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在等她。
看到她来的须臾,就来她面前,声儿出奇的柔,“你还记得这个吗?”
怎么会不记得。
这是苏妙情之所起,答谢他为救她与素心而赠。
古来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千篇一律,只是那时陈继未曾动心,但他却没拒绝这块青玉佩。
因为苏妙说,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答应他一个条件。
陈继看中的不是苏妙,而是苏妙官居奉天府尹的父亲,和颇具盛名的兄长。
明明苏府不参与党争,只忠于皇帝。
只是兄长后来的所作所为,也可知晓先帝是中意陈继继承帝位的。
陈继那时告诉苏妙的二字,便是,“遗诏。”
原来宫变也是先帝的意料之内啊,果然是老狐狸。
苏妙也越来越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了。
苏妙颔首,缓道,“记得,陛下想好要什么了吗?”
陈继点头,想伸手牵苏妙的柔荑,但终究没那么做,只旋身进阁中,让苏妙跟上。
苏妙神色自若,秋水澄明,平静无波。
“妙妙,告诉我,”陈继看向她,“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
苏妙字字清晰,“陛下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吗?我想你如实告诉我。”
何必呢?
苏妙答道,“我希望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有可能吗?
“我说完了,可以把玉佩还我了吗?”
陈继将青玉佩握紧又松开,递给苏妙,缓步走出去。
苏妙不大不小的声儿说着,“陛下,别再错下去了,苏氏觉得,清夫人就很好。”
陈继的脚步一顿,终是没回头的离开了。
苏妙松了一口气。
用了些晚膳后,苏妙仍旧坐在合榻上,点着盏灯看书。
说来她越来越能看进去这些书了,一开始看看是为了好入睡,可后来越读越精神,一晃眼都不知道天黑了。
能这样度日也挺好的。
苏妙蓦然想起,她有次看书时,陈继轻抚着她的下颚。
他总是温柔缱绻,又犹如魑魅魍魉。
苏妙真的受够他了。
翌日晨时,苏妙晨昏定省回来,便让素心同她说最近的事。
时间追溯到苏妙染寒以前。
苏妙才发现她连宫里的人都没认全。
说到纯宝林查出有孕,所有太医院太医都在苏妙这里的时候,苏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吃瓜人士无辜躺枪。
五月的天逐渐热了起来,陈继也未曾来寻苏妙近一个月了。
也如同苏妙说的,“我认为清夫人就很好”,陈继便一直留宿华清宫。
可惜清夫人偶尔晨昏定省的时候,看苏妙的时候仍然是不善。
陈继的态度就像是宫里再也没有苏妙这个人,每天下了朝就批奏折,到了约莫晚膳时候就去华清宫。
妥妥的三点一线。
苏妙的东西被克扣了,如果说是内务府的人做的,苏妙绝对不信。
不说她才多久没见到陈继算不算失宠还未可知,单说来的这么快这么有针对性,更像是清夫人的手笔。
苏妙简直头大。
苏妙执团扇扇了扇风,风吹来都有些温,她盼的大雨还是没来。
“小主...”素心轻唤她。
“还是没有冰吗?”苏妙顿了顿,“都十来天了,清夫人还真有够欺人太甚的。”
“那今日...”
苏妙露个笑,“还是去听琴阁蹭凉!”
素心应了声好。
其实这个操作苏妙一开始是没想到的,结果去了一次以后,东菡阁就呆不住了。
待苏妙来到听琴阁,解垣挑了珠箔出来,执帕给她擦擦汗。
珠击泠泠。
苏妙笑靥深陷,伸手张开,掌心朝她,说道,“你瞧,我的伤都好了,没在这样热的天里发炎。”
解垣笑言,“天天来,也不知晓避嫌?”
虽这么说,分明是不在意的。
苏妙挑眉,微扬首,“那还不是怕垣哥寂寞嘛。”
解垣的指点在她鼻尖,嗔道,“瞎贫。”
苏妙噗嗤一声笑出来,喊道,“访旋!我要昨日一模一样的三清茶!”
其中一个琴女瞧了瞧苏妙,又瞧了瞧解垣。
解垣遂言,“给她。”
“就说嘛!我垣哥怎么会那么小气,”苏妙感觉跟回自己家一样,再对解垣说,“大师,今天弹什么?”
“高山流水。”
哦豁,就是钟子期俞伯牙那个?牛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解垣奏曲,阖眸总是明月。
或在山间,或在溪上,或边疆逢沙尘,又是血月钩。
果然是喜欢皎如明月的女子的神仙男人,但是苏妙觉得他更需要找个星子,两个月亮那是不符合常理的。
再琴声淙淙中苏妙喝完了那盏茶。
心旷神怡。
解垣也执盏解渴后,问道,“很快要避暑了,你是留下还是要去?”
“我这不是等安排嘛,”苏妙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既有些好奇,又不是那么爱去。”
所以随缘。
续苏妙把玩着杯盏,一副流氓样子的凑过去,笑问解垣,“那解大师会不会去呢?”
解垣与她碰杯,再抿一口茶,“看你。”
“垣哥厉害了啊,”苏妙赞叹道,“单单二字,既显出自己的能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狂的话,又无形之中撩了妹。”
一顿分析猛如虎。
“那...撩到了吗?”解垣眉眼带笑。
苏妙连连点头,手支着头,“我最吃这一套了。”
跟解垣待在一起就像玉仪一起玩一样开心。
苏妙悄声跟解垣道,“其实我才不是很想去呢,如果陛下和后妃走了大半,指不定我可以去找玉仪。”
解垣只是笑笑。
待了半下午,等天气凉下来后,苏妙才打算回东菡阁去。
素心迎上来,附耳道,“今日楚修容去寻陛下,不知说了什么,被陛下赶出来了。”
苏妙只“嗯”一声,不作他话。
第二日避暑的人选便定下来了,苏妙也算在内,与秀美人,康婕妤同一马车。
苏妙都忍不住啧啧,瞧瞧宋惊蛰这虎孩子,晋位那速度都cuacua的冒火花,咋太后侄女都怀了,还是这几日晋的才人。
陈继呢,无心给苏妙更高的位分,连封号也不给,这就很不厚道了啊。
搞得宋惊蛰现在看到苏妙,走起路来都六亲不认的样子。
这让苏妙还有点开心,原来宋惊蛰一直都想超过她啊。
原来她以前那么牛啊。
然而这日的冰块还是没到。
也对,清夫人压着,谁敢把东西送来给她。
好在今日下了场雨也没那么热了,老是麻烦解垣她也是不好意思。
而且每次她去找解垣,素心问心都一副特别紧张的样子,生怕她和解垣发生点什么。
咋了,能碰见敢于对抗陈继权威的人不多了好吗?她交个朋友容易吗?
如果她想绿陈继,只要长得好看,管他男的女的,一样绿。
瞎操什么心。
“素心。”苏妙现下每叫一声都会让素心身形一颤。
素心强笑了笑,“小主,您怎么了?”
苏妙附耳道,“宫里可有什么可博彩的地儿?”
“小主,万万使不得!”素心大惊失色,一瞬便跪下了,拉着苏妙的衣袂。
苏妙颦眉,“我又不多玩,你怎么这副样子?”
苏妙没什么特别的,就喜欢刺激,她又不是干什么杀人的罪。
但看素心这样,她只抓了几个子就去了听琴阁。
瞧见解垣坐在那边气定神闲的,苏妙也不打算招呼他,只悄悄溜到里阁,小声说道,“咱们博彩一番好不好?”
琴女们纷纷道,“这怎么使得,是违反宫规的。”
苏妙叉着腰,嘟囔道,“你们怕什么,我左右没见几个生人来过听琴阁,这儿是你们解琴师做主,他不会骂我们的。”
琴女们面面相觑,“这...”
“就赌一把!让我过过瘾!”苏妙竖着食指比了个一,生怕他们拒绝自个。
猜大小本也是碰着运气的,苏妙输赢个半,怎想琴女们都要玩,便收不住火,一个个都不练琴了,都来这里聚着。
“我建议有人站出来专门摇这个,免得有人出老千啊...”苏妙同她们个个头对头匍匐在那,压低了声。
“苏婕妤说的在理,那就由我来。”访旋接了那物什。
苏妙将银子放在红色流苏处,道,“我押大!”
“什么押大?”
苏妙听得后边有声儿传来,想也没想就说,“押大小都不懂,兄弟你太外行了吧。”
语毕她才反应过来自个说了什么,转身过去,解垣便站在后边。
苏妙脸白了白,捂着心口道,“垣哥你吓死我了...”
“你还知道怕?”解垣伸手将她拉起来,又朝琴女们道,“再有发现,打发到慎刑司去。”
琴女们赶忙回到原先的地儿去练琴了。
苏妙不在意的耸耸肩。
解垣锁着眉,还没开口就被苏妙打断,“如果你是君子就别骂人!”
解垣深吸一口气。
苏妙再道,“如果你是好琴师就别骂小婕妤!”
解垣看着她,什么?小婕妤?
“垣哥,我错了!”苏妙抓住解垣的手将银子都给他,委屈道,“只剩这么多了,我真的没有了!”
解垣道,“我拿你银子做什么?”
“不行,你要收下,”苏妙语气又软下来,“当封口费好不好?”
“玩物丧志你知不知道?”解垣锁眉。
“我知道我知道,”苏妙连说,“不会有下次了!”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解垣末了舒一口气,问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坚决不会了!”苏妙信誓旦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