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澜安静地在学校旁边租住的房子里做饭,江诀心里暖暖地看着他,她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感谢总系统把自己拉进了意识世界里。
初入意识世界的时候,江诀恨死了总系统的多管闲事,就像那时候她恨死了那个叫梁艺辰的女孩。对于那时候的江诀来说,死亡好像才是解脱。
强行的好意并没有给江诀带来什么暖意,非要说的话,那一杯水已经足够了。江诀的灰暗世界里早已容不下像梁艺辰那样咄咄逼人的刺目的光了,以至于连她的好意也感受不到。
梁艺辰不依不饶地要江诀给个说法,义正言辞地指责江诀不知好歹。
江诀无力地靠在角落里,疲惫不堪:“梁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了,好吗?请你离开。”
梁艺辰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有病吧!”
江诀感到有汩汩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司空见惯地抬手用围着脖子的厚厚围巾堵住,深蓝色的围巾瞬时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梁艺辰倒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江诀。
“看到了?我确实有病。”江诀一边喘气一边说话,虚弱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昏厥。
梁艺辰雷厉风行地抓住江诀的手臂,疼得江诀直呼痛:“走!我送你去医院。”
江诀没有力气挣脱,被梁艺辰拽着站起来踉跄了几步,鼻血还在不停地流,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
红的,没有希望的红。
梁艺辰松了手,认真鼓励江诀:“你还年轻,配合治疗的话还有很多年可活的,你想想爱你的父母和在乎你的朋友,你起码也要为他们活下去啊。”
“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但求你了我能一个人待着吗?”
梁艺辰大约没有料到江诀这样油盐不进,气鼓鼓地走了。
江诀将就着在麦当劳睡了一宿,半夜两点的时候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梁艺辰的话像梗在心头的刺,一遍一遍地提醒她没有了家人和朋友就不必再活下去了。
好意是绝对的好意,无知者无罪,梁艺辰也真的是个很好很热心的姑娘,可是遇到的时间不对遇到的方式也不对。
如果是失落时遇到了热心的人,江诀可能会感谢他一辈子,就像何澜;但偏偏是在自己绝望了,在什么都不可能的时候来逼着她坚强……
还不止如此。
梁艺辰看上去年龄与她相仿,却可以一直生活在阳光里,毫不吝啬地向别人散发自己的温暖,她漂亮、健康、年轻有为、自信还很善良。
梁艺辰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而美好的。但对江诀来说,人生已经走到了终点,面色蜡黄、嘴唇发白、头发都没有了、还满心都是嫉恨和阴暗。
江诀趴在桌子上,脸对着墙壁,无声地哭泣。眼泪悄悄地滴在桌上,一点一点汇聚成一滩水渍。
第二天清晨,江诀疲惫地拖着脚步从麦当劳走出来,准备去租一间廉价的房子等死。
梁艺辰靠在门口,看上去就是在等她出来。
江诀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多走了几步就微微喘息。好像体质真的差了很多很多了,江诀扶着墙歇了歇,梁艺辰就跟了上来。
女孩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小心翼翼:“姐姐,你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去医院啊?”
江诀奋力地往前走,头部传来一阵眩晕,梁艺辰伸手扶住了她。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不会寻死。”江诀甚至能看出写在梁艺辰脸上的大字“不要自杀”。
梁艺辰没有松手,反倒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我家有房子可以借你住。”
江诀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轻轻拂开梁艺辰的手,坚决地继续往前走:“谢谢,不过我有地方住。”
“那你还在麦当劳睡一宿!你骗人!”
江诀转过身,虚弱地笑了一声:“梁姑娘你是好意,我明白的,但并不是你所有的好意都能帮到别人的,有些话有些事还是不要拆穿的好。”
梁艺辰迷惑不解,在原地立着:“那你会活下去吗?”
“你以后就会知道,不是每个人你都能帮得到,更多的时候就是无能为力,”江诀又扶着墙喘了会儿气,“你问我会不会活下去,但答案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江诀远去的背影给梁艺辰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炎炎夏日还裹着厚重围巾的苍白姑娘像是启封的开口,在梁艺辰的未来里充当着一切的开始。
这些江诀一个字也没有和何澜说,只简单地称是“没有找到配型最后在无穷无尽的化疗中慢慢失去意识”。
江诀回过神来的时候,何澜端着丰盛的菜上了桌,并拿上了两副碗碟。捣鼓捣鼓餐桌正上方的灯让它变得浪漫而不庸俗,再从房间里抱出一个玩偶坐在另一副餐具面前。
何澜兴奋地搓了搓手:[小诀,快许愿!]
江诀顺着何澜地目光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餐桌正上方的灯被缀上了银色的小球,密集又反射着光,像极了流星雨的样子。
江诀看着何澜绕过餐桌走到玩偶熊的背后,把玩偶熊的两只手和在一起,再用另一只手盖住了玩偶熊的眼睛:“快许愿!在流星熄灭之前许下一个愿望,就能实现。”
江诀感觉鼻腔酸酸的,她用尽全力闭了五识,用力在心里说:我希望何澜能永远顺遂自己的心意,永远不再受悲伤地侵扰。
江诀:[我许好了。]
何澜闻言轻轻按下灯的开关,餐桌正上方的星海熄灭了。
何澜在黑暗中用力抱住那只玩偶熊,小声说:“江诀,我爱你。我想你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说‘习惯’了,给我保护你爱护你守护你的机会。”
玩偶熊巨大的脑袋懒懒地搭在何澜的肩膀上,场面很是滑稽。
但江诀笑不出。
夜晚挂在餐桌顶上的“星海”显得笨拙又简陋,可江诀满满当当地感受到一份爱。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人一再重复说他爱她。
一份名为“何澜”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