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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章七 泛舟歌去玄天劫

蜀地,巴山。

江湖上的大门派选址,若不像浩然帮那般选择将总堂设在繁华的南江城内,多半会选择建在雄山峻岭间,不仅远离红尘喧嚣,更有一种立身高处睥睨天下之感,这种感觉对于武者在武道上的攀升来说特别重要。

九州境内的名山大岳,几乎都有江湖门派驻扎,每年因为大门派抢占地盘而产生的流血事件不计其数,连武林盟都调节不及。

然而玄天宗所在的巴山,却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山脉,远离中原,没有云雾缭绕,没有奇峰险石,身在山脚下的铜梁县城里,便能将整个巴山览入眼底。

陈柯赶到巴山后,并没有立即上山,而是站在山下的玄天湖中的一座小岛上,认真打量巴山。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晚风抚过水面,在如镜平躺的湖面抚起波光粼粼,倒映其中的巴山顿时变得神圣与神秘起来。

“喂!那汉子!你怎么站那了!快下来!”

一艘木筏来到陈柯近前,上面站了个看起来和陈柯年岁仿佛的老头儿,正用船桨拍击着水面,大声提醒陈柯。当然,陈柯虽然已经年过九旬,看起来却只有耳顺之年,而在玄天湖上讨生活的渔家,历经风吹雨打,实际年纪又要小得多。

陈柯并不理睬,望着巴山的几处峰顶,以及在林海中依稀可见的玄天宗殿宇,在岛上踱步,用竹竿指指画画,计算着什么。

那老头儿见陈柯不理睬他,登时多了几分火气,大叫道:“那汉子!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可是玄天宗剑仙们修行的地方,你敢在这里撒野,小心被飞剑取了脑袋!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是个老头儿就心慈手软!”

陈柯来到岛中心,又自东向西走出九步,每一步都有一丈远,越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棵古松前。

那古松观树干怕有着上千年的树龄,需要两个成年男子展臂合围才能环住,干枯的树皮上满是剑痕,无论长短粗细,皆入木一寸。树冠满是深绿色的松针,竟是给人一种山岳般的磅礴感,压过了其他的树木。

整个岛上就这么一棵巨松,显得很是突兀。

“你要干什么,那可是神树——”

老头儿看着陈柯欲伸手触碰古松,当场就急了眼,将船划近要阻止这个冒失的闯入者,然而陈柯已经用手指在松树干上敲了敲,三声响过,天地随之一寂。

下一刻,“嗡”声四起,那一根根松针竟是发出了如剑颤一般的鸣声,数不清的绿芒在树冠间绽起,一道道剑气纵横,每一道的意境都有所不同,如破开层云的天阳,要净化一切邪恶。

陈柯只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剑气,自那古松树心乍起,自树干上密布的剑痕间迸出,又在树冠激起松针的剑气,随即如大雪山崩滚滚而来,直逼陈柯眉心,惊人的气势竟是逼得他后退半步。

但也仅仅只是半步。

陈柯冷哼,将手中竹竿插入土内,稳住了身形,一声大喝,竟带着声声龙吟,无形的声波破口而出,与那无穷无尽的剑气碰撞。剑气被声波阻拦,气势已然弱了几分,来到陈柯近前时,被陈柯随手一拍,便消散而去。

陈柯那身灰扑扑的衣服乃是他抽取南海蛟龙的龙筋晒干后编织而成,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方才在与叶仙的交手中却毫发无损,但在此时寸寸崩碎,又化为更细的布条,直到化成灰烬,露出其坚硬如铁的手臂。

陈柯再看那棵松树,松针落尽,已经在渐渐枯萎,这棵由玄天宗历代天阶高手用剑气滋养上千年的古松被陈柯激发出剑气后,就这样枯死过去。

说不定再过千年,这棵树便能诞生灵性,化成世间最锐利的仙剑,但千年积累,化为一场空。

陈柯并指作刃,劈开树干,截取出树干最为精华的部分,竟不是古松该有的血红色,而是如碳一般的黑色。他捻起那块满是剑意的松木,用指甲雕出一把长剑的雏形,想了想,又将剑胚劈成三段,用真气将其揉在一起,竟变成了一根平淡无奇的鱼竿。

陈柯瞥了一眼已经看呆了的老头儿,跃至老头儿的船上,将鱼竿放到他的手中:“拿着。”

老头儿握着那根仅有八尺长短的漆黑鱼竿,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送给你了,把这根松木杆子传下去,可以趋福避祸,保儿孙百世安康。”

陈柯淡淡地解释道,末了又加上一句:“如果你不想占便宜,我拿它换你一壶酒如何?”

老头儿这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惨叫,将那根烫手至极的鱼竿丢进玄天湖内,顿时如冷水入滚油,激起无尽浪花,竟不能如寻常树木一般浮起,渐渐入沉湖底。

陈柯见状,唏嘘不已。

“你……你会遭报应的!”

老头儿用手指指着陈柯,声音颤抖道。

“哈!报应?我还没有怕过!”

陈柯张狂一笑,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让他宽心。

老头看了几眼岛心那棵被截断后仍在枯萎、有一部分已经化为腐泥的神松,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划船离去。

陈柯拄着竹竿,站在船头,任老头儿带他穿过偌大的湖泊,最终进入一个破破烂烂的渔棚里。

老头儿也没有招呼陈柯,径直去了灶台,从水缸里取出一尾黑鱼开膛破肚,在锅里煮着。一旁的

鱼棚里没有油灯,或许有也照不起,显得很阴暗,陈柯环顾四周,鱼棚全部用松木打造,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很多年没有修过了,有些地方已经塌陷,但能够看出当初修建时的布局,三口之家,莫过于此。

“你是渔翁,我也是渔翁,同修钓鱼之道,我称你道友可好?”陈柯笑问道。

老头儿还是没有搭话,陈柯却当他默认了,问道:“道友,你的亲人呢?”

正在将煮好的鱼倒入盆里的老头儿当即手一僵,默默地走了过来,从一块像是床的烂木板下取出一坛埋了许久的老酒,开封后给自己倒了一碗。

酒香四溢,陈柯自取了一碗,在老头儿端着碗凝神时与那碗碰了一下,随即饮尽。

老头儿又瞧了一眼陈柯,赌气似的将酒一口吞下,却是脸色剧变,大声咳嗽。

陈柯拍了拍老头儿的背,以真气化去老头儿体内的酒力,这才好一点。

老头儿忽地松了口气:“你这汉子倒是不坏。”

“哦?”

“我这酒是用巴山上流下来的山泉酿就,拥有神性,坏人是喝不下的。”

老头儿一指巴山脚下,那里有一道在晚霞中反射光芒的银瀑,上面正是玄天宗所在。

陈柯观望了一阵,笑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水就是玄天宗的弟子们排下来的屎尿?”

正在品酒的老头儿一口酒喷出,咳嗽不止,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陈柯,随即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是剑仙们体内的精华,剑仙们日夜吐纳,这些东西也拥有了神性,说不定可以助人增长寿元……”

“我怎么听说剑仙也是人,修行吐纳倒是不假,事后也会将自己体内的毒素和一些污垢排出?”

老头儿登时有一种想砸酒缸酒碗的冲动,陈柯见状,哈哈大笑。

老头儿忽然想起来什么,笑道:“唉不对,你也喝过我这酒了。”

陈柯瞬间笑不出声了。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又同时哈哈大笑。

笑完后,老头儿带着陈柯走到湖边,给了他一根钓竿,坐在一艘搁浅的木船上,看晚霞渐散。

“我的家,早已经没了……”

老头儿遥望在夜色中越来越高大的巴山,混浊的眼中多了些许清明,感叹道。

陈柯沉默聆听。

“我的媳妇早早的去了,儿子从小做着剑仙梦,可惜没什么天赋,玄天宗不肯收他,其他门派也不要他。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心里不服气,便偷了我留给他讨媳妇的钱,买了一把剑,出去寻机缘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后他长成青年,回来时却是伤痕累累,怀里还抱了个孩子,后事都没有交代就死了,后来有仇家上门,见我儿已死,只将那个孩子抱走,没过几天又给送回来了,让我抚养。我把孙儿他拉扯大,被一个玄天宗下来的剑仙相中,又带去学剑,我不准,那孩子却非要去,嚷嚷着要练成神剑,给他爹娘报仇,终于还是去了。没过几年,那剑仙又来了,说我孙儿在和人比斗时技不如人,死了,让我上山去收尸。我赶上山去一看,已经不成人样了,挂在树杈上,血已经流干,全身都是伤,那些使剑的杂碎真狠啊!”

老头说到最后,已经是怒发冲冠,双目通红,一嘴黄板牙要得“嘎吱”直响,恨不得回到过去,拿家里的杀鱼刀和山上的那些人拼命。

陈柯拍着老头儿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老头儿恨欲狂,在酒精的作用下抓起一旁的木棍,学做剑客姿态,肆意乱舞着。

直到老头儿没力气了,才瘫倒在湖畔的茅草堆里,陈柯蹲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仰望天空。

晚霞渐渐,风轻云淡。

老头儿对着身后的一座小山包抱头痛哭起来,陈柯看得,那里有三座土坟,被打理得很干净。

“道友,你恨玄天宗么?”

老头儿听见陈柯突兀的提问,惊坐而起,死死盯着陈柯。

“我的孙儿,死于玄天传人之手。”

陈柯虽然言语很轻,却难掩那滔天的恨意。

老头儿的眼神登时柔和了几分,反过来拍了拍陈柯的肩膀。

“那汉子,你此来巴山,可是要去玄天宗找那些剑仙寻仇?”

“什么狗屁剑仙,不过是一群自恃清高的武者,离剑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柯不屑一笑,连先天境界都没有到的武者,也配称仙?沽名钓誉而已!

百年前那个名为郑琅岳的使枪武者,入南海诛蛟龙,说是为了造福沿海渔民,还不是为了那颗蕴含有蛟龙气运的蛟珠、想借此突破天阶延续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元?结果他低估了蛟龙的实力,哪怕他精心挑选了一条最年轻弱小的蛟龙,做了不少的准备,也不得不燃烧气血,和那蛟龙拼得个气海崩塌经脉尽断,虽然最终伏蛟,自己也难以续命,归来后没多久就死了,那颗辛苦得来的蛟珠也下落不明。

雾州有一座南海仙山,其先祖与南海蛟龙早年有约定,只要南海仙山还在世一天,南海的蛟龙便不能上岸。蛟龙一族拥有真龙血脉,最是骄傲,不屑做背信弃义之事,因此有南海洛姓仙姬出面调节,蛟龙一族没有大举上岸报复。

然而郑琅岳暗中授意他人传播自己的屠蛟壮举,引得无穷江湖游侠入南海要屠蛟扬名,在蛟龙一族的眼中就是赤果果的挑衅,而南海仙山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势力,却没有多少影响力,哪怕能够凭借其名声震慑雾州的江湖游侠,也劝不了整个九州境内想要扬名立万的江湖客。于是在又一只幼年蛟龙被上千名武者的围攻含恨陨落后,南海蛟龙撕毁约定,先发大水淹了南海仙山,又在此地大举登陆,要让九州沉没,最后还是南海洛仙姬带领两位亲传弟子入南海龙宫,作为祭品平息了龙王的愤怒,这场九州大劫才堪堪结束。

蛟龙一族在攻破南海仙山时,曾大势屠杀仙山弟子,当时驻守在山中的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唯独漏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陈柯。

那一年,陈柯二十七岁,修为已经触及到了天阶,被一条蛟龙拍了一尾,身受重伤,瘫在一处废墟中,逃过一劫。

对于蛟龙一族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但对于陈柯来说,这个使他再度感受到如家般温暖的地方没了。他的诸位长辈,诸多兄弟姐妹,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那一刻,陈柯对蛟龙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他恨视人命如草芥的蛟龙,也恨那些江湖上沽名钓誉之辈!

郑家渔村的郑琅岳雕像在早些年时,几乎年年都会被破坏,起初世人只以为是蛟龙作怪,却不想是陈柯所为。只不过后来陈柯已经不屑出手。

陈柯伤好后,顺利突破至天阶,返回南海,做了一个垂钓蛟龙的渔翁。

南海蛟龙一族从此遭受灭顶之灾!

“寻仇也算吧,弟子惹事,让宗门背锅,宗门出事,让弟子顶罪,这不是当今江湖的常态?所谓江湖规矩,说起来还不是拳头大的胜。区区玄天宗,灭了就是!”

陈柯轻描淡写,丝毫没有将玄天宗放在眼里。

“道友,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把仇报了?”

老头儿睁大眼睛看着陈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道友你难道不恨玄天宗?”

“我当然恨,我还恨这江湖,恨这朝廷,恨这世道,恨这贼老天!凭什么就该我受苦?凭什么那些人就要高高在上?这就是那些诗人称颂的金色盛世?放屁!”

老头儿激动地大喝,忽地瞥见陈柯嘴角那莫明的悲意,又不吱声了。

陈柯的表情渐渐凝固,他想起了那个本应无忧无虑过完此生的少年,曾也如此咆哮过质问上天,意图行逆天之事,最后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知道了,道友。从此你的道就是我的道!”

“何为道?”

“心愿所归!”

老头儿没有再搭话,只是给陈柯满了一碗酒。

陈柯郑重地端起,一口饮下。

“我记得江湖上传有一道天榜,上立天下高手。传说那天下第二‘钓鱼翁’陈柯,终身在南海上垂钓,不踏入陆地一步,你可认得?”

“从今以后,江湖上再无‘钓鱼翁’!”

两个白发渔翁趁着夜色回到鱼棚里,抱着酒坛子聊了一夜,陈柯也从老头儿那了解到了一些有关玄天宗的秘闻。

玄天湖是在玄天宗立宗后由那位地仙境界的开宗宗主截山筑坝而成,这点几乎可以确认为真,在更加遥远的传说中,这里是西南龙兴之地,有一支已经被时光磨灭的龙族曾在此兴起,迁移后留下无尽龙气,而整个巴山的模样就是一条地脉大龙,玄天宗所在的正是龙腹含珠处,也是龙气最甚处。玄天宗开宗祖师为了汲取地底龙气,硬生生地用玄天湖改变了此处的风水,使龙气涌出,却不想惊动了大龙,风水格局逆转,整个巴山成为凶地,亿兆生灵几乎灭绝,直到有高人指点,在玄天湖一侧立了九根铜柱,并且借此修建了一座城,将临近县城的人迁来,组成一座人气大阵,将地脉大龙锁住,如今的玄天宗才得以成立,而铜梁县也由此得名。在龙气的帮助下,玄天宗内高手辈出,远古众仙时代流传下来的门派数不胜数,最终能够保留道统的寥寥无几,玄天宗便是其一。

当然,玄天龙气只是一个在蜀地民间流传的古老传说,那几根地仙铸造的用以镇压地脉的铜柱也确实存在过,只不过早在几百年前便被人视作绝世珍宝偷走了,也没见玄天宗出过什么事。况且随着最近两百年,先天高手逐渐从世人的眼中淡去,气运一说早已衰落,所谓地脉龙气就更没有几个人相信了。

老头儿是把这些当成趣闻讲的,陈柯却听得很仔细,在后来还盘问了其中的诸多细节。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串蛟珠,上边只有九十六颗,哪怕算上他已经吞下的那颗,离九九极数也还差一点。

夜幕降临,巴山上空星光璀璨,或许在老头儿看来只是普通的夜空,但在陈柯那属于先天高手的独特气感中,自九天之外有星光如河,奔涌向玄天宗,偌大的巴山仿佛有了生命,在星河中呼吸。仅两百余丈的山峰登时变得高大起来,逾越万丈,沟通天地。

待到第二日天光破晓时,陈柯翻身而起,忽觉老头儿已经没有了呼吸,在睡梦中含泪逝去。

陈柯沉默许久,在鱼棚中寻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在那三座坟旁挖了一个坑,又拆了那个旧鱼棚,做了一副棺材,将老头儿埋下,立了一块碑,上书“渔翁道友”。

陈柯找到老头儿埋的酒,倒在老头儿坟前,一把火烧了那鱼棚,随即离去。

天下第二高手“钓鱼翁”陈柯,始登巴山!

……

巴山之巅,玄天宗所在。

诸位长老弟子全部聚集在天灯大殿前的广场上,按照地上所画阵法盘坐着,凝聚剑意,等候大敌降临。

江湖盛传,八月初七送龙节,在钱塘县的祭龙台前,玄天剑客邓凡和烟雨楼小楼主叶仙大战魔门高手,钱塘县内有超过五道天阶气势直冲云霄,多处楼房被大战波及而毁,最终邓凡和叶仙杀退包括魔门左护法在内的魔门高手,半日后又在青州境内再次遭受高手截杀,那一战的战果未知,参战人员未知,只知随同的花雪月少主陈潼在此陨落,叶仙带着邓凡不知去向。不久后,那位在南海上呆了一辈子的天下第二高手“钓鱼翁”陈柯首次上岸,在青州战斗发生的地方转了一圈后,又赶往蜀地,直奔玄天宗,其意不明!另提一句,经过查证,天下第一花魁花仙儿,就是烟雨楼小楼主叶仙!

这两件事情皆是震惊九州的大事。

两尊魔门巨头复出截杀玄天传人和烟雨楼传人,谁都能猜到魔门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整个九州都将不安生,作为江湖正道魁首的玄天宗需要立即召开武林大会商量对策,由于最近几十年李生奥和浩然帮的兴起,武林盟主的位置多由李生奥顶替,再加上李生奥和玄天传人的约战,李生奥将要前往钱塘县赴约,这次的钱塘江大潮会将会变得非常热闹,举世瞩目。

但是没过多久,世人的眼光便从钱塘县转到了巴山。因为天下第二高手、在南海上呆了一辈子的“钓鱼翁”陈柯上岸了!

起初这个消息还没有人相信,哪怕消息的来源是天机阁。在世人眼中,陈柯一直是神秘与独行的代名词,一辈子屈居南海,不问九州事,哪怕最近有陈柯之孙陈潼行走江湖,知道其背景的人也不多,陈柯还是那个低调神秘的陈柯。

但这一次,孙儿被杀,陈柯上岸,直奔玄天宗!

而且,据陈柯赶路的速度来看,陈柯绝对突破了天阶,至于究竟是先天还是先天之上,无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世人为此震惊。

玄天宗上,很有可能发生先天大战!

自始皇林弘飞升后,这是当世第一次发生天阶以上的战斗,哪怕百年前的京城大战,玄天宗宗主和魔门门主的对决,也不过是天阶巅峰。

因此,天下震动!

玄天宗的诸位天阶长老早在陈柯那股浩大的气势进入青州地界时就有感知,而宗主张定科和大长老汪姚鑫最先感受到了陈柯自远而近的气势,虽然无法辨明身份,但在确认来者不善后,张定科当即离山去寻找张淞,而汪姚鑫则在玄天宗主持大局,召集诸位弟子来到广场集结,组成剑阵等候来者上门。

在玄天宗,最有威严的当属那位已经消失多年的太上宗主张淞,其次者却不是宗主张定科,而是大长老汪姚鑫。因为大长老是太上宗主的师弟,修为只差太上宗主一线,并且早些年当过刑罚长老,不怒自威,连宗主都要听他的。

昨夜,玄天宗百年不曾响起过的集结钟声再度响彻巴山之巅,诸位长老弟子正欲打坐过夜,被这钟声一吵,带着浓浓的困惑来到广场,却发现已经有多位白发苍苍的穿着和宗主同级的紫金长袍的老者老姬在此集结,那些都是在三丰洞里闭死关的老前辈,平均年龄超过一百岁,有些人甚至参与过当年的京城大战。

百年前,钟声响过,玄天宗一百零八位剑客御剑而去,屠尽魔门大军,使玄天宗超然江湖。

而这次,钟声响过,他们却要为了玄天宗的生存而战。

汪姚鑫待长老和弟子们集结完毕后,直接宣布了他们的对手——自始皇林弘飞升后的九州境内诞生的第一位先天高手,也很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先天高手!

这个消息一出,那些天阶以上的弟子还好,多已窥见过几分天阶之上的玄妙,也感受到了方才那股转瞬即逝的庞大气势,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倒是那些地阶及以下的弟子们,已经炸开了锅,对他们将要面对的对手身份议论纷纷。

渔翁上岸的消息已经传到玄天宗,当汪姚鑫得知来者为陈柯时,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因为陈柯太神秘了,神秘到他完全无法判断陈柯有什么手段!

得知那位最神秘的天下第二将要登山,玄天宗弟子们更是倍感惊悚,他们和邓凡的反应一样,既然天下第二都已经是先天,强大到必须让玄天宗全力以对,那么天下第一呢?还有那位被玄天宗长老认为不输始皇林弘的天下第三,又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几千玄天门人期盼的看着汪姚鑫,希望大长老能够在下一刻搬出一位隐世的玄天宗先天长老出来,在巴山之巅上演一出先天大战让他们过过眼瘾,但汪姚鑫明确告诉他们,没有。即将面对先天高手的,只有他们这些天阶长老和几个优秀的天阶地阶弟子。

汪姚鑫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直接开始调兵遣将,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不一会儿,大多数弟子皆被谴去了后山避难,只留下包括他在内的三十六名天阶巅峰高手和七十二名地阶高手,如玄天宗每年宗门大会上演练的那样,站在固定的位置上,组成了一座巨大的剑阵,静待挑战者上门。

这一幕若是让外人瞧去了,指不定会有多震惊。这可是三十六位天阶高手!还不是玄天宗的全部力量!

如今整个九州境内,被天机阁列入天榜的天阶高手也不过四十几位,一般拥有一位天阶高手的势力就能称得上一流,能够拥有两位以上天阶的大势力更是少之又少,像烟雨楼或浩然帮这种拥有三四位天阶的,已经是一流巅峰势力了。虽说世上还有许多隐世高手,再加上铁卫所编制里的高手、朝廷秘密培养的大内高手和只在红榜有排名的邪道高手,也不过六七十位。

而玄天宗弟子十年为一代,几乎每一代都能出两三位天阶高手,而天阶高手的寿命若非之前受过重创,不然皆能超过百岁。

也就是说,玄天宗几乎能够以一宗之力,和整个九州的武道抗衡!哪怕是当年拥有百万魔众、强势至极的邪道魔门,也未能做到这一点。

如此多的天阶高手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超级玄天剑阵,玄天宗诸多长老弟子们顿时信心大增,庞大的剑气在此,别说是先天,就算是地仙来了,他们也可以挥剑斩之。

但陈柯在巴山底下忽然驻足,并未立即登山,玄天宗门人在比武场上足足等了一个晚上,早已是疲惫不堪,但只要那个站在天灯殿前的金袍身影没有发声,众多长老和弟子哪怕再苦再累也只能咬牙坚守阵地。

“大长老,午时快要到了,我想陈柯可能不会来了,弟子们等了好几个时辰,也该休息了。”

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长老看了看已经高挂的烈日,又看了看苦不堪言的弟子们,向离他不远的大长老以真气传音道。

大长老环抱一把没有剑鞘的黑色阔剑,闭目屏息,一言不发,身上气势全无,几乎让人以为这位年龄过百的天阶巅峰高手已经不堪身体的衰败仙逝而去了。

那中年长老知道,汪姚鑫是在通过玄天宗广场上铭刻的法阵巡视山下的情况,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如今的玄天宗,可以说是立宗以来最弱的时候,在其他势力拥有先天高手时,玄天宗里最有可能突破先天的太上宗主不在,其他人更是远远不及,先天高手和天阶高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天阶对地阶尚且能够形成碾压,更何况先天?

由三十六位天阶高手、七十二位地阶高手组成的玄天剑阵,要拦下或绞杀一般的先天高手不在话下,汪姚鑫担心的是,这位天下最神秘的天榜第二在率先突破先天后会不会掌握其他大杀招。不说其他,能够超越玄天宗这两百年来诸多英雄豪杰的人,岂会简单?

“他来了。”

汪姚鑫终于睁开眼睛,犀利的目光穿越千丈距离,汇集在山脚下那道步步攀登的灰袍身影上。

“玄天传人,列阵!”

陈柯尚在感悟巴山的地脉,每一步踏出都会带起一种特别的道韵,整个巴山的亿兆生灵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而动。待他走完这九千步登山石阶,将会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玄妙境界,哪怕玄天宗还存有远古地仙布下的阵法,届时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感受到山巅那股冲天而起的锐利剑气,陈柯不屑一笑,加快了攀登的步伐。

离山巅不足百步时,陈柯跺脚跃起,立在一块巨石上,俯瞰在广场上严阵以待的众多高手,出声道,“南海一渔翁,特来寻仇!”

一股真气威压席卷全场,在场的天阶高手无不色变,在那股真气威压下,他们竟是站里不定,几欲跌倒。

“何仇?”汪姚鑫将黑色阔剑插入石板中,傲然而立,回问道。

“玄天传人杀我孙儿,害我道友,当倾!”

见陈柯就要出手,汪姚鑫赶紧道:“陈柯,世人皆知我徒邓凡和你孙儿乃是至交,杀你孙儿的人应当是魔门余孽,怎么可能被邓凡所杀?其中恐怕有误会!”

至于陈柯口中的道友,他只当是某届玄天宗天下行走下山时误杀。

“误会?没有误会。我知道是玄天传人杀了我孙儿,这就够了!”

陈柯缓缓道出,同时有一股劲风吹过,他轻点足尖,竟是顺风而起,立在半空中,如若神明。

陈柯一招手,漫山绿意无风自摇,竟冒出点点绿芒,往陈柯手中的竹竿涌来。那根丈长的竹竿愈发青翠,本就很诡异,现在更是多了几分特殊的神性。

“这是……灵气!”

汪姚鑫大惊,那些上了年纪的天阶高手们也是震惊无比。玄天典籍有记载,在千年前,九州地仙所使用的并不是真气,而是一种更加高级的能量——灵气!

灵气乃是天地精华的凝聚,是真正的天地之力,超越了人体极限。能够调动灵气者,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仙!

“不错,正是灵气!十七年前我曾在蛟腹中取得一石,无意吸收后便能感受到灵气,虽然很细微,却能毁天灭地!今日,便拿你玄天宗来试手!”

陈柯有些痴迷地握着那根翠竹杆,激发灵气,往广场中心掷去。

竹竿虽然势大,来得却并不快,显然是要给玄天宗准备的时间。

“玄天剑阵,起!”

汪姚鑫心神大震,爆喝一声,自玄天宗在场一百零八支剑中爆发出无匹的真气,勾动起天地之力,无上剑意铺展开来,整个巴山的万物都如剑般颤鸣着,最后离地而起,剑意凝成实质,在玄天之巅汇聚,凝聚成一把众生之剑,又在下一瞬分化成三,再分化成九,最后化为无数,每一剑,都如方才第一把剑那般无匹!

这一剑阵的威势已经远远超越了天阶界限,甚至超越了先天,重现了当初玄天宗开宗祖师地仙一剑的无上风采!

玄天弟子们见状一喜,这等剑招已经刷新了他们对武道的认识,本以为陈柯必败,却不想那无穷剑气势若破天,却连那根竹竿都没有划破,就这么被一道绿芒阻在半空,不能上下。

“呵,真气再多又如何?灵气和真气之间,已经是质的差距。玄天剑阵,不过如此!”

陈柯只手一压,漫山灵气再度滚滚而来,化成一个巨大的手印,轰击在竹竿的末梢,镇压而下,三十六位天阶高手、七十二位地阶高手组成的最强剑阵当即破碎,所有人都受了反噬之伤,咳出一口污血来,瘫倒在地,一时间失去了反抗之力。

“听闻你们玄天宗的太上宗主已经窥见了先天玄机,估计已经突破到了先天。让你们的太上宗主出来一叙,否则,今天便是玄天宗灭门之日!”

陈柯负手而立,在于天灯殿前悬浮,伸手虚握,那块在玄天宗摆了上千年,见证过无数荣耀的紫金牌匾断为两段。

诸多玄天传人惊骇至极,特别是那些老翁老姬,曾经御剑下山参与过京城之战,见证过玄天宗最辉煌的时候,才过百年便要辉煌尽灭,眼中死寂一片,有些人已经哭了出来。

“呕……”

一道不合时宜的呕吐声忽地在人群后响起,在场众人皆是眉头一皱,转过身去,刚欲教育那个破坏了玄天宗最后威严形象的人,却见一席紫金长袍扶石作呕,白须倒立如刹鬼,定睛一看,竟是下山寻找太上宗主的玄天宗宗主张定科!

“宗主,你回来了,可寻得太上宗主?”

离得最近的一位玄天宗长老赶紧将张定科扶起来,急切询问。张定科的出现,让他们的心中再度多出几分希望。

“没有,不过我找了一个能够救局的人……呕!”

张定科扶着那长老,话还没有说完,又是脸色剧变,腹中一阵反胃,吐了那长老一身,尊贵的紫色长袍瞬间变得污浊不堪。

那长老竟没有关注这一点,而是捕捉到了张定科话中的关键词——救局的人!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够匹敌这位已经突破至先天境界的天下第二?天下第一高手叶霖?

陈柯毫无波动地看着忽然出现形象全无的玄天宗宗主,确人来人只是天阶巅峰后,不屑一笑,刚欲出言,忽地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二话不说,大耳巴子直接往他脸上招呼。

陈柯运转灵气抵御,在其体外形成一层灵气铠甲,然而令陈柯没有想到的是,那股庞大到足以震碎一个天阶高手的灵气却被来者顷刻间破去,那一巴掌竟是实实在在地抽在了他的脸上,还顺道破开了他身上的护体灵气,将他轰进了玄天宗的一处偏殿里,尘埃四起。

“他娘的!小爷我好不容易有兴趣想和一个后辈亲切交流,在钱塘县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没想到风头全部被你这个老杂毛给抢了!你说你,要守南海就守南海,吃饱了没事往内地跑干屁?还敢在这里装逼?真是不把我李某人放在眼里!”

一阵急促的嘴炮在玄天宗上空回荡,玄天宗弟子们闻言,皆是脸色一顿,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这般粗鄙不堪语言平时只能在市井小民的嘴里听见,怎么可能会从一个一巴掌抽飞天下第二的绝世高手口中传出?绝世高手的风范何在?

然而玄天宗弟子们并没有就此三观崩碎,因为再粗鄙的言语在一巴掌抽飞天下第二高手后说出,都是无与伦比的霸气,甚至有些弟子心中已经有些意动,将来成为盖世大侠后,一定要学习这种语言,方能震撼人心。

刚才陈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风姿,全成了后来者的垫脚石。

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快,快到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陈柯飞了,偏殿塌了,凌驾在众人头上的威压顿时一松,再定眼看去,只见凌空而立的人从陈柯换成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着锦衣,随意披散的狂发乱舞,面貌并不算英俊,却透露着极其强大的自信,以及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使那人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神武。

最令人难以忘记的,还是年轻人嘴角那戏谑的笑意,仿佛天下的纷纷扰扰,皆不过一笑付之。

玄天宗弟子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唯有大长老汪姚鑫一直盯着来人的手,回忆着刚才那一掌中蕴含的无穷变化,喃喃道:“天缠手……”

“轰隆!”

偏殿的屋顶被掀开,陈柯冲天而起,脸上一个绯红的巴掌印甚是出彩,那巴掌印却并非有五指,而是只有一根中指竖起,恐怕除了两百年前的始皇林弘,没有人能知晓那根中指的含义。

但这并不妨碍陈柯恼羞成怒,青芒一闪,陈柯已拿着竹竿杀向来人,嘴里还呼喊着:“李生奥,你找死!”

李生奥自腰后取出两把银月双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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