啦好啦，洛璇又做错什么了嘛。]
洛璇右手撑着下巴，在男主上半身投下的阴影里抬头看他：“可你为什么这么抵触物理呢？”
屈和杰从桌上跳下去，双手放进口袋里绕道洛璇背后：“因为我母亲我爷爷甚至还有江老师都说我应该继承父亲的遗志，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父亲的成就而活。可他们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我也不关心我究竟想不想学物理。”
“那你喜欢什么？”
屈和杰好像突然被问住了，然后孩子气地赌气道：“总之我就是不可能喜欢物理！”
洛璇不仅没有笑，反而很严肃地合上书，扭头盯着屈和杰的眼睛：“那你为什么偷偷看你父亲的手稿？为什么每天都在关心物理界有什么进展？”
“……”
“既然你喜欢它，就更不应该拿你对它的热情去和母亲江老师他们赌气。”洛璇一字一句，长发在微风里飘散着，“别人看法根本不重要，你只想脱离你父亲的阴影，又凭什么要葬送你的热爱？”
“……”
“别人拿着你父亲作为标杆衡量你是不对的，但你又为什么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洛璇漂亮的眉眼簇成一团，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坚决，“你自己究竟喜不喜欢物理，得问问你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