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丁学慧后,在丁瑞智的精心照料下,万玲的身体一天天慢慢恢复。
夏日的早晨,丁瑞智去老水井挑水去了。万玲把丁学慧抱在怀里,小家伙除了吃奶就是睡觉。万玲在门前的天井边转来转去,母女俩都是大汗淋漓。
万玲拿起一把蒲扇,给姑娘赶蚊子、扇风。她站累了,从灶门口拿出一个小板凳儿,找一处树荫坐下,和邻居杜婆婆聊天。偶尔有风吹来,也是热风,没有一丝的凉意。
中午,等姑娘熟睡了,万玲站起来要去做午饭,丁瑞智不让。他无比疼惜地说:“媳妇儿,你还在坐月子,不能捞(碰)凉水,免得以后落下月子病,先歇着。等我把饭煮好了,再去剁猪草喂猪,不用着急。哦,对了,你想吃点儿什么?”
万玲望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男人,露出感激的一笑:“吃点儿海带吧,一来我怀着慧娃子时,早就馋了好久了;二来喝了海带汤,奶水足些。”
说完,她心想:眼前这个男人,一介文弱书生,看着不起眼儿,家里经济条件也差,倒是蛮会心疼人。
丁瑞智用手在万玲眼前晃了晃:”想什子呢,媳妇儿?我这就去给你做海带汤。“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进火垅屋,提了一把椅子放在火垅坎边,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
他一步踏上椅子,等站稳后,用右手托着腊肉的底端,左手拿着菜刀,从墙上挂着的腊肉上,像拉锯似的用力的割了几下,旋下一刀(一小块,大约有刀那么宽)腊肉,丢在地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
万玲也跟着进屋,抱着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一屋的反撇子,真不用我帮忙?“
丁瑞智听后并不生气:”没办法,用左手使刀已经习惯了。真不用你,一边歇着去吧,你只管带好姑娘就行了!“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腊肉,把它架在火上烧,烧掉肉皮上的残留的猪毛,不一会儿,灶屋里传来肉皮炸裂的”滋滋“声。
把肉烧好后,丁瑞智把它丢在瓷盆的凉水里泡上,去碗柜里找了一板干的盐渍海带,用菜刀割开捆绑着海带的绳索,把海带丢在另一个大盆里泡着。
丁瑞智先将泡好的腊肉,连水倒进大铁锅里,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火,将锅里的水烧热,又往锅里洒了几把小麦面粉(去除腊肉上的油渍、污渍,可以洗清得更干净),用菜刀刮去腊肉皮上的黑灰,用刷子开始清洗猪肉,特别是肥瘦相间的缝隙处,洗得格外仔细。
他边烧火边洗肉,用手指探测水的温度,若水太热了,往锅里添点儿凉水;等水变凉了,他又往灶里添把柴火,如此反复。
丁瑞智洗了三遍以后,终于把腊肉清洗干净了,他把腊肉放进锅里,添上冷水,慢慢加热,给腊肉焯水,去除质地老韧、腥膻味较重的腊肉的杂质。
焯完水,他把腊肉用一双筷子插上,从锅里捞出来,放到一旁的刀板上,把大铁锅里焯水后带浮沫的脏水舀出来,用刷子洗锅,重新给锅里添上凉水,再把腊肉放进去,放点儿橙子皮、山楂,添上一把柴火,煮上。
忙完这些,丁瑞智已经满头大汗,他边烧火边用刷子把海带一点一点儿刷洗干净,刷掉上面的盐渍和青苔,把海带整块丢进煮腊肉的大铁锅里,盖好锅盖,两样一起煮上。
灶里的火越添越旺,丁瑞智把土灶的封门挡上,这样,火势更旺了,大锅里咕咚咕咚的响着,等锅里的肉和海带全部煮熟后,一股香味顺着锅盖缝里溢出来。
丁瑞智把腊肉捞出来,切成薄薄的大片,和豇豆一起爆炒。然后,他把海带也捞出来,放到刀板上,切成一寸宽的小段儿。
最后,他把锅里的肉汤汤乘出来,倒进一个钢精锅里。他把大铁锅里倒上菜籽油,放入姜片、大蒜爆香,再把海带倒进锅里烩一下,倒点儿煮肉的汤,再添点儿清水,根据咸淡加入适量的盐,撒上葱花儿,海带汤就好了。
腊肉炒豇豆和海带汤,简单的两个菜,丁瑞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中饭做好了。
丁瑞智把丁学慧从万玲手中接过去,抱在怀里,他亲昵的在姑娘脸上蹭了蹭,又抬头望着万玲憨憨一笑:“万玲,你要奶孩子,饿得快些,你先吃吧。”
“好的,我吃完了,给你换手。”
说完,万玲拿起碗筷,在锅里乘了一碗饭,又夹了几口菜,开始吃起来。这顿饭,万玲吃得甚是香甜。吃完菜,她又连喝了两碗汤。
喝完汤后,万玲重新把姑娘接过来,好让丁瑞智腾出手来吃饭。
吃完中饭,丁瑞智连忙剁猪草喂猪。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丁瑞智耐心的照顾万玲“坐月子”,洗衣、做饭、烧水、喂猪,原本什么都不会的他,开始一样一样学着做,整天忙碌而充实。
除此外,他开始抽空做些打喜前的准备工作:丁瑞智请了一位支客先生(即支客司,又叫知客,是帮主家招待宾客的人,主人把当天的一切事项都交给支客先生掌管),把一应琐事都交给支客安排打理,他觉得心中顿时轻松了一大截。
阳历八月七号早晨,天气一如既往的晴好。丁瑞智做好早饭,侍候万玲和姑娘吃饭。
早饭过后,丁瑞智请来了支客先生,他和支客先生一起,商量着列出所有帮忙人员的名单,并全部记在本子上,边想边写出每个人具体负责的职务,给他们一一安排好岗位。
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丁瑞智坐下来歇息,他在堂屋门口,悠闲地点上一根烟,泡了一杯热茶。此时,火红的太阳一点点儿下沉,月亮缓缓上升。
渐渐的,夜幕降临,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无疑是个好天气,天空月朗星稀。阵阵凉风吹来,田野里时不时的传来青蛙“呱呱呱”的叫声,草丛里各种小虫子的鸣叫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阵阵犬吠声,声声入耳,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晚上,支客先生和所有帮忙的邻居全部到齐,支客先生按照事先和丁瑞智商量并登记造册好的名单,宣布执事岗位:管礼管库、打盘安席、大厨小厨、提壶斟酒、调桌摆凳、挑水抱柴、取烟倒茶、迎宾接客、内外走杂等,一一安排到各人。
支客安排完毕,执事们便开始行动,挨家挨户去借自己明日所需要用到的东西。不一会儿,东西都借齐了,大家坐下喝酒,吃饭,聊天。
打喜那天,太阳火竦竦的照射着大地。丁家请来帮忙的执事一早搭好遮阳棚,在室外的院坝里支起了桌椅板凳,准备了茶水、瓜子、糖果、香烟,摆起了喜宴。
丁家、万家、赵家所有的亲戚,不分男女老少,齐刷刷的从四面八方赶来,邻居也前来道喜,送来了很多贺礼,大多是一些物品。
这是丁家多年来的第一宗喜事,自然办得热闹非凡,丁家上下和亲朋好友们,全都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之中。
晚饭后宾客散去,丁瑞智按照人情簿上记载的东西一一清点,归类:有大米、小麦,鸡蛋,小孩儿的衣帽鞋袜,红糖、白糖,收得最多的,还是两斤一捆的挂面。
丁瑞智仔细一看,其中有两捆挂面打湿了,他不舍得丢掉,把这两捆挂面挑出来,放在一边,准备晾干了先吃。
第二天一早,喜宴继续开席。此时,丁家只剩下一些主要的亲戚和一些帮忙的执事。早饭过后,亲戚们都各回各家。
帮忙的执事留在丁家吃中饭,他们下午的任务,是分别去送打喜之前借来的家具、炊具等,晚上继续留在丁家吃夜饭(晚饭)。
此时大厨已经走了,万玲亲自下厨,做饭招待他们。
得了长孙女,赵德芳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边干农活儿边抽空给孙女洗尿布,每次忙完,万玲都让丁瑞智给赵德芳煮一汤碗面条,面条底下再窝两个荷包蛋,有时放上盐和葱花,有时放上白糖。
时间一晃过去了二十七天,眼看差三天,万玲坐满月子。
这天早上,赵德芳赶早(乘天气凉快,早饭前先干两个小时的活儿)后从田里回来,又到屋后的竹园去了,穿过那片竹园便是一片菜园。
赵德芳那天去菜园具体做什么农活儿,是除草还是找菜,不得而知。
万玲说:“瑞智,我好像听见咱妈回来了,在老屋后面的菜园子里,你呆会煮面条时多煮点儿,给妈带一碗。”
丁瑞智说:“好的,媳妇儿。”
说完,他往灶坑里添了几把柴火,等大铁锅烧热后,往锅里放上一坨猪油,等猪油完全化开,从灶旁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水,不一会儿,旺旺的柴火,把锅里的水烧得滚沸滚沸的。
丁瑞智跑到屋后的阳沟站着,扯着嗓子喊:“妈,您吃不吃面条啊?吃的话我多煮点儿,不吃我就少煮点儿?”
赵德芳嗡气嗡气地说:“你们吃吧,我不饿!”
丁瑞智转身回屋,万玲问:“你怎么说的?妈等会儿来不来?”
丁瑞智照原话复述了一遍!
万玲听完,责怪他道:“你也真是的,性子太直了,怎么能这样问呢?妈是庄稼人,刚干完农活儿,又累又饿,哪有吃不下一碗面条的?”
丁瑞智说:“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担心煮好了,她老人家客套,又不来吃,岂不是浪费了吗?”
万玲说:“你赶紧煮好面条,然后快去喊她老人家,这次要用肯定的语气。”
丁瑞智说:“我听你的还不行么,一会儿我多下(煮)些面条,马上喊妈回来吃。”
丁瑞智把面条倒进锅里,再次起身去屋后喊赵德芳:“妈,妈”······”
他一声声叫着,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丁瑞智不禁有些纳闷起来,她老人家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就没人答应呢?
万玲见丁瑞智只身回屋,便问他:“妈怎么还没来?”
丁瑞智叹了一口气,说:“哎,不知道啊,我大声喊了好几遍,也没人,也许妈又出坡去了。”
万玲说:“妈应该就在附近,并未走远,不过她可能生气了,故意不答应你,而且也不会来了。”
丁瑞智疑惑不解:“母子俩,哪能(就生气)呢?”
万玲说:“切,别不信,不然走着瞧!”
第二天,赵德芳没来提一家三口那个半边装着衣物、半边装着尿布的竹筐。
第三天,赵德芳依然没来。这下,丁瑞智才恍然大悟。
万玲满月前的最后三天,赵德芳都没再过问,衣物和尿布是丁瑞凯帮着洗的。
由于坐月子,农村有许多禁忌,许多的事都不让做,加上天气炎热,天天呆在家里,可把万玲给闷坏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万玲掰着手指算着时间,总算熬到了满月。满月后,万玲带着丁学慧,回了趟娘家。
万玲回娘家后,丁瑞智给赵德芳解释了一番:“妈,我性子直,说话向来这样,您老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还生我的气?”
赵德芳说:“自己儿子说的话么,我还记仇?有气儿也早消了!前几天我确实是忙,抽不开身,才没去给你们洗衣服和尿布。过几天,你去把她们娘俩儿接回来,老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事!”
丁瑞智说:“好的,妈,我顺便再给万玲解释一下。”
赵德芳说:“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过几天,丁瑞智把万玲母女俩,从丈母娘家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