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南风才缓缓松开了冰空。
“小空，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和修炽来往，而坚持让你嫁给景奕吗？”
听到修炽的名字，冰空有些意外，如实答道：“不知道。”
南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悠远地看向前方，“我何尝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受呢？我何尝不知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可以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的。可我是过来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陷入深渊，被世人的成见毁掉自尊。”
“当年，”南风轻轻叹了口气，“我是风神座下四大护法之一，在光神统一玄枫大陆之前，各地处于群神并立的割据状态。在一次征战中，我第一次见到了夜神。他是那般清冷俊逸，目若朗星，就像黑夜里最耀眼的存在一般。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后来光神统一了玄枫大陆，各神族之间也开始互通，我由此加入了夜神麾下，成为他最忠诚的下属之一，跟随他一路开疆拓土。”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虽然每天都要面对战争和杀戮，可我也始终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他一起作战，这样就足够了。慢慢的，军中流言四起，但我并没有多加解释，毕竟他们说的也是真的，那些流言也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可是后来，一切就都变了。我头一次看到他在面对一个女人时，有那般的温柔和体贴。那一刻我知道我输了，从始至终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得力的下属，我永远也不能成为和他并肩的人。”
“尽管我心如刀割，可我还是选择留下来，因为我心里清楚，我爱他，与他无关，我要做的就是默默守护他、甚至和他身边的人。”
“我开始尽力避免与他有直接的接触，可即便如此，流言不减反增。许多人说我插足他们的感情，说我一直贼心不死。我心里很难受，可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我问心无愧。”
“火神怀上修炽后，我虽然心痛，可这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作为军中为数不多的女人，我尽可能地去帮着照顾火神了，有时也难免地和夜神有了些不得已的接触。”
“一时间，流言达到了最高潮。他们说我刻意接近火神，就是为了趁虚而入，爬上夜神的床，甚至有的人还说，我是为了寻机下毒，害死火神的孩子。”
“我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我也问心无愧。可别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根本不会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能看到我在夜神的寝宫里进进出出，不会知道我其实只是在照顾火神的孕吐而已。”
“后来火神身体愈发不便起来，便从前线回到了火族。可随之而来的说法就是，我勾引夜神被火神抓了现成，火神一气之下回了火族。”
“刚开始只是个别人的闲言碎语罢了，可后来事情愈演愈烈，不光在军中，内陆的神族也都听闻了这些事情。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有些风族的人都号称我是风族的耻辱，要出兵讨伐我。”
“事态如此严峻之下，火神出面澄清了这些谣言，可他们只会道这是火神大度，不想与我计较罢了。无论怎样，我都知道我在夜神军中是待不下去了。一个女人的名声一旦被毁，就算事后有了澄清，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而那些过去被强加上的污点将如影随形地跟随她一辈子。”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风神来找回了我，她力排众议，将我接回了风族，还下令禁止任何人再讨论这些事情，可那些偏见并不会因为禁止就停止。无论我走到哪里，做任何事，都会有人指指点点。”
“无奈之下，我全然退出了大中的视野之中，在风族领地的一处无人之境，潜心修炼。可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躲避。好在，慢慢的世人逐渐淡忘了我，他们还有他们新的谈资。只是我心里的伤痛，永远都无法愈合了。这会像一根刺一样，伴随我的一生，让我永远痛苦下去。”
往事说尽，南风和冰空已然都是泪流满面。
冰空没想到，像南风这般温柔善良的人，竟受过世人如此大的诋毁。她那些波澜不惊的情绪背后，是多少无法言语的伤痛与风霜。
“南姨。”冰空心疼地扑到南风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大声啜泣着。
“小空啊，”南风轻轻抚着冰空脑后的头发，“你现在正年少，所有你有为爱奋不顾身的激情和勇气，可我真的不无法看你被世人诟病。要是你真的和修炽在一起了，你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诋毁和谩骂之中。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任何形态，却比任何的武器都要锋利和摧毁人心。”
“若你们之间没有恩怨，修炽那个孩子的确很好，我将诚心诚意地祝福你们。可他偏偏是杀了你父母的人，你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要是他在一起，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就是背叛道德和伦理，你们为世理所不容，是要受到诅咒和讨伐的。”
“景奕那个孩子，虽身居高位，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爱护你。拥有这般权势还如此专情的人，真的很不多见，你一生中能碰到几个这样的人呢？我是实在不忍心看你白白错过一个良人啊。”
“而且你也要清楚，一个正当的名分有多么重要。也许你现在无法理解，可日后你会知道的，神王妃不仅是一个名分，更是力量与保障。你现在作为水神风神遗女回到神族，势必有人会眼红，而你嫁给景奕，就能得到最好的保护。”
“南姨求你了，嫁给景奕好不好？你会喜欢上他的。你只有嫁给他，我心里才能安稳，我也算不负风神之托，能够安心得死了。”
听到南风说到“死”这个字，冰空瞬间有些慌神了，“南姨您说什么呢？您不会死的，我们还要一直过下去呢。”
“你答应南姨，嫁给景奕好不好，这是南姨平生最大的愿望了。”南风急切而诚恳地紧盯着冰空，冰空感觉自己和修炽之间那一点点微弱的牵引和联系正在逐渐土崩瓦解，所有的一切都把他们推的越来越远了。
良久，冰空轻轻启口：“好，我答应您。”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冰空感觉心上似乎有刀生生剐过一般，而且这把刀还生生地砍断了她和修炽之间最后的一丝坚持。
“太好了。”南风破涕为笑，欣慰地擦去冰空脸上的泪痕。
此时，夜色尽数褪去，黎明将至。
冰空看着天边残损褪去的夜色，就像看到那个与黑夜为伴的人，正一点一点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