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觉得今天是很奇妙的一天。首先,自己竟然一大早就醒来了。昨天下午姑姑走后,他一个人开店到晚上九点半,今天早上竟然早于闹钟一个小时醒来了。此刻的他觉得大脑异常清醒,竟有一种要立刻起床的冲动。“咦,蓝灵呢?”他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往常总是在窗台上的蓝灵竟不见了。
林泉一面穿起衣服,一面呼唤着蓝灵。叫了许久也不见她的影子。“难不成溜出去玩了?也是,她看上去闷闷的,应该多出去逛逛,放松放松心情。超市离姑姑家也不远,她要是没看到我应该会自己来超市的。”这样想着,他便收拾了一下去超市开门了。
这家超市在林泉爸爸伟毅手中建立,而今在姑姑伟玲手上得以继续。其实,它连同林家的整幢新房子都得益于当年县城的移民政策和规划政策。二十多年前,林家老房子在一条县城公路的岔路口上,屋后是片大农田,林家人在这里过着踏实、安乐的生活。后来,县城接纳了一大批因为修建水库而从高山上迁下来的移民,分批安置在了两个附近的乡镇。县城就这样开启了建筑大业。与此同时,整个县城交通网的规划也得到了更新。他们家所在的公路要纳入新的高速路段。三年后,他们的家被迁置到了县城里从“前门大桥”下来的第一个小胡同里。
小胡同的斜对面是林立的商铺,那里是各类批发商的聚集地。后来,小胡同靠里侧的对面因为面向公路,建了一个站台以及酒店、咖啡厅、服装售卖中心等等消费场所,人流量一下子增加了很多。住宅区和商业区在这里紧紧联结。等到林泉爸爸伟毅长到二十多岁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家处在胡同的尽头,正面对着马路,考虑了种种条件,准备了整整三个月后,他把一楼变成了一个超市——桥下超市。
商铺也有“人生”,也有那变幻莫测的“人生”。林泉的爷爷奶奶在超市开张后的几年里相继去世。林泉爸爸受到他口中的那个梦的指引,在老一辈人逝世后,果断地卖掉了楼上的两套房子,去泉城继续开超市、买新房。原本一楼的超市也可以一同转卖,可伟毅太不舍。要知道,当年的超市开张后,生意很不错。没过一年,林泉的爷爷奶奶便几乎跟着围着超市转,这个超市承载了伟毅起头时的辛劳,承载了上一辈对后辈的守护。而今,超市又由伟玲开设。尔后,新一辈人也登上了这一舞台。
林泉打开了超市的门,点点阳光像是一把洒在地上的谷粒,一个劲儿地蹿了进去,货架上、冰柜上、收银台渐次染上亮色,稍稍恍个神,屋内便已然是一片亮堂了。在这样的喧闹大军中,仍有那么几缕阳光安安然然地停驻在门板上。林泉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景象,嘴角浅浅的笑意似乎恰恰道出了他正为之心动。
“喵……”林泉恍过神来,看到蓝灵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原本雪白的外表染上了一点点泥垢。
“哇,你变成灰白猫了。你看看你身上……”
“昨天下雨了,路上有点脏,昨天在名前镇的站台,一个外地的女人被他的丈夫打了,一个孩子躲在角落里惶恐地看着这一切。”蓝灵平静地说着。
“那,你用灵力帮助那个女的咯?”林泉看着蓝灵那平静的样子,认为她已经解决好了这件事。
“不,这不是要用灵力的地方。站台守护神解决的是在站台上的一些意外事故。人家的家事太复杂了,每个人都有错误,你要去掺和的话,怎么保证做到公平和正确呢?”蓝灵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站台守护神的确是守护站台,但是神不是有通晓前世今生的能力吗?在站台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虽然没有马上呈现出来意外,但是如果未来在其它地方发生意外的话,站台上的经历有可能就是未来意外发生的重要原因。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在站台上发生的但凡不是和乐的事情,都应该受到关注。而且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定有一个源头,作为站台守护神,去了解这个源头,然后去想办法化解,就像婆婆说的,不是很有功德的事吗?”林泉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说完后他也吃了一惊,但内心又渐渐地涌起一阵高兴,他觉得自己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蓝灵也在心里暗暗高兴,“果然是站台守护神,稍稍一试探就感受到了他的使命感,但是仅仅有使命感还是不够的,还要有判断力和选择力”。“林泉,你想的很美好。但是现实中,并不是每一个出现在站台的人我们都要管,因为有些人是咎由自取。我们也不能任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因为有因必有果。”蓝灵的蓝色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嗯,我明白你说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仅仅是人,神也如此。所以要谨慎。”
“是的,要有责任感。”蓝灵看着林泉,欣慰地笑了笑。
蓝灵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开启林泉身上潜藏灵力的时机。
如果说林泉以为的奇妙的一天是以在超市里的时间来计的话,那么时间已在平平常常中过去了三分之二。在那最后的三分之一即将来临时,“奇妙”才展露头角。距离关门还有一小时,暴雨轰然而至。电闪雷鸣之间,还有呼呼的风声。林泉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买东西了,可没想到还有一些人打着伞过来买东西了,是些三四十岁的女人。
“看来是买一些比较急的家用品”。正当林泉踏踏实实、开开心心地等待客人来结账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要去门口的站台那里等候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很毒的蚊子咬了一个大包,那种咬后的瘙痒正最大程度地在蔓延。
“怎么办,怎么办,蓝灵去了哪里?她是不是也受到了召唤,已经在站台那里了?可是,店里怎么办?”这时,他看到了超市的人群中有自己的本家大娘。他喜出望外,赶忙请本家大娘帮忙看一下,还和她说自己五分钟左右就回来。五分钟,像是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在告诉他只要五分钟。本家大娘欣然接受委托,让媳妇儿再多逛一会儿,自己坐到了收银的位置。
林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站台,他抬头一望,蓝灵正悠闲地坐在广告牌上面。他微微喘着气,假装没看到蓝灵。
“你来了。”蓝灵悠悠地说。言语中满是肯定,仿佛已料到林泉定然会来一样。
“嗯,明明是你把我弄来的,你还故意问我。”蓝灵看着林泉此时这呆呆的又有点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但不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淡地说“不是我召唤你来的,而是你身上的灵力。”
林泉在心里“哦”了一声,焦急和紧张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渐渐爬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怔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和蓝灵一样都变透明了。蓝灵仰着头,似望非望得看向远处。暗夜里的透明,让他愈加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这时,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出现了。小的一直在说话,似乎很是开心。大的牵着妹妹的手往前走,最后停在了站台的地方。林泉这才看清楚了她们。小的估计五六岁,大的有十三四岁。大女孩略显沉闷,小女孩的身上洋溢着孩子独有的那种童真,这种天真活泼慢慢消弭了林泉的焦躁。林泉低头看着笑容满面的小女孩,忍不住想用手摸摸她的头。他笑了笑,又抬起头来看看大女孩。这时,他看清楚了大女孩,她的嘴巴微微开启在一侧,眼神是涣散的,脸上满是冷漠。“为什么不在家里过生日?为什么不能等我补完课回来一起过生日?为什么她总是要带她出去玩?为什么她只关心我的学习?……”林泉“听”到了大女孩内心的想法,感受着她的不甘,她的愤怒,她的压抑。
公交车来了,车灯远远地照了过来。这时大女孩拉住了还在说话的妹妹往广告牌后面走。“姐姐,我们不坐车回家吗?妈妈一定会说我们挑的娃娃很好看”小妹妹连蹦带跳地说着这一切。“等一会儿,不着急。来,前面有点湿,我们在这里面玩一下。”这时的姐姐似乎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一边拉着妹妹的手一边笑着说道。
公交车越来越近了,大姐姐又把小妹妹引到了前方距离站台两米左右的位置,“奇怪,公车不会在这里停的啊”林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觉得很奇怪。小妹妹在外侧靠近公交车到来的地方跳跃,大姐姐在内侧跳跃着。两个人就像两条大鱼一样。
公车距离要停靠的站台只有一米多了,再开过去一点,司机就该刹车了。就在这时,大姐姐快速地推了小妹妹一把,一边喊着:“啊,好滑。”
小妹妹顺着倒了下去,公交师傅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冒出来一个孩子……
看到这一切的林泉已经呆住了。但紧接着,他感到静止很久了的蓝灵从站台顶上跳了下来。他再一回头,看到一切都静止了。小女孩静止在倒下的状态,大女孩静止在微微前倾的状态,公交车以及远处的所有灯光、声音都静止了……
“这是站台守护神的定格时间术,这个家庭原来一直很和乐,尤其是上一辈人做了很多好事。其实这个姐姐也不是个坏人,她只是积压在内心的苦闷无处发泄,所以采取了这样冲动的行为,她也只是个孩子。现在,你去把那个小妹妹挪到稍稍远离公交车的地方,我一会儿让公交车安安稳稳地开过去。”蓝灵看着林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特别的肯定和期待。
时间又开始流动了,小妹妹的哭声在站台一侧传来,大姐姐怔了一下,突然奔过去抱起了妹妹,一个劲儿地摸着妹妹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
公交车缓缓停止,又缓缓开去。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远方的灯火依然在摇曳,城市的夜晚绚烂也平凡。
“林泉,今天这一场经历,对于小妹妹是不会有非常大的影响,但是对于姐姐还是有影响的,希望是好的影响吧。接下去你要关注的就是她,再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帮助她排解内心的苦闷。林泉,只要你想定格,只要你做到真正的凝神,你也能定格时间。而且,你还能读懂那些你想读懂的人的心。当然,要在站台,要在有限的时间里面搜寻最重要的信息。”林泉点了点头。蓝灵摇着尾巴,向超市走去。林泉紧紧跟随。
谢过本家大娘,林泉坐在结账台前,仍感觉心有余悸,“人可真是个复杂的生物”,他叹了口气,同时深深担心着那两个孩子。
雨渐渐停了,林泉关了超市大门。夜色中,蓝灵和林泉一前一后地走着,不时地,有水滴从屋檐下滴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叮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