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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多恩(三首)

约翰·多恩(John Donne,1572—1631),英国玄学派主要诗人、散文家。多恩曾长期担任神职,历任王室牧师和圣保罗教堂堂长。他在散文方面的成就,主要建筑在布道词的基础上;诗作却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意趣,以机智的联想、深刻的内涵和出其不意的比喻而脍炙人口。多恩曾在很长的时间内默默无闻,畅销一时的英诗选集《英诗金库》,竟拒收他的任何作品;及至现代派崛起,才作为与浪漫派多愁善感、矫伪直露的对立面被艾略特挖掘了出来,从而成为英美现代派诗歌的鼻祖之一。多恩不但是英美现代派诗人的嚆矢,对当代俄国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也深致影响。

多恩以杂诗最为出色,十四行诗多披上一层宗教色彩,虽然保持了他的一贯特色,但在东方人看来,终不免有“隔”的感觉。多恩共写有二十六首《神圣十四行诗》。

“你缔造了我,就听任作品散佚”

你缔造了我,就听任作品散佚?

赶紧搭救我,只为末日已来临,

我奔向死亡,死同样快地相迎,

所有的欢乐已如昨天般消失。

我不敢转动这双灰色的眸子,

绝望在后头,死亡在前面招引,

恐惧,我那羸弱的身体被罪行

全盘消耗,更被它压迫到地底。

只有你在天上,当我获得许可

便抬起脑袋仰望你,又复崛起,

但我的老冤家却这样诱惑我,

使得我一个时辰也难以抵制。

你的恩典令它的诡计被遮挡,

你磁石般吸住我铁石的心肠。

题解

这首诗与其说是宗教诗——诗人向上帝发出求援的呼吁,也的确有人这么认为——毋宁说是一首情诗,诗中的上帝即情人。译者也倾向于此说,因而自觉不自觉地有所偏倚。多恩的宗教诗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在宗教薄薄的外衣下,隐藏着一颗俗世的热切心灵,这首十四行诗也不例外。希望译者不致因误解而成为“叛徒”。

“死神,你骄傲什么……”

死神,你骄傲什么,虽然你看似

雄强灭裂,但你没有此等力量,

你所欲加摧毁者,却不曾死亡。

死神,你不能够从小寐和休憩

致我于死命,它们是你的影子;

你那儿有这样多的欢乐流淌,

我们中的俊杰立时随你而往,

使灵魂获得解脱,使枯骨安息。

你,命运机遇帝王狂徒的奴仆,

与毒鸩、战争和疾病比邻而居,

令我们酣眠的,还有符咒罂粟。

你自负什么?你已被比了下去,

睡过这一刻,我们遂永远崛起,

死神,那时刻轮到你一瞑不视。

题解

在基督徒看来,死是人们走向永生的第一步;死摧毁了人的肉体,却令他们的灵魂不朽,因此他们对死神一则以惧,一则以喜。多恩却不作如是观。他对死神,采取的是一种调侃、嘲谑的态度。死固然“雄强灭裂”,势难阻挡,但它并不能令自己的作品一并归于湮灭;作为一个诗人,他的作品将超过死亡而长存人间。这样的思想,即使不能说是离经叛道的话,至少在当时也是卓尔不群的。对自己的作品表现出如此坚强的信心,尤可感佩。

“噢,我的黑色的灵魂……”

噢,我的黑色的灵魂,你被疫疠,

那死神的先驱和战士所召集,

你有如香客,一意漫游在此世,

执拗着不肯再回到那出发地。

或像一个贼,他的死刑已到期,

而犹存希望得以重回到生天;

那可诅咒的强拉着他去赴死,

他犹抱着希望终能获得赦免。

倘若你悔悟,赦免自然不可少,

但还有谁,他将给予你以赦免?

噢,用神圣的哀伤来把你缔造,

你以戴罪之身,因愧疚而羞赧。

用基督那红红的鲜血去灌溉,

它竟把鲜红的灵魂染得苍白。

题解

这是一首货真价实的宗教诗。谈的是“原罪”——人类的始祖夏娃违反耶和华的指示,偷吃禁果的故事。诗人临近寿终,却不甘于“正寝”,犹自挣扎不已,他遂自我宽解:既然你罪无可逭,那就痛痛快快地上路吧。这首诗在思想和艺术手法上并不见得太突出,之所以移译于此,目的是让读者尝鼎一脔,对宗教诗有所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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