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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个叫静电的经典传说

(一)

一年四季,我有四怕。

春怕忙碌,忙碌是好的,有钱可以赚,赚到盆满钵满,回过头来才觉得未必是自己想做的。

夏怕燥热,难以想象没有空调的房间怎么存活,热到全身着火,才知道当初路经火焰山,孙猴子放下自尊借芭蕉扇的迫不得已。

秋怕分别,好像分别总是出现在九月,本来叶落天凉,冷不丁又少一个人,往后的日子越过越萧瑟,喝杯烈酒,暖了身子却偏偏赶不走内心的凄凉。

冬怕静电,不敢触摸电梯上下键,换被单成了徒手摸高压线,最尴尬的是洋洋洒洒地撩妹,一路上都被冠上绅士风度锐不可当,最后赶上前为姑娘拉车门,“啪”一声静电打得全身一激灵,缩手缩脚的样子瞬间给风度翩翩扣上了无地自容。

但我身边高手不少,有的忙到二十四小时轮流转,分不清季节时间和温度,累倒在医院自然醒,也不舍得推掉一场会议,爬起来拎起包包,一头扎进物欲横流的都市。这种人想不成功都难。

有的烈日炎炎,东奔西走,两部电话左右耳相互伺候,一场应酬接一场,山珍海味吃到舌头麻木,回到家中喝到一杯清茶,吃到一块西瓜,方感慨这才是生活最好的味道。这种人不怕热,怕的应该是复杂。

有的明明婚礼的床单颜色都挑好了,生命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都押在了婚礼那天,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到跟前了又不行了,听着赵雷的《成都》里唱着分别总是在九月,才明白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哭得稀里哗啦直埋怨秋风煞人。这种人怪的不该是季节,应该是对感情的贪婪。

有的就像我的朋友蛋挞一样,把感情视作生命第一位,连静电这东西都愿意为对方抵挡,简直自虐到天下无双。

但自虐归自虐,一直想为静电这个冬天的怪咖写点什么,正好蛋挞的故事蛮合适,严格地说,十分励志,必要的话,我甚至建议可以作为教科书式的模板来学习。

(二)

蛋挞原名叫苏静雅,但是她是朋友之中最不惧怕静电的人,北方的冬天她简直是冲在我们前面的坦克车,每当“啪”一声的静电巨响,下一秒,蛋挞会毛发奓起,嘤嘤地说:“电死老娘了,以后充电直接找我好了。”

但真实的场景是,蛋挞柔弱的身子在风中笔直地伫立,细声细语地说:“嘿,没事了,电电更健康!一群胆小鬼!”

蛋挞,女,天蝎座,性格好,长相好,家境好,她就是那种书上写的白雪公主式的姑娘。

蛋挞爱上华阳是在华阳念大学的第一天,俗套中的俗套,一见钟情。

华阳就是那种风流倜傥的样板,射手座,性格好,长相好,家境好,他也是那种书上写的白马王子式的男孩。

贫穷搭配富有,美丽搭配平庸,暴躁狂搭配温柔癖,梦想者寻求实干家,这样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大家觉得估计不会长久。

蛋挞对此答得干净利索,这是什么逻辑啊?我们是门当户对啊,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天生一对。

我看过电影《天生一对》,掰着指头对比一下,发现蛋挞的天生一对的逻辑很简单,那就是无条件对华阳好:华阳打篮球扭到脚,铁杆粉丝蛋挞马上去买红花油;华阳上课爱迟到,蛋挞用零食贿赂男生帮他答到;华阳讨厌提开水玩游戏犯口渴,蛋挞每天将热水打好放在他宿舍的门口;华阳毕业前分配到一家公司不如意马上辞职,蛋挞托家里关系给他找了份清闲工资高的工作……总之,在对华阳好这件事上,蛋挞一直发展到结婚做饭洗衣拖地板大冬天徒手换床单游刃有余。

但我为什么单拎出换被单这件事来说呢?按照蛋挞以前的话来说,她从小就怕冬天的静电,晚上脱掉毛衣,看见黑暗中的火花,总会有种随时会被电死的恐惧。后来她拒绝穿任何化纤的衣服,却成为冬天最容易招电的人。

那时候,她说:“以后长大,一定要一个愿意为我抵挡静电的深情的男子。”

十年后,她如意找到了一个深情的男子,意外的是,她却成了为他抵挡静电的人。

大家说:“那华阳呢,他是一个男人,你把他宠成孩子简直是自作自受,男人是享受型动物,付出这件事得后天培养。”

蛋挞说:“没关系,静电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你看,一个肌肉发达的美男子,突然被静电电到活蹦乱跳,真是可爱呢!”

可爱呢?如果他真的可爱,为什么在外面对别人温文尔雅,到家里对你大呼小叫?这可爱为什么他脸上的褶皱在别人的眼里每一条都是魅力,在你跟前每一条都是发怒前的疯狂交错?这种可爱为什么各种节日他都习惯地忘记,偏偏到了春节才跟你商量说,哎,今年还去我家过年吧,你家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爱是深爱后的宠溺,可爱是理解后的滋养,可爱是你一个人换床单被电到全身发疼,他走过去三下五除二一个人抵挡“电闪雷鸣”,用安全感裹住你敏感而细致的内心。

而华阳就是蛋挞世界里的取款密码,不管他身在何方,只要他想要,他就能随时找到她,取走所有的自私和无理。

我们觉得这对关系太微妙,虽然两人之间的感情,旁人的多嘴都被视作嘴贱,但从念大学到工作,蛋挞一直在付出的领域里垂死挣扎,而华阳借着这种垂死挣扎的台阶扶摇直上,生活的稳定基本靠小巧女人沦为女汉子的蜕变,显得十分卑鄙和无耻。

这种爱情,搁到谁的眼里,都被翻译为不公平,大家猜测它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华阳的玩火自焚而宣告瓦解。但是,说归说,大家还是蛮希望这一段长达十年的恋爱能够最终白首到老,毕竟蛋挞每天能幸福到笑纹泛起涟漪。从这个角度来看,华阳的这种渣也是歪打正着被划为满分学霸的。

但问题就是问题,不注意不代表会消失,他们的问题出现得恰到好处,跟我们预言的也不谋而合。华阳出轨了,2015年12月22日,是蛋挞跟华阳初识的纪念日。

(三)

那天朋友跟蛋挞乘电梯,蛋挞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蛋挞打开,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突然愣在那里,纹丝不动。因为心疼,朋友也突然愣在那里,纹丝不动,因为怕手疼。

蛋挞意识过来,朝朋友尴尬地笑笑,走过去猛地按下电梯控制键,毫无意外地“啪”的一声,电得她手指猛地一缩,朋友司空见惯,抬脚就要迈入电梯,只见蛋挞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呜呜呜地哭起来。

蛋挞说:“出差怕他照顾不好自己,坏人那么多,他一定是被骗了。”

朋友想接话,蛋挞打断她。

蛋挞说:“一定是我太懒,忽略了他的感受,他的朋友圈有一条我忘了点赞。”

朋友想接话,蛋挞打断她。

蛋挞说:“结婚那么多年,他只爱我一个人,而且我敢打赌,他只爱我一个人。”

朋友想接话,蛋挞起身走开了,朋友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气得上蹿下跳,最后还是没忍住。

朋友发了条短信给华阳。

朋友说:“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你老婆那么爱你,以后别再找我们喝酒了。”

故事到了这里,烂尾的结局注定了,可是蛋挞就像静电,在隆冬的岁月里冷不丁给你一下,让你记住刻骨铭心的场景。一如曾经的我和你,用尽披荆斩棘的勇气,为你挡去岁月细碎的痕迹,哪怕得不到一丝的满意,那也是我全部的气力。

我以为蛋挞会和华阳离婚,但终究是我们自以为是。我们不是蛋挞,就像我们不了解一份感情,妄加评论之后而产生的信息错位。然而这世界上那么多情侣,那么多夫妻,能够相濡以沫走到最后的不是凭借运气,而是勇气。

于是,令我们大跌眼镜的是,蛋挞没有跟华阳离婚,反而对他比平时的二次方还要好。

感情到了这种境界,不知情的人总会以一句何必如此翻白眼,更甚者会以“犯贱”二字评价,但蛋挞不这么认为,她说华阳虽然这样子,但从没向她说过离婚,他离不开她。他爱这个家,每天辛苦工作也会将薪水一分不差地上交,会买蛋挞喜欢的礼物,有时会突然害怕地缩进蛋挞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无辜,会不允许任何人对她老婆说一句放肆的评论。

而最重要的是,蛋挞的行为让华阳变得惴惴不安,偷情的快感变成了担惊受怕的负担,曾觉得一刻待不下去的家变成了受伤后不能自拔的港湾。

终于华阳选择了全身而退,臣服于蛋挞,从此加倍爱她。

(四)

故事一直发展到半年后,有一天我看到华阳搀扶着鼓着大肚子的蛋挞漫步在街心公园。

那一刻,我感慨万千,没有对蛋挞竖大拇指,却觉得她是鲜少具有智慧的女人。

仔细想想,一份感情,就像开车,驾驶不难,难的是一旦上路了,就存在着随时剐蹭撞的可能,不是换一辆车就能换掉意外。这件事上,肇事或大或小,只要不是车毁人亡,那么下次还是要从容上路,一口气驾驶到人生的终点。

而蛋挞初次跟华阳在一起的时候,就问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那么你希望我走开还是不希望?

华阳说,我不会背叛你,除非我从来没爱过你。

然而华阳没有骗蛋挞,他爱的是她,却最终抵不过世俗。

但蛋挞没有走开,选择了原谅,她明白男人是飞鸟,翅膀决定了方向,但因为翅膀,注定他们要在天黑归家。

所以,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经典的爱情,岁月的鞭策,年华的晕染,最终那些有关静电的爱情都被加上了“传说”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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