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自己在那个木箱子里躺了很久,突然箱盖被打开,一束强光透过黑布照入她的眼睛。她隐隐还能看见一个逆光站立的人影,但那人影太虚了,她根本看不真切。
接下来她又经历了一场后备箱的颠簸,被扔到了一处的地板上。
门被关上了,绑她的人没有松开她的绳子便走了,她“呜呜”叫着,想要惊动周围的人,但是没有人过来理她。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连“呜呜”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躺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只觉得奄奄一息。
就在此时有一群人破门而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松开她的绳子。她觉得他们是来救自己的,但是他们在喂她喝了一口水后就在这里开始肆无忌惮地翻找东西。
揭开眼布,安梓静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才发现自己就在家里,而这群来救她的人把她的家翻得乱七八糟。
“然、然后他们叫我离远一点,说哥哥可能杀人了……”安梓静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史内克的呼吸有些急促。
“你被绑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安梓静浑身打着颤,牙齿发出“咯咯”响声。
“别怕。”
“我不是怕被绑的时候……是怕哥哥……”安梓静拼命咬着下唇,“哥哥怎么会……”
“听着梓静,你早一分想出绑架时候的遭遇,你的哥哥就安全一分。”史内克按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你如果稳定不住自己的情绪,陵北可能真的会被当作杀人犯。”
安梓静立刻停止了颤抖,她定定看着史内克。
“好好想一想。”史内克极力压制自己烦躁的情绪。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都镇定不下来那就完了。
陵北就真的完了。
毫无疑问,安梓静是唯一的那根线。
“对了!有人给我拍照。”安梓静猛地抬起头来,急切地注视着史内克,“我被绑在柜子里的时候有人给我拍照。”
“你梳理一下你记得的过程。”
安梓静抱着胳膊,她想起了自己闻到的霉味,想起了相机闪光灯,想起了木头箱子,想起了金属摩擦和咣当声。
她想起自己被绑架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慌乱。
安梓静第一次被挪出去应该是从周锦的家里出来,可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经历了两次转移。
史内克低头扶着金丝眼镜,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转移用了多久?”
问题才提出来他猛地一愣,双拳忍不住握紧。
安梓静看出了他的异常,此时史内克的紧张比她自己的害怕更令她焦虑。
“妈的。”史内克低低骂了一声,竟在安梓静门外的走道上急促地来回走动。
她听见史内克的呼吸都变重了。
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但是她不敢问。
“那个人把你转移了两次!”史内克握紧的拳头爆出了青筋,“第一次我能根据你预估的移动时间来圈出范围,那么第二次的范围我到哪去圈!”
安梓静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确有感知车速和估算大致时间的能力,如果第一次车开了二十分钟,那么史内克完全可以以周锦的家为中心,作一个以估算路程为半径的圆,再推理可能转移的地点。那么第二次转移呢?要再画多少个圆?
“阿克哥哥……”安梓静的声音弱弱响起,“我们先来试试吧,我相信……符合我印象中的地点应该不多,因为第二次开了很久的路,久到我都快睡着了。”
史内克把安梓静带回了自己家,在她面前铺开一张区域地图。
“我觉得我再次转移的地方是仓库,或者车库。”安梓静在周锦所住小区处打了个红圈,“第一次应该是在一个衣柜里,那说明是民居。因为衣服上还有洗衣粉的香味,那就说明那间住房还在用。”
安梓静在第一个圆圈里的所有居民楼和小区全打上了红圈。
“第二次是仓库或者车库,应该开了四十分钟。”她顺着红圈往外围查找,红笔猛然停在了一处,“这里。”
史内克凑了上来,目光停在与仓库红圈交汇的第一个红圈上:“这个小区很高档嘛。”
“紫宸一品。”安梓静念了这个小区的名字,“我怎么听说……这个是……”
“富人区。”
史内克给傅真打了个电话:“给我查查紫宸一品的业主名单。”
“查那个干什么?住那里的人惹不起啊。”
“闭嘴。”
“你不会是想给梓静介绍对象吧?你看我怎……”
“给你半个小时,否则绝交。”史内克黑着脸挂了电话。
“是不是查出来是谁绑了我,哥哥就可以放出来了?”安梓静抬头看向史内克,双眼充满了期待。
可是史内克不能回答她。
如同傅真所说,紫宸一品是富人区,都是不能轻易撼动的人。如果动安陵北的真的是其中之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将他们绳之以法。
二十分钟后电话依然没动静,史内克不耐烦地想要再次拨打傅真的号码,门铃响了。他“啧”了一声,上前开门,傅真一步跨入他家里,迅速关上房门:“你查那个干什么?”
史内克拧起了眉头。
“你不会想查林世名的案子吧?”
史内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一把扯过傅真捏在手里的那张纸。傅真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其中一个业主的名字上。
林世名。
他的脑袋“嗡”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到底什么事啊阿克?”
听见傅真的声音,史内克猛然醒转,双手一把扯住傅真的衣领:“你告诉我,陵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傅真有些惊慌。
拽着他衣领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史内克的声音已接近嘶哑低吼:“你说!”
“肖凯前辈正在审问他……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傅真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投到史内克脚边的地板上,“据说证据确凿……林世名给陵北寄了一封信,上面是他的受贿记录……还有林世名让陵北对自己虚开增值税发票这件事睁眼闭眼……前辈说一定是陵北怕一直受林世名威胁,就……”
“受贿?”史内克发出一声冷笑,“陵北才工作多久,就受贿?”
“可是他确实查了不少经济案件,说不定……”
“哈?”史内克盯着傅真的双眼充满了红血丝,“所有人都告诉他林世名的案子不要再查了,他却执意要查下去。你告诉我,这样的人他会贪污受贿?他会杀害林世名?他如果是凶手,这起案件被当成意外不是最好不过吗!”
“可、可是……”
“你给我滚。”史内克缓缓放开傅真的衣领,一步一步往后退,伸手指向家门口,“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听到你多说一个字。”
史内克怎么都没想到,再见到安陵北是在看守所内,以他辩护律师的身份。
他在律师会见室里坐下,听着镣铐声走近,安陵北同他隔着铁窗,在他对面缓缓坐下。在看见安陵北的刹那,他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安陵北,他从没见过安陵北胡子拉碴的样子。
民警在调整安陵北的座椅,史内克死死抓着自己椅子的把手,哑然发声:“你瘦了。”
安陵北朝他笑了笑。
民警出去的刹那,史内克站起身一步走到铁栏前,压低了声音问他:“告诉我,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阿克,我不想连累你。”安陵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铐,依然保持着笑意,“我已经这样了,就到此为止吧。”
“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查下去!”
“你记不记得初中你问我的那些话。”安陵北笑着低下了头,“你问我以后想干什么。”
史内克愣住了,一步一步退回到自己的座椅,低声说:“你说你想当警察。”
“警察?”初中的史内克发出一声冷笑,“无聊,小学生才会说这样的话。”
“不啊。”面对史内克的嘲讽,安陵北丝毫不生气,“世界上每天这么多犯罪,我想让这个世界光明一点。”
“哈?”
“你看,不是有很多案子破不了吗?还有好多冤假错案。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史内克诧异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怎么了吗?”
“那我就当律师吧。”
“啊,阿克想当律师啊。”
“在你不小心犯错的时候,可以及时把你拉回来。”史内克扭头看向窗外,“我可不是想帮你,只是觉得你这样在法庭上可以洋相百出。”
“好啊。”安陵北却是一脸雀跃,“有阿克在的话,至少我们查的案子里就不会有冤死的人了。”
史内克低头想着当初的话,低下了头。
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也都达成了各自的目标,可是现在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觉得案子不对,所以我往下查了,即使遇到危险我也能安然接受,老实说我做好的最坏打算就是被人暗杀,可是你看现在我不是还活着吗?可是阿克,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也到这里来。”
“你在说什么,这是我接的第一个刑事案件。”史内克几乎就要拍桌,“你好好配合我知道吗?这个案子对我很重要!”
安陵北低头不答。
“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梓静。”史内克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如果你被认定为杀人,她一定会被霸凌。想想你妹妹的脾气,现在已经快要被孤立了。”
安陵北低头微微笑着:“拜托你一件事,照顾好我妹妹。”
史内克被他噎了一口,几乎咬牙切齿:“你的妹妹你自己照顾。”
“告诉她不要碰这个案子。”安陵北低头想了想,“以后也不要当警察,很危险。”
“安陵北!”史内克再次从椅子上窜起,“我来是要找你了解案情的,不要浪费时间了!你被抓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民警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提醒:“时间到了。”
“对了阿克。”安陵北临走前回头对史内克粲然一笑,“冰箱里有新做的冰糖雪梨膏,只是不知道他们搜家的时候有没有弄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