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不过我想先给靳大人讲个故事,靳大人再看看还要不要跟在下合作。”杨易决定冒险一试。
靳准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好,老夫洗耳恭听。”
“很久以前,在一个匈奴部落里有个叫珠儿的姑娘……”
杨易见靳准听到‘珠儿’名字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
“珠儿是奴隶的孩子,说不清楚父亲是谁,母亲又死得早,她一个弱女子在部落里,可想而知生活得何其艰难。”
“珠儿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眉目清秀,被部落首领刘豹看上,强占了珠儿。”
杨易说的刘豹是汉高祖刘渊的亲爹,当今汉帝刘聪的亲爷爷。
“珠儿很快怀孕了,不巧得是,另一个和刘豹部落势力差不多的部落来攻打刘豹,掠走了大批的牛羊、财物,还有不少妙龄少女,其中就有怀着孕的珠儿。”
随着杨易的讲述,靳准的脸色越来越白。
“珠儿到了那个部落后,被那个部落的首领强占,六个月后产下一子,刘豹这时早就将珠儿给忘了,自然也没想起那个孩子。”
杨易注意到,靳准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发白。
他也不理会,继续说道:“部落首领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可并没有嫌弃他,依旧认他为子,只是旁人未必如他一样看待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自幼在白眼、嘲讽、挨打、受气中长大,他不明白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他偏偏是最受欺负的那个……”
“够了,杨少东家给老夫讲这个故事,想干什么?”靳准脸色苍白,面带怒意,杨易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杀意。
杨易一笑:“谈生意啊?靳大人不是要与在下谈生意吗?”
靳准冷哼道:“杨少东家好高明,竟然能挖出这段陈年往事,知道多了,就不怕命不长久吗?”
“在下是生意人,总要抓些筹码在手里,否则这生意怎么谈?”
杨易并不在意靳准的威胁。
靳准冷厉地盯着杨易:“杨少东家是如何知道那个孩子,就是老夫的?”
“本来我也不知道,刚刚猜到的。”
“猜到的?”靳准不信。
“那日去靳大人府上,在大厅中见到铺着的白虎皮,在下就猜到了大人的野心。”
杨易瞟了靳准一眼,又道:“只是在下不明白,刘家父子对靳大人不可谓不看重,靳大人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易顿了一下:“除非,有非谋夺那个位置的理由,直到今日您说要交好司马睿,在下才想明白。”
“大概,靳大人也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即便有办法要了刘家父子的命,恐怕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靳准面上有了些微变化,静静听着杨易继续说。
“远的不说,就说中山王刘曜和远东大将军石勒就不会放过靳大人,靳大人这才想到要交好司马睿,靳大人,在下可有说错?”
靳准没想到,杨易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了大概。
不错,他是刘渊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刘聪的亲叔叔,刘粲的亲叔爷。
可偏偏,他的女儿嫁给了她的堂兄,还有一个嫁给了自己的侄子。
深受汉人文化熏陶的他,有苦难言,又无力反抗。
他都快弊疯了,今日被杨易掀了出来,他既恼怒,又如释负重。
靳准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又一口饮尽。
杨易静静看着靳准的举动,他看得出来,靳准内心翻腾得厉害。
两杯酒下肚,靳准的眼睛现出几道血丝,煞意凛然地看向杨易:“没错,老夫正是要杀了刘家父子,哼!不仅是要杀了刘家父子,老夫还要灭了刘家满门,才能消了老夫的心头之恨。”
他恨刘豹忘记了他们母子,以至于母亲含屈受辱而死。
他也恨刘渊,凭什么他一生下来就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而他就要在挨打受气当中度过。
他恨刘聪强娶了他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堂妹嫁堂兄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恨刘粲,他的女儿竟然嫁给了自己的侄子。
他恨!恨……刘家所有人,他要将刘家人连根拔起才能消了他的心头之恨。
靳准的眼睛越来越红,看着杨易冷笑道:“杨少东家知道这么大的秘密,是想去告密吗?”
杨易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告密,刘家人死光了与我何干?”
“噢?那杨少东家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回家。”
靳准哼了一声道:“回家?杨少东家说笑了,以杨少东家掌握的势力,不挖地道也能回家吧!”
“嗯。”杨易点点头:“我是生意人,自然还不舍得刚刚在汉朝境内开展的生意,否则谁耐烦在这里给刘聪做‘奶牛’。”
“奶牛?!”靳准笑了:“这个词有意思,好,事成之后我放杨少东家回江南,杨少东家助我与司马睿搭上关系如何?”
“成交!”杨易痛快应承。
“靳大人何时动手?”杨易回家的心还是很急迫的,再有几个月王初玥就要生了。
“快了,杨少东家耐心等着就是。”
回到驿站,杨易心情很好,本想从刘聪的儿子身上动些手脚,不曾想蹦出个靳准。
杨易正要推开房门之际,看见裴氏从司马邺的房内走了出来,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裴氏也没想到正好撞上杨易,微微福了一礼,“杨少东家。”
“嗯。”杨易点点头,径自回房。
他只是一时心善,对二人伸出援手,并不打算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事。
没过多一会儿,金驿丞来了,手里拿着这几日的清单,还有一张50万两白银的签单。
杨易没有马上在上面签字,“去四海商行,把李管事给我找来。”
金驿丞知道四海商行的管事姓冯,一听杨易要找李管事,摆明了这里面有猫腻。
可他不敢说,咽了口吐沫,出去安排人叫去了。
很快李雷来了,李雷来的时候还纳闷呢,问了好几遍,驿站的人坚称少东家找的人是李管事。
李雷知道杨易找自己,一定是有大事。
“做好准备,随时接应裴氏和司马邺出去,等他们出去后,把咱们的人都撤出去,一个不留。”
“少东家,那您呢?”
李雷一听这里面没有少东家自己,大急。
“我另有安排,不用担心。”
李雷不安道:“少东家,咱们把人弄走,刘聪一定不会放过您,到时候再想出去就不容易了。”
“没关系,就算他怀疑我,也舍不得杀了我,再说……”
杨易没说的话是“再说他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
不知道为什么,杨易相信靳准一定能杀了刘聪,包括他那个草包儿子。
有了和靳准的交易,他对自己的安全并不担心。
“少东家……”李雷还要再劝。
杨易摆摆手道:“我有数,你把裴氏和司马邺安排好就成,我这不用担心。”
李雷知道少东家心意已定,只能依言去安排了。
等李雷走后,金驿丞这才怯生生上来找杨易签字,这回杨易没难为他,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
实则内心滴血,又一大笔银子没有了。
接到签单的冯管事很郁闷,少东家也太能花银子了,好几十万两又没了。
他这几个月与北地胡人的交易,还不够少东家签一次单的呢!
好在蓝掌柜深知这位大爷的脾性,早早调过来100万两银子应急。
打发走金驿丞,杨易来到司马邺的房间。
司马邺没想到杨易这么快来找他,虽然杨易在大殿之上对他援手,但他能感觉到杨易的疏离。
“司马先生对未来有何打算?”杨易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司马邺苦笑了一下,回道:“我如今只是个囚徒,能有何打算。”
“我可以送先生出去。”
司马邺眼睛一亮:“真的?”
杨易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先生是想去江南投奔琅琊王司马睿,还是想去别的什么地方。”
司马邺鼻头发酸,没想到自己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沉思良久,说道:“如果不给杨少东家添麻烦,请送我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山村,我现在只想隐姓埋名过日子,再也不想与前尘往事有任何瓜葛。”
“好。”
杨易原本以为,司马邺会让自己送他回建康,毕竟他是晋朝承认的皇上,没想到司马邺愿意放弃至尊之位屈身乡野。
再一想,也是,即便自己送司马邺回到建康,司马睿怕是也容不下他,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回到建康,可能又是另一轮苦难的开始。
杨易想了想,道:“司马先生还记得您的皇伯父司马颖吗?”
司马邺点了点头,皇伯父司马颖比他父亲更得祖父欢心,是实力很强的皇子,他自然是记得的。
“他的两个小殿下,当年也是我救出去的,现在安排在一个隐秘之处,不如去那儿,你们互相也有个照应。”
“啊?皇伯父的儿子还活着?”司马邺大惊,没想到皇伯父的儿子也是被眼前这位杨少东家救的。
当年听说两位堂弟随同皇伯父被一起处死的消息,还为他们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司马邺起身,长揖到地:“多谢先生大义,为我司马家保留下仅存不多的血脉。”
杨易撇撇嘴,心说:我对你司马家可一点好感都没有,救下司马家的血脉,纯属意外。
他扶起司马邺,笑道:“司马先生客气了,当年颖王爷对在下有大恩,在下也是报恩,可当不得您的大礼。”
司马邺只当杨易是客气,说道:“那就麻烦先生送我与二位堂弟作伴吧,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好。”说完正事,杨易不愿多留,就要离去。
“杨少东家,请留步。”司马邺突然叫住杨易。
杨易看向司马邺,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司马邺犹豫了一下,才道:“杨少东家稍等。”
说完,径自走到桌前,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杨易走近一看,像是一副山川地理图,不明白司马邺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