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厅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耿小娥站在门边等我,已经不剩下别人了,只有我们俩。
“要送你回家么?”我问。
“我不知道,你拿主意吧。”她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转身走在了前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雪了。大家聚在大厅里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细白如盐的小雪。在夜空里,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我拿主意,可不会是什么好主意。”我两步跟上,走在她的身后。我故意不走到她旁边去,就这样在背后看着她,似乎也不错。
她还穿着那身大红色的新衣,这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宽袍大袖,手指头都藏到了袖子里。裙摆长得要拖到地上,被她挽起来塞到腰带里,露出一双很小的鞋子。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的脚可以这么小,足足比我的小了一圈。红布鞋厚厚的底轻巧地踩在雪地上,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就像一只猫。
但我记得她跟我说,若是再被抓,她就死。说这句话的时候既平淡又决绝,全无半点商量的余地,她内心坚定而强大,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个福分,能得她作伴。
我们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走出大厅以后,前面是军帐,军帐前是广场。我们一前一后在平整的雪地上踩出两排脚印,月亮此时也出来了,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了。
“喂,我们去哪?”她不说话,我就只好再问。其实都走到这里了,往前走出广场就是她回家的路,我当然知道这是去哪。
此时我们站在宽阔的广场,茫茫天地间一片莹然的白,只有我们面对面,她穿着大红的新娘服,我的背上背着刀。
“回家。”
“回哪个家?”
“我家。”
“那我呢?”
“不知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不回去行不行?”
她停住了,转过身和我对视,“不回家,我去哪?”
“你不是已经跟了我么?当然是去我那里。”我笑道。
“可你还没娶我呢。”她柳眉一皱,撇了撇嘴。
“我要娶你,但我不想给你爹磕头,怎么办?”我故意逗她。
“哼,你这个人,”她假装嗔怒,“你可还穿着我爹的衣服呢!”
我一愣,低头看了看,确实这是老耿的衣服。我们从酒馆里逃出来时,我就换了一身老耿的衣服,穿到现在,上面已经破了几个洞。
“穿他的衣服就要磕头,那可太不划算啦。你可是答应了我,杀了姓韩的就嫁给我,现在想反悔?”
“我没说反悔,但现在你得把我送回去,再光明正大地接出来。”她露出认真的表情。
我心里感觉有一团火在烧,猛地将她抱在怀里。
“哎,你干嘛?”她惊呼。
我埋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她柔顺的长发有淡淡的香味。她尝试过挣扎,但发现挣扎不脱后,就渐渐放弃反抗了。过了一会,她也伸出双手环抱着我,小脸贴在我的胸口上。
过了一会,她小声地说道:“绣哥,你得先把我送回去,再光明正大地接出来。”声音柔柔的,就像是撒娇一样。
“好,”我凑在她的耳边说,“我找谁来提亲呢,我连媒婆都找不到。镇上的人,周围村子里的人,都被杀了。”
“你去找你的同僚,他们的妻子也住在镇上,只是和大家隔得有点远,这次她们不会受波及的。”
“要是你爹不同意怎么办?”
“你都是副将了,他怎么敢不同意。卫所里除了将军,现在就你最大,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我沉默了一会,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想到今晚还要和她分开,心里有点闷闷的。
我骤然将她抱起扛在肩上,“我现在就要你!”
说着就扛起她转身往回走。
“你放开我!”她压抑着低喊,用力捶打着我的背。但她的力气并不大,捶在我身上一点也不疼。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她使劲捶我,连捶了许多下,奈何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哭起来了。
我以为她是假哭吓唬我的,不以为意。直到感觉后背上湿了一片,被风一吹嗖嗖的冷,这才明白她真的哭了。
我将她放下来,抱着她,问道:“你哭什么?”
“翟绣你这个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要你正大光明地来娶我,你可曾把我当作妻子一样敬重过?”
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心里那团火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熄了。
过了一会,我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扶着她站好,双手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说道:“我这就把你送回去,找人来提亲,”
她逐渐止住哭声,眼睛却还有一点红。
“走吧,”我说,“再不走我就改变主意了。”
我们又一起往外走,原先断掉的脚印又延续下去了。这次我们并排走,两排脚印也变成了四排。
“等我一回去,我爹可能就要带我走。死了这么多人,他未必敢继续待下去,现在他可能怕得要死。”
“这冰天雪地,他带着你能去哪?”我有点不信。
“我不知道,我爹这些年在北域,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没准他就有什么办法呢。提亲问礼耽搁的时间太长,你可以不用提亲,但你要亲自带着人来把我接走。”她退了一步。
“好,我今晚就提亲,”我拍了拍细雪的刀鞘,说道,“今晚是**子提亲来了,你爹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