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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虎上校

儘管世界上時時刻刻都有熱戀中的男女緊緊相擁在一起,可是像他和她那樣,在這樣的環境中相擁着的,卻十分罕見。

一男一女擁抱的姿勢可以有多少種?只怕沒有人作過專門的研究,而他和她這時相擁的姿勢,卻堪稱怪異——他們的身體蜷曲着,相互之間幾乎沒有一處地方不是緊貼着的。

自然,一來是由於他們願意把對方緊擁在自己的懷裏,另一方面,也由於他們處身的環境,令他們非如此緊密相貼不可。

因為他們正在一個十分狹窄的空間之中。

那個小小的空間,即使只有他一個人,他也會覺得擠迫,所以雖然她嬌小纖弱,但兩個人加在一起,也就擠滿了那個小小的空間。他們不但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也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跳,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意——因為他們是如此貼近。

那個小小的空間是什麼所在呢?說得好聽一點,可以說是一艘船上的一個艙,但那當然不是正式的船艙,只不過是這艘舊式炮艇在製造過程之中,忽然有了這樣的一個空間,就在機房入口處的門旁,於是,再加上一道門,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個空間。

在舊式炮艇下水之後的悠長歲月之中,這個小小的空間被用作過多少用途,自然難以查考。可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一男一女擠進來緊緊相擁,還是才開始的事。

舊式炮艇全長一百四十呎,最高時速六十海里,在殘舊的艇身上,還可以看出它原來的編號。它本來隸屬美國海軍,在越南戰爭中被交給南越政府使用。後來因為種種因素,被當作廢物處理,由一間廢鐵廠購入,準備拆卸,作為廢鐵處理。這個拆船廠,在南越的峴港。

這種事,在整個越南戰爭時期,尤其是在越戰的後期,發生得很多。廢鐵廠所收購到的“廢物”之中,甚至有幾乎是嶄新的坦克車——美國國防部的科學家精心設計的新型坦克車,還沒有上過戰場,就由某個急需買禮物送給情婦的南越將軍,或是某個急需償還賭債的南越士兵,賣給了廢鐵廠。這種情形,普遍得說起來甚至不會有人感到絲毫驚訝。

可是這艘舊式炮艇卻有所不同,當一個叫阿貴的拆卸工人,發現炮艇不但在航行方面絕無問題,而且八台中口徑大炮完好,彈藥艙中且有大量儲備炮彈,甚至雷達系統也完善如新之際,就決定了它要成為無數腥風血雨慘事的主角。

阿貴十分精明,他知道這樣的一艘炮艇價值極高,比廢鐵的價格可能還要高上一千倍。於是,他對自己的發現秘而不宣,開始積極地為這艘炮艇尋找買主。

那時正是越戰後期,南越各地所顯示出來的畸形繁榮,全是典型的末日之前的瘋狂。在西貢、嘉定、堤岸、峴港,各種各樣的冒險家,滿街滿巷都是,都在賭自己的命運,想在末日來臨之前好好撈上一筆——至於就算有了一屋子黃金,末日來臨之後怎樣生存下去,是這些人絕不考慮的。

這種末日心態,像是一場瘟疫,傳染了每一個人,沒有人去思索一下究竟。

阿貴滿懷高興的在街上走着,走向一個市集,他知道那個市集上幾乎什麼物品都有人買,有人賣。當然,所謂“幾乎什麼物品”,自然也有一個一定的範圍,範圍是:軍用物資、美國製造。

反正美軍已經正式撤退了,美國製造的軍事物資流落到市集裏,這不是必然現象嗎?

峴港距離前線近,是一個大海港,又不是首都,自然而然就成了軍用物資盜賣和走私的中心。

在港口附近的一帶,倉庫林立,高大密集的建築物之間的通道十分錯綜複雜,就像是迷宮一樣。那一帶,就是私貨販子聚集的地方。

阿貴並不心急,他走進了那一區,先在一些正在交易的人群旁,聽着買賣雙方大聲公開地討論軍火行情,例如M十六自動步槍的行情又漲了一成之類。

然後,他來到了一座倉庫之前,倉庫門口有幾個橫眉怒目的大漢在守着。

真正的大買賣,是在倉庫中進行的——自然也只有勢力大的人,才能佔據一座倉庫來進行買賣。

阿貴來到了倉庫門口,他有過幾次小買賣的經驗,知道這座倉庫是由一個當過海軍的軍官主持,大家都叫這個大亨級的人物作山虎上校。

所以,當他走近,而看守倉庫的大漢大聲呼喝之際,阿貴並不膽怯,他昂着頭說:“我要見山虎上校,有一件好東西,想讓他看看。”

阿貴的願望很快實現了,他被帶到山虎上校面前。山虎上校個子高大壯碩,左頰上有一道相當大的刀疤,使他看起來凶神惡煞。

這個人在以後的故事發展中佔相當地位,所以要比較詳細地介紹一下。

山虎上校的行為,就如同他的外形——他是一個典型的凶神,其殘忍和不擇手段之處,簡直不是正常人所能想像的,他的名字自然也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在海軍中是不是真的官階上校,全然無可查考,但他既然自稱上校,也絕沒有什麼人敢表示懷疑。因為就算不怕他永不離身的那柄輕機槍,也得怕他腰際的那柄巨型軍用手槍,不然,還得怕他靴子上插着的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據說,匕首的刃口上沾有劇毒,見血封喉。

這些都不怕的,也得怕他那粗大的拳頭——他曾表演過他拳頭的力量,一拳就把一個人的頭骨打得碎裂得叫那人看來像一個外星人,不再像是地球上的生物。而他就從那人的手中,奪過了這座倉庫。

而對付普通人,他甚至根本不必出拳,只要用他那雙充滿了凶煞之光的眼睛瞪一下,也就足以令人戰慄!

對阿貴這樣的小人物來說,山虎上校根本不用抬眼看他,光是那兩條充滿了殺氣的濃眉,已使他有遍體生寒的感覺了。

山虎上校是一個真正兇悍無比的鋼鐵巨人,他不但精通各種技擊,而且槍法如神——他曾有過在五十公尺之外連射五十發子彈,而在靶上只射出五十厘米小圓孔的神射紀錄。

他與生俱來就使他身邊的人感到害怕和畏懼,他是人中之獸,獸中之王!

不但如此,他還有十分縝密靈敏的頭腦,不僅高出一般人許多,甚至比在華盛頓的那班決策人高!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當駐越美軍完全撤出南越之後,就是整個南越成為歷史名詞之始。

他早已為自己準備了泰國護照——完全依照合法途徑取得,只不過花了若干代價。他也為即將來臨的巨劫——自己不但可以置身事外,而且可以有大大的好處,而定下了幾個計劃。

所以,當他聽了阿貴的敍述之後,他感到一陣興奮。這時,他正坐在一張巨大的沙發上,一個越法混血兒纏在他身上,只看到她的一頭長髮披在裸露的背上。他握着一瓶上佳的洋酒,連看也未曾看阿貴一眼。

然後,他輕輕伸手一撥,在他身上的那個女人就像是紙紮的一樣,滾跌了開去,然後他站了起來。山虎上校一站了起來,阿貴和他雖然有點距離,但仍不由自主地一連後退了幾步,那自然是由於山虎上校的身形實在是太魁梧懾人之故。

阿貴並不算是矮個子,可是山虎上校比他足足高了兩個頭。天氣相當熱,山虎上校只穿了一件背心,手臂露在外面,手臂上的肌肉,只叫人聯想起猛虎的威武。

阿貴連退了兩步之後,忍不住向身邊正在掙扎起身的那個幾乎是裸體的女人,瞟了一眼。然後,山虎上校的一下悶哼聲,使他的視線立時收了回來,望住自己的腳尖。

山虎上校只說了一句話:“帶我去看!”

山虎上校的話是無可抗拒的,阿貴鼓足了勇氣,才能發出聲音來:“是!”

當他們一起向外走去時——事實上是山虎上校魁梧之極的身子在前,阿貴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身子在後,山虎上校一連叫出了好些人的名字,於是,離開倉庫的約莫有七八個人。

阿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那些人幾眼,他知道,那些人全是山虎上校的手下。由此可知,山虎上校對他所說的那艘炮艇十分有興趣,這使他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惴惴不安。

高興的是,可以賣一個好價錢;不安的是,他自度絕無能力和山虎上校討價還價,要是山虎上校出的價錢很低,他也只好接受。

當山虎上校帶着他的手下走出倉庫之際,外面的喧鬧一下子變得寂靜,靜得十分不正常。所有人都緊盯着那一行人,神情極度緊張,像繃緊了的弓弦,每一個人都在等着恐怖的事件發生。

這種緊張,要在山虎上校的背影轉過了屋角之後,才鬆弛下來。然後,是一陣竊竊私議聲。

山虎上校出動了,一定會有什麼大事情發生,那幾乎是一定的!

到了廢鐵廠,經過了殘舊的、堆滿了廢鐵的工場——說來也許很難令人相信,但事實卻是,生了鏽的廢鐵會散發出一種十分難聞的氣息,一種令人作嘔的、接近死亡的氣息。阿貴聞慣了這種味道,山虎上校卻不免皺了皺眉頭,那使他看來更加兇惡。

廢鐵廠中十分靜,工廠事實上早已停工,業主早已離開,一些值錢的設備也已被盜賣一空。闊大的廠地,是附近青年人聚集遊蕩的去處。有幾個瘦弱的中年人,就在廢鐵堆後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山虎上校,心中全然無法明白,人怎麼可以壯健到這種程度!

在常到廢鐵廠的青年人中,有一個叫林文義,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他本來也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人——至少在他二十歲之前。他頭二十三年的歲月都極其平淡,幾乎沒有一件事值得提出來說上幾句。

可是,偶然的一剎那所發生的事,卻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或許,他的命運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但那沒有人知道。反正自那天之後,林文義就成了這個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所以也要盡可能詳細地把他以前的事,說上一遍。

他實在十分平凡,所以也用不了多少字句。他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華僑家庭中,教育程度只有初中。沒有人知道他性格如何、才能為何,因為完全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讓他表現才能。

他的外形普通,個子相當高,本來體型並不強健,但是自他十八歲那年進了廢鐵廠當工人之後,體力勞動使他的身體變得相當壯健。他和一般工人不同的是,他很愛看書,和所有愛看書的人一樣,也很愛幻想。不過他從來未曾對任何人提及過他的幻想,至多有時在沒有人的時候,喃喃自語一番。

他非但不是一個勇敢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十分膽怯。在過了二十歲之後,無可避免地,他對異性充滿了好奇,而在世紀末情調之下,要找一個臨時異性伴侶,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可是不論人家如何調侃他,他卻始終提不起這個勇氣去結識異性,甚至有過從女人懷中掙扎逃走的笑話。

在廢鐵廠停工之後,他那少得可憐的積蓄也幾乎用光了,前途茫茫,一籌莫展,終日無所事事,大部分時間就逗留在那艘炮艇上。

炮艇上有着相當舒適的艙房,可是他最喜愛的藏身之所,卻是那個小小的空間。他常躲在那個小小的空間中,屈起雙腿,雙手抱膝,把門關得只剩下一道縫。

他這樣坐着,胡思亂想,消磨着無可奈何的時間,幾乎已成為習慣了。

這一天,他照樣在那個小小的空間中,用不變的姿勢坐着。在他眼前是一絲窄窄的光線,四周圍的一切,全是那麼寂靜。他正在想,時局看來愈來愈差,自己是不是要離開這裏,到西貢和家人會合,然後再作打算呢?

他的父母兄弟,還有一些年少時的朋友,全在西貢。可是,就算到了西貢,下一步又怎樣呢?

當一個青年人在這樣的處境之下,想到了這樣的問題之際,心頭的那種茫然無依之感,實在十分蒼涼!

就在林文義茫然不知所措之際,他聽到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

他自然知道有不少人登上了這艘炮艇,他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因為他並不以為那會和他有什麼關係。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開始認為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的事,往往會發展到大有關係。連美軍介入越戰,也是那樣的——最初只不過是幾十個顧問,發展到後來,超過五十萬大軍投入。在開始時,誰想得到?)

在那道門縫之中,林文義可以看到一行人經過了他處身的那個小小的空間。林文義知道,那行人走到機艙中去了。

接着,他又聽到了一陣機器發動的聲音。聲音在開始時聽來像是有點生澀,但隨即變得十分順暢,他還聽到了一兩下像是虎吼一樣的歡呼聲。

然後,腳步聲散向各個方向,又聚攏而來。林文義並沒有留意時間,大約是半小時到一小時吧,聚攏而來的腳步聲,就在那小小的空間外的船舷停止。

然後,他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他一聽就認得出,那是一個老資格工人阿貴的聲音。阿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怯生生:“上校,你看怎麼樣?”

而接下來的那一陣洪亮威猛的轟笑聲,卻使林文義着實嚇了一跳!

那的確是人的笑聲,可是聽起來,卻和猛獸的吼叫聲,沒有什麼分別。

林文義好奇心大起,想看看能發出這種笑聲來的是怎樣的人。於是,他輕輕的把門推開了一些,使他可以看到外面發生的事。

他的確看到了外面發生的事,但是在事後,他卻寧願自己的眼睛瞎掉,也不要有這樣的不幸——看到了如此可怕的事!

他首先看到阿貴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他站在一個身形高大之極,面上有着刀疤,一個巨靈凶神一樣的人面前,他抬頭看着,目光卻又不敢停留在對方的面上,所以眼珠不住滴溜溜地打轉。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山虎上校——在峴港,兩歲半的孩子都認識這個凶神。

林文義的心中也多少有一點快意。因為阿貴這個人,平時刻薄使壞,不是一個好東西,欺侮人的時候,雙眼也照樣有着兇狠的光芒,自然和現在大不相同。

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落在山虎上校的手上?林文義有點幸災樂禍地看着。

阿貴用諂媚的聲音問:“上校,你看……這值多少?”

山虎上校發出轟笑聲,反手在阿貴的胸前拍了兩下。他只是輕輕地拍着,但阿貴已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身子。

山虎上校開口:“好,真好!太好了!”

阿貴再問:“值不少吧?”

山虎上校笑了起來,當他笑的時候,他看起來也是那樣的猙獰,他道:“嗯,值很多!”

阿貴滿懷希望地湊過身體去,想聽清楚究竟值多少。而就在這時,山虎上校的一拳,已經打出!

那一拳真是其疾如風,不要說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屈指揮拳的,就連他如何揚手出拳也看不見!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指節骨凸起,大得驚人,感覺上像是鐵鎚一樣的拳頭,已經重重地抵在阿貴的胸口。幾乎同時發出的,是肋骨斷折的清脆的聲音。

應該還有阿貴的呼叫聲的,可是卻沒有——阿貴根本連發出呼叫聲的機會都沒有。他是想呼叫的,因為他張大了口,可是被拳頭重擊下折斷的肋骨,一定已戳進了他的心和肺。發出呼叫聲是需要運氣吐聲的,如果肺葉在一剎那之間碎裂了,哪裏還能運氣呢?所以,他雖然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不但張着口,也張大了眼睛,眼珠甚至還緩慢遲鈍地轉了一圈,才停止下來。

他的那條問題,自然也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值多少?就是值山虎上校的一拳!

接着,在他的口中、鼻孔中、眼睛中,甚至耳孔中,鮮血湧了出來。山虎上校並沒有縮回拳頭,事實上,他的拳頭有一部分陷進了阿貴的胸口之中,他似乎很欣賞自己的拳頭這時所在的位置。

林文義雖然久聞山虎上校的大名,可是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他也不禁嚇得血也為之凝結,全身冰冷!他不想再看阿貴七孔流血的可怖面容,可是視線卻偏偏移不開去。

山虎上校又發出了轟笑聲,他終於縮回了拳頭,順手抓住了阿貴胸前的衣服,一振手臂,阿貴整個人就直飛了出去。

接着,便是一下重物跌落水中的聲音。可能還有相當高的水花濺起來,可是林文義看不到,他看到的是山虎上校瞪着眼,大聲地問:“我們伺候得了這傢伙嗎?”

幾個人同時回答:“當然能,我們是幹什麼出身的?這是我們的本行!”

山虎上校面上的那道疤,由於興奮而變得通紅,看起來更是可怖。他一揮手,大聲吼叫:“先把它弄走,這是開金礦的工具!”

林文義當時還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後來自然知道了。他不敢出來,只求山虎上校那一伙人快點離開。

可是,那一伙人並沒有離開——山虎上校的轟笑聲一直在炮艇上迴旋着,不論自哪一個角落傳入耳中,都是那樣的令人心悸。

而當林文義感到炮艇開始緩緩移動時,更是嚇得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他們正在把炮艇駛出海去!

他沒有離開炮艇的機會了,而身在炮艇上,他遲早會被發現的!想到剛才阿貴的遭遇,林文義怎能不感到摧心裂肝的害怕?

這時候,他已隱約感到,自己一生之中的平淡日子快要過去了,他只好祈求,別讓山虎上校那些人發現自己。

他把門關上——在那個小小的空間中,一片黑暗,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感到船身的晃動愈來愈激烈,而且雜沓的腳步聲、人聲不斷傳來。顯然是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正在檢查和察看這艘炮艇的各個部分。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黑暗的、小小的空間中躲了多久,他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脫出這個困境。陡然之間,他又聽到了轟然巨響,艇身在震動,林文義知道艇上有好幾台大炮,這自然是那些人在試炮了。

當炮聲陡然響起之際,他整個人都震動着,不由自主地,身體撞在門上,把門撞開了一些。炮聲之後,是一群人的歡呼聲,他也看到了海面濺起老高的水柱來。

這時,他心中還天真地想着:山虎上校他們要這樣的一艘炮艇,有什麼用呢?當然,他很快就明白了!

就在他想把震開了的門再合上之際,一個魁梧的人影,突然出現在門縫之外,凝立不動。

山虎上校!

剎那間,林文義正在伸出去的手變得冰涼。山虎上校在那時候,其實並沒有發現他,可是林文義由於極度害怕,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

雖然海上的海濤聲相當大,炮艇本身的機器所發出的聲音也相當噪耳,可是山虎上校要是不能發覺在他身邊兩公尺之內有人在喘息,他也就不成為凶神了!

山虎上校有着十分敏銳的感覺,即使在熟睡之中,有人接近他,他也能夠在最短時間內驚醒,並立時以最清醒的狀態,應付任何對他不利的情況——這幾乎是他猛獸的本能。

幾乎是林文義才發出喘息的第一秒鐘,山虎上校就已經察覺到了!

他倏地轉過身來,同時後退,盯住了那道只打開了一道縫的門。這時,正好有兩個手下興沖沖地向他走過來,他立時一擺手——他的手下全都是久經訓練、十分機敏的亡命之徒,一看到他的手勢,立時站定,而且也立即擺出了準備進攻的姿態。兩柄自動步槍,已在他們的手中,對準了那道門。

山虎上校現出一個十分殘酷的笑容,牽動了他面上的疤,看起來有一種極度殘酷的詭異。這是他知道自己已經絕對控制了局面之後,一種慣常的神情,像是一頭獵豹,已經撲中了一頭羚羊,並且咬住了牠的頸一樣。

在這樣的情形下,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陣快感,一種自己在主宰地位,高高在上的快感。

他甚至沒有吸氣,就暴喝了一聲:“滾出來!”

在林文義聽來,那一下暴喝猶如半空之中陡然響起了一下焦雷一樣,那是絕對無法抗拒的一項命令!林文義戰慄着,在那一剎間,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來不及考慮被發現的後果。在極度震撼之下,他唯一可做的是,先服從了命令再說……

所以,當山虎上校的暴喝聲還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之際,他已經匍匐着、顫抖着,雙手着地,用他的身體頂開了門,像一頭才給主人鞭打過的狗,自喉間發出恐懼的嗚咽聲,爬了出來。

乍從黑暗的空間中爬出來,再加上心中極度的恐懼,林文義在那一剎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像是飄浮在半空之中。

他不敢抬起頭來,想說些話,可是喉間卻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看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雙粗大的皮靴。皮靴正漸漸抬起來,他甚至已可以感到皮靴陡然重重踢中,他的下顎骨因之碎裂而痛苦!

在那一剎間,他表現了一個平凡人的卑賤——實在不能怪他,別說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英雄豪傑,也不是那麼容易在無可抗拒的強大勢力之前挺起胸膛!

林文義是一個小人物,在那一剎間,求生的意志、避免痛楚的願望,交織成了他的行動——他求饒,他像狗一樣地求饒乞憐,以求改變即將降臨在他身上的厄運!

他現在的經歷,是他以前從來也未曾有過的。可是人到了這樣的關頭,不必經過什麼練習,自然而然地就會知道如何才能求饒。

他看到那粗大的皮靴頭漸漸接近自己,他發着抖,雙手陡然抱住了皮靴,用連他自己也幾乎不相信的顫抖的聲音,嗚咽地、卑下地叫了起來:“饒了我!放過我……我是無意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被他雙手抱住了的皮靴已繼續向上抬,抵住了他的下顎,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

山虎上校的身形本來就異常魁梧,這時,林文義又是伏在地上,向上仰視,所以看起來,山虎上校是真正的凶神惡煞,彷彿只要向他吐一口口水,就足以使他窒息而死!

林文義的眼淚和汗水不可控制地一起溢出來,那使他的視線模糊。山虎上校轟然的語聲,簡直令他的心要跳出來!

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內,他甚至不是很明白山虎上校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完全處於一種心膽俱裂的情形之下,只是下意識地知道山虎上校在問他一些問題,他一一如實回答,惶恐得全身發抖。

山虎上校的皮靴一直抵住他的下顎,他連避一避都不敢!他只感到在他身邊的人愈來愈多,他全身都被一種濃稠的汗液漿膠着。

他覺得自己是一頭狗,不,是一隻蟻!不論什麼人,只要伸手指一按,他就會永遠在世上消失無蹤。

然而,他卻是一個生命,沒有一個生命會願意消失無蹤的。

生命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存生命——在面臨生命消失的關頭之際,會用一切方法保存生命,包括乞憐求饒在內!

山虎上校忽然轟笑起來:“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剛才說過什麼?林文義已經一點也不記得了。但那不要緊,反正他說過的話,就是他心中要說的,他又用發顫的聲音道:“求求你,放過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求求你別殺我!”

山虎上校又轟笑起來,一面笑,一面左顧右盼,他的手下也跟着他笑。在眾人的轟笑聲中,林文義仍然不斷哀求。

他用最卑下、最低賤的語言,乞求對方保存他的生命。當他在這樣做的時候,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事實上,他根本想也沒有想過這一點,他是真正感到自己的卑賤——當一個人的生命,完全操縱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之際,那種卑賤之感,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這是普通人的人性,而林文義正是一個普通人!

山虎上校仍然在笑着,這顯得他心中真正十分高興,猶如一個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樣。

這樣的比喻或者不很恰當,但當一個人心中高興的時候,不論他是一個凶神惡煞的人,或是一個孩子,都是一樣的。

山虎上校在林文義的不斷哀求之下,一面笑着,一面道:“好,那就把我的靴子舔乾淨!”

皮靴上全是塵、土、泥,和說不出來的骯髒東西,可是林文義一聽之下,連百分之一秒都沒有考慮,反倒像是有了一線生機一樣地興奮,立即伸出舌頭,在皮靴上舔着。

本來在轟笑着的所有人,一看到了這種情形,一下子全都靜了下來,盯着林文義,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在做着連狗都不肯做的事而驚詫。

山虎上校也止住了笑聲,盯着林文義看。

林文義根本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變化,這時,他腦際所想的只有一點:把皮靴舔乾淨,舔得錚亮,就能活命。

他也不知道他卑賤的行動來得如此自然和快疾,還真使他的生命得以保存。如果他聽了山虎上校的話之後,稍微遲疑一下的話,山虎上校即使暫時還不想殺他,也必然會重重一腳踹向他的下顎。而那種行動,除了是林文義生命的結束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結果!

山虎上校也有點驚詫,在他一生之中——在孩童時,由於他特別高大和強壯,已習慣了以他的強勢,接受他人的奉承;也習慣了用他的強勢,令他人接受屈辱。可是像眼前這樣,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表現了這樣絕對的馴服,他也未曾經歷過,那使他感到極其快慰。

他維持着姿勢不動,等林文義把靴面舔得乾乾淨淨之後,他只是略抬了抬腳,把靴底向着林文義。

林文義這時,心靈上是完全麻木的。心靈上的麻木,導致他感覺上也麻木了,既然靴底向着他,他也就毫不猶豫地伸出舌頭。

用舌頭去舔靴底,自然是舔不乾淨的,可是他卻舔得那麼努力,自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一方面像是在吞嚥着舔下來的髒物,另一方面也像是想憑藉這種聲音,好使主人感到他的忠心,放他一條生路。

四周圍的人,從靜寂變成竊竊私議。林文義的舌頭舔在厚厚的靴底上,山虎上校自然不會有任何感覺,可是山虎上校心理上卻感到十分快慰,他又高興地笑了起來,縮回了他的腳。

林文義喘着氣,主動湊向山虎上校的另外一隻皮靴,山虎上校居然用出奇溫和的笑聲道:“好了,夠了!”

林文義喘着氣,抬起頭來,面上的肌肉和眼神都充滿了卑微的乞憐。這是一個典型的,只祈求可以活下去,而全然不知道生命應有的高貴意義的人的神情。

這種神情,看在山虎上校的眼裏,心中更是愜意,因為那令他感到自己甚至是生命的主宰。

他用皮靴輕輕碰了碰林文義的鼻子,說:“起來!”

林文義連忙站了起來,可是他不敢站正身體,只是垂手躬立着。

山虎上校呵呵笑着:“小子,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林文義感到喉際像是有烈火在燃燒一樣,但是順從的話語,還是飛快地自他的口中冒了出來:“是的,可以做任何事!”

山虎上校再笑:“像一頭狗對牠的主人一樣?”

林文義連聲道:“是……是……主人!”

山虎上校陡然一沉臉,林文義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在死亡的威脅之下,他的一切的一切,從身體到意志,都已經被徹底摧毀了。

山虎上校厲聲問:“為什麼?”

林文義一點也不假思索:“我不要死,我要活着!”

山虎上校大笑起來,抬腳在林文義的大腿上踢了一下,踢得林文義倒退了幾步:“好,那我就收留你,隨時替我舔靴子!”

林文義自喉間發出了“咯”的一聲響:“我願意,我真的願意!”

一個人走了上來,沉聲道:“首領,這小伙子雖然聽話,可是我們的計劃——”

那人的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因為這時山虎上校已轉過頭,向他望了過來。那人的樣子看來絕不是善類,但就算是天下第一號亡命之徒,也只不過是亡命之徒而已,而山虎上校卻是一個凶神!沒有任何一個亡命之徒,能在他兇焰噴射的目光之下,再說得出和他心意相反的話來!

那個亡命之徒也不例外,所以他只把話說到一半,就陡然止住,而且心中後悔得要死,為什麼要多口?

山虎上校緊盯着那人,那人是他的老手下了,可是他的眼神之中卻一點也沒有相識的意思,那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他一字一頓地問:“我已經說了要收留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話收回去?”

那人也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大漢,可是這時的神態,全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連聲道:“不!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這時候,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屏住了氣息。尤其當山虎上校的目光離開了那人,向他們一個一個掃來之際,更沒有一個人的目光敢和他接觸,人人都現出了惶恐害怕的神情來。

山虎上校發出了一下冷笑聲,指着林文義說:“這個人,從現在起,就等於是我養的一頭狗!你們大家都聽到了,他是我養的一頭狗!”

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提高了聲音:“是!”

山虎上校又發出了不懷好意、令人心悸的一下冷笑聲,說:“我看他比你們任何人對我更服從,除了他,誰還肯把我的皮靴舔乾淨?”

一剎那間,炮艇上所有人,幾乎連半點呼吸聲也沒有。

誰敢發出半點聲音呢?當然絕不能表示不,可是也絕不能表示是!

山虎上校又冷笑了兩下,總算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發揮下去——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知道再發揮下去,對他自己也沒有好處。他的計劃之中,需要一批對他忠心、敬畏的手下,在他發怒咆哮之際,會在他面前匍匐戰慄。但是他也不會逼人太甚,逼得急了,忠順的也會變反叛,這一點道理他很明白。

這使他感到林文義很有趣,林文義是可以逼的,可以逼得他像狗一樣——剛才的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他像是對一頭狗一樣,伸手在林文義的頭上拍了幾下,林文義順從地低下頭來,那更使山虎上校確信,這個人不是一個人,是一頭狗,是絕不會反抗主人的狗!

從那一天起,林文義也確然像一頭最卑賤的狗一樣,對山虎上校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命令,沒有說過半個“不”字,甚至在他的心中,也認為順從山虎上校,是天經地義的事。

山虎上校也在心中把他當作一頭狗,對他的呼喝命令,有些簡直是匪夷所思,包括超乎一切想像之外的事情在內——自然不必一一例舉,在以後的事情發展之中,自然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那天接下來發生的事,在林文義來說,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知道只要跟在山虎上校的後面,他大概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山虎上校隨即發布了一連串命令,把炮艇駛到了一個無人小島附近,一個相當隱蔽的海灣之中,又試射了十幾炮,並把艙中的軍火搬出來,在甲板上向大海試射,各種武器的性能都十分良好。

然後,他向各人說了一番林文義當時還不是十分明白的話:“這艘炮艇,是我們開金礦的工具。我估計,不到一個月之內,北邊的軍隊會進攻,抵抗至多維持三個月到半年。然後,南越就不會再存在,大批人會攜帶他們的金銀珠寶從海路逃亡,這些財富,會有相當一部分,落在我們的手中!”

他說到這裏,忘形地縱笑起來,他的手下也跟着笑。

山虎上校又道:“每一個跟我的人,不必兩年,都可以成為大富翁!泰國、南美、瑞士,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歡迎富翁,好好地幹,別叫我失望!”

眾人轟然答應着,林文義只是木頭人一樣地站着。

山虎上校又吩咐手下放下兩艘快艇,然後才對林文義道:“我們先回去,你在船上守着,船上有的是罐頭食物,你得好好守着,我會親自或派人來檢查。一發現你偷懶,我就把你的皮整張剝下來——你見過剝人皮沒有?”

林文義的身體劇顫:“沒有!沒有!”

山虎上校甚至不用警告林文義不要逃走:一來,在這樣的荒島上,逃走要有極大的勇氣,二來,他看死林文義根本不敢逃走!

山虎上校吩咐完後,就率領他的手下登上了兩艘快艇。

快艇發動之後,在海面上濺起老高的水花,劃出兩道白痕,很快只剩下了兩個小黑點。林文義直到這時,才鬆一口氣,一切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噩夢。

這時候,噩夢顯然未曾完結,只怕再也不會完結了。凶神惡煞的山虎上校令林文義自心底深處,泛起一陣一陣寒意。

望着茫茫的大海,林文義連半絲逃走的念頭也沒有。船上還有好幾艘救生艇,但他只向它們望了一眼,便已想起海上的風浪、出沒的鯊魚群——他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才忍受了那樣的屈辱而活了下來,他可不想再在大海之中送了性命!

所以,他十分順從地在炮艇上留了下來。山虎上校雖然不在,可是他的影子卻仍然壓在林文義的頭上,以致林文義一想起他就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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