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别哭了。”刘聪不耐道。
杨易抹了把眼泪,哭泣道:“对,对不起,陛下,陛下死了,……我,我,都怪我,我不该……不该让陛下……跟我来……驿站,我……”
话未说完,又哭得不可抑制。
金驿丞及周围的一干护卫,听了杨易的话脸直抽抽。
什么叫‘对不起,陛下,陛下死了’
刘聪的脸跟锅底一样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别装了,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杨易猛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渍。
“什……么,什么……我干的?”杨易很茫然。
刘聪冷哼道:“装得还挺像,这里外三层,朕派人层层把守,除了杨少东家,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这火烧起来?”
这也正是金驿丞纳闷的事,只是他不敢向杨易发难,见刘聪质问杨易,金驿丞差点没笑出声来。
想起三天前,杨易特意将那名李管事叫来,心中几乎确定这事就是杨易干的。
杨易狠狠抹了把脸,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放火烧死自己?”
刘聪沉声道:“你自然不会烧死自己,这全驿站上下谁不知道杨少东家对朕的重要性,火势一起,第一个要救的自然是你。”
“那既然我是你们保护的重点,我为什么还要放火?”杨易反问。
刘聪瞟了地上烧成炭棒的尸首一眼:“自然是要救平安侯出去。”
杨易不怒反笑:“陛下英明,陛下如何知道这具尸首不是平安侯本人?”
刘聪迟疑了一下,人都烧成碳棒了,他自然无从辩认。
杨易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杨易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相。
刘聪被气笑了,阴沉沉道:“你这是拿准了朕舍不得杀你,是吧?”
“陛下有什么不敢的,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为何自己不跑,难道我很喜欢在这给陛下当‘奶牛’吗?”
奶牛?刘聪暗暗点头:这个词准确,这也正是他不解的地方,为何杨易不趁此机会逃跑?
这时禁军来报:“陛下,内院又清理出二十多具尸首,已辩认不出容貌,在杨少东家左侧的房间内还有一具焦尸。”
那人停了一下,又道:“内院护卫也少了二十多人,应该就是那二十具尸首。”
刘聪看向金驿丞,问道:“杨少东家左侧的房间住的是谁?”
“是以前在驿站倒夜香的马婆子,杨少东家来后,要了去专门伺候他。”金驿丞苦着脸答道。
“倒夜香的?”刘聪转头看向杨易,“杨少东家让一个倒夜香的老太婆伺候?”
杨易撇了撇嘴,回道:“我看那老婆子被驿站的管事打得怪可怜的,这才要了来。”
刘聪讥讽道:“杨少东家还真是个大善人,见到谁受苦受难都想帮把手。”
杨易撇撇嘴,并不接话。
刘聪转头对禁军道:“把剩下内院护卫送到大理寺,严加审问,这里再换一批人来。”
随后,阴着脸走到杨易近前,说道:“杨少东家,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现在世道不太平,小心玩火自焚。”
说完,不待杨易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瞧着刘聪离去的背景,杨易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污渍,看向金驿丞。
“去,给爷找个房间,爷累了,要睡觉。”
金驿丞朝地上的那具焦尸瞟了一眼,心道:“您老人家不哭了?刚才还哭得要死要活的,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装了!”
可面上他不敢有任何表示,没瞧见皇上拿这位爷也没折吗?
很快晋愍帝司马邺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天下。
汉帝刘聪又被口诛笔伐了一番,杨易很想替刘聪叫屈,这事真不是他干的!
被带去大理寺严刑拷打的内院护卫自然什么也没交待出来,地道也被老根他们给堵上了,忙乎半天,刘聪什么都没查出来。
过了二十多天后,詹平又活蹦乱跳回来当值了。
虽然他也是那天当职的护卫,可因为受了重伤,嫌疑被大家自然忽略了,更或是谁也没想追究。
没人愿意到这个破驿站当职,有人愿意回来,自然没人再掀开这档子事。
大家心知肚名,驿站的火烧得蹊跷,一定跟杨易脱不开关系,可偏偏杨易没跑。
谁也没想明白,是杨易没来得及跑,还是就没跑,可他不跑,他烧驿站干什么?
为了救晋愍帝司马邺吗?现在天下又有几个人希望晋愍帝活着?
这不,晋愍帝葬身火海的消息刚传出去,琅琊王司马睿就在建康登基称帝了,史称东晋。
汉帝刘聪窝了一肚子火,找了个由头讹了杨易一笔银子才算气顺了些。
杨易肉疼得在驿站里直跳脚,心想:司马邺的推断最好是正确的,否则爷亏死了。
只有靳准知道,驿站着火铁定是杨易干的。
靳准不解,等他事成后,一起把司马邺放了不行吗?非要闹这么一出。
再一想,苦笑,杨易是怕事情有变,先下手为强。
同时靳准也把杨易的危险等级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大理寺连着半个多月的审查,半根毛都没抓到,可想而知杨易手下的行动能力有多强。
不用想,那条挖好的地道已经填回去了。
靳准琢磨着自己也得拿出些本事,让杨易瞧瞧自己的手段。
正当人们以为驿站的事不了了之时。
大理寺门前有人击鼓状告北部王刘乂意图谋反。
北部王刘乂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谁的胆子这么大?活腻了吧!
大理寺丞第一反应是把告状的人乱棍打出去,可很快他收到了一张条子,立时改了主意。
大理寺丞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厉声道:“大胆刁民,你们可知自己状告的是何人?”
二人战战兢兢回道:“回大人,草民知道,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北部王刘乂。”
“你二人又是何人?”
“草民张三(张四),我们是河子湾人。”
“你,张三,你来答,你们是做何营生的?”
“大人,草民平时务农,闲时,嘿嘿,那个……”张三说到这时,有些吞吞吐吐。
大理寺丞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张三,如实招来,你二人闲时以何为生?”
“大人,草民……草民,闲时偶尔打点小零工,偶尔……。”
“说!”大理寺丞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把张三、张四吓得同时一哆嗦。
张三结结巴巴道:“我们……偶尔……会跟……会跟土地爷……借……点……钱花。”
大理寺丞讥诮道:“跟土地爷借钱花?你们还真是会借,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借的?”
“就是……就是……盗墓!”张四看哥哥结结巴巴,忍不住帮哥哥补充了一下。
大理寺丞冷笑道:“你们一个盗墓贼,又是怎么知道北部王谋反的?”
张三咽了口吐沫,回道:“是这样,大人,半个多月前,北部王府的人找到我们兄弟,让我们挖一条通向驿站的地道,他们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我兄弟二人贪财,就接了这个活。”
“挖通地道没两天,我们兄弟就听说驿站着火了,晋朝皇帝……噢,不……是怀安侯,被烧死在驿站中,我们兄弟觉着这事蹊跷,可毕竟我们兄弟拿了人钱财,自然闭口不言,可没想到……没想到……”
大理寺丞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喝道:“没想到什么?”
“有人要杀我们。”张四又忍不住插了句嘴。
“是,是,大人,有人要杀我们兄弟二人,草民被逼无奈,这才前来报官。”张三接着把话说完。
大理寺丞冷声道:“你二人可知,诬告可是要吃官司的?”
张三、张四二人连连点头:“草民知道,草民不敢胡说。”
“好,书记官,让他二人签字画押。”
大理寺丞一拍惊堂木,退堂了。
于是,一纸状告北部王刘乂谋反的诉状摆到了汉帝刘聪的面前。
刘聪大怒,派禁卫军围了北部王府,禁军又在张三、张四的带领下找到了那条驿站底下的地道。
北部王刘乂当时就被下了大狱,连带着北地胡部的头人也陆续被抓,只有少数得到消息,或是不在部落的人侥幸逃脱。
北部王刘乂在狱中坚称自己冤枉,对张三、张四所指认的罪状一概不认。
“孤为何要去驿站纵火,挖通驿站地道,又是所为何来?”
刑部堂官冷声道:“陛下褫夺了王爷皇太弟的身份,王爷心生不满,意图纵放怀安侯,助他逃离平阳城,为日后反叛陛下增添助力。”
刘乂气得满脸通红:“一派胡言,如果孤纵放怀安侯,那驿站中那具焦尸又是何人?”
“这就要问王爷您了?”
“你……你这是要诬陷本王。”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不仅有张三、张四的口供,驿站内护卫也指证王爷纵火放人,王爷还要抵赖吗?”刑部堂官紧追不放。
刘乂这时才知道,是有人真的不想他活着了。
想起那日刘殷的劝告,懊悔不已。
在靳准和河内王刘粲的授意下,刑部官员对北地胡部的头人们动了酷刑。
头人们熬不住刑,纷纷招认北部王刘乂联系他们,意图密谋反叛。
刘聪看着刑部呈上来的供词,掀了龙案。
本来刘聪因为单皇后的事,对刘乂就动了杀机,正愁没处寻刘乂的错处呢!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想都没想整件事是否合理。
当即下旨,灭了刘乂满门。
杨易在驿站知道了这个消息,面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靳准把驿站纵火的事扣到了北部王刘乂的头上。
既然是北部王刘乂纵火私放司马邺,那说明司马邺没死,总要派人去追查吧?
很快,杨易发现自己想多了,根本就没人管晋愍帝是死是活。
刘聪不理会,建康的司马睿也不理会,这些人自觉得把司马邺归结为死在大火里了。
杨易很无语,再一想也是,司马睿已在建康称帝,司马邺是多出来的那个人,刘聪自然对这枚无用的棋子不感兴趣。
司马邺就这样被大家齐齐忽略了。
据说北部王刘乂死后,汉帝刘聪惊觉那是自己唯一的兄弟了,很是掉了几滴鳄鱼泪。
一个月后,河内王刘粲被立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