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刘玉珏在寿和阵前喊阵,言语中极尽羞辱,太周将士无不激愤。
百里骆驰率领的大军将在四天后正式拔营,奔赴前线。
——半个月后,十招之内若能接我五招,你就可以想回你想做的那个徐小娘子。
徐陈幻如约和百里骆驰过招,十招之内,徐陈幻只接了三招。
百里骆驰默然良久,终轻笑告别道:“此行不知归期,徐陈幻,好自为之。”
徐陈幻亦告辞道:“百里将军,保重。”
连徐小手都看出百里骆驰出招时放水严重,看着百里骆驰负手而去的洒脱背影,啧啧道:“百里将军身手若是此等水准,别说是战神,恐怕连宋元禄之流都打不过。你呢,若是接招的这个水平,也枉费我多日来一番心思,更对不起送你药丸,助你山洞逃脱之人。”
徐陈幻顾左右而言:“那人查到是谁了吗?”
那夜自山洞中逃脱,若非那人丢下一瓶药丸,徐陈幻根本无力施展轻功,更别说在方向难辨的丛林黑夜里,神秘人为其指明方向,让徐陈幻顺利遇到了百里骆驰这名友军。
就是不知,助她逃脱的人到底何方神圣,究竟是敌是友。
徐小手闻言,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那药丸不仅给你补充了体力,也使我往后的的医治事半功倍。而你竟只带回来一直空空如也的药瓶。如今,连刘玉珏都已回归故里,你还指望能查到此人消息?”
徐陈幻心有不服:“当晚,我服下一粒后发现不但没死,还恢复了些体力。身逢绝境,没有把瓶子也咽下已是万幸。”
“您老受累。”
话说着说着,却往回走了回去。徐陈幻想起十天前在祁王府醒来时,于百里骆驰肩头上发现的伤,问道:“若是肩头受伤,行军打仗会否有碍?”
“肩头受伤,百里将军?”话才问出,徐小手已然意会,自问自答道,“为何受伤?”
“说是......祈福前,我与之在马车前打斗时所伤。”
但其实在徐陈幻的记忆里,绝无此事。
徐小手闻言亦挑眉。
祈福前马车打斗?上次她听说的版本,可是徐陈幻单方面在马车上打了百里骆驰。
看来,徐陈幻伤好了,脑子却不好了。百里骆驰的这番鬼话,都能相信。
徐小手忍了忍,没忍住,鄙视道:“伤在那个位置,会否有碍我不知,横竖是你弄的,我却清楚得紧。”
徐小手转而又问:“太夫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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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百里骆驰的祖奶奶、祁王府太夫人归来,给绮仙居送了请帖,邀徐陈幻到普光寺,为即将出行的将士礼佛烧香祷告。
祁王府太夫人在年轻时也曾叱吃一时,徐陈幻敬仰已久,却一直未有机会得见。
徐陈幻久未侍奉长辈,回府拜帖后,彻底地梳妆打扮了一回——虽然在徐小手眼中,徐陈幻的打扮与平日别无二致。
第二天,徐陈幻提早了半个时辰到祁王府等候太夫人。
徐陈幻一同等来的还有佳木莲。
佳木莲对徐陈幻素有敌意,徐陈幻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得见太夫人,纵年迈,英姿飒爽之风仍存,徐陈幻心向往之。
太夫人在佳木莲的搀扶下,一路上,对徐陈幻十分礼待。
太夫人没有带丫鬟,佳木莲一反骄纵个性,随身温驯侍候。
普光寺内,三人礼佛完毕,太夫人由佳木莲伺候着进了后山佛堂,徐陈幻自在佛堂外等候。
佛堂里供奉的,是百里家历代祖宗牌位。
太夫人此举,亲疏立见。
普光寺主持和尚们敲击木鱼念经的声音,随着深秋晚风一同传来。
徐陈幻步近看台,一道叠成了三角形的平安符自身上跌落。定睛一看,还是当初徐小手为她出使南岐特意求的。
仔细想想,上一次到普光寺,还是为了骗纳安青竹假粮仓所在地而来。转瞬间,物是人非百事休。
徐陈幻正要弯腰捡平安符,不知何时已从佛堂出来的太夫人抢先一步,将平安符放回了徐陈幻手中。
徐陈幻怔怔地:“谢太夫人。”
“她去添香油了。”太夫人主动解释佳木莲的去向,说,“老身并不信佛,百里家的祖先们也不信。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异国公主,也未必信。”
“百里家祖宗牌位放佛堂供奉,是因为天恩,更因为行军打仗最紧要的是信念。”
“听闻你掉落悬崖,骆驰为了寻你,在得知天临政变之时,怒喝与之何干;为南岐意欲邀你到南岐一事,对陛下怒掷辞呈。”
“此事......”徐陈幻想要解释。
太夫人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百里家族历代忠诚,以百姓安定为己任。世代家训,忠君安民。因为你,骆驰将自小信念弃之不顾,徐小娘子觉得合适吗?徐小娘子觉得,自己合适吗?”
“老身敬重徐将军人品,敬重徐小娘子在祁连城身替当今太后、昔日城主夫人,致身有损。但百里家九代单传,家规森严不得娶妾,老身以为,徐小娘子不合适。正如徐小娘子一身伤患未愈,老身以为,此时上战场,不合适。”
“徐小娘子,你并不合适。”
徐陈幻莫名地胸口发堵。
“徐小娘子若执意,老身素来觉得小辈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老身欢喜佛堂清静,从此再不回祈王府,常驻佛堂也未尝不可。”
“小女知道了。小女没有那个意思。”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就好。你们这些小辈,最是有自己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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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路的徐小手惊讶道:“你果真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吗?
也许是有的。
她只是没有到非有不可的程度。
那么,没有也是可以。
徐陈幻莫名地想起了石韵而。
她想起了在祁王府醒来之时,和百里骆驰的对话。
石韵而持簪刺杀“徐陈幻”的时候,真正的徐陈幻正昏迷在祁王府中,醒来后,百里骆驰将发生的一切转述给徐陈幻,徐陈幻唏嘘,却也疑惑百里骆驰如何认定了幕后一切皆是石韵而所为。
百里骆驰耐心解释:“之所以认定凶手是石韵而,其实最决定性的,是马车之上,你我相争之时,你慌张之下没话找话,说了石韵而于檐下躲雨,遂与陛下一见钟情的事。”
徐陈幻灵光乍现:“将军去求证了?”
百里骆驰点了点头:“元禄不记得石韵而上山是七月还是八月,大司空府自有记忆过人之人。当年,靖康王生母隋妃积弱病重,自八月起,朱子潸常往舟济山跑。”
一旦认定,推测之下,潜藏深处的谜团也就顺理成章地浮出水面。
“元禄哪里去了?”
百里骆驰回话:“已开赴前线。怎么?”
她虽告知了百里骆驰石韵而之事,却未多说宋元禄在其中的牵扯。徐陈幻想了想,摇摇头,未再说话。
徐陈幻不似石韵而。
她远没有到非有不可的程度,所以,没有也是可以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噬骨蚀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