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很寒冷。
不过比起这个,人们总是会先想起强悍的北地战士,以及王国守护者的荣耀称号。
“站起来。”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讲道。
一位小男孩趴在地上,手中紧紧握住一把与他矮小身材不太符合的长枪,即便是躺在无比冰冷的地面上,他也不想站起来。
如果让男孩脱掉身上的衣物,你就会发现他的皮肤之上是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而这些,都是他站起来训练的结果。
“莱特纳!”
“站起来!”奥德里恩吼道。
男孩依旧没有理会男子的吼声,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刚刚征战回来不久,身上的戾气正重。
但他都已经快训练一整天了,起码他要趁躺在地上的时间休息一会。
奥德里恩对于男孩的沉默感到非常愤怒,他不希望自己对男孩一天天严格训练的结果是这样,奥德里恩举起木枪狠狠地攻击着男孩的背部。
“啊……”男孩的惨叫声回荡在城堡内。
奥德里恩——北地的守护公爵、即将突破传奇境界的强者,即便是不使用任何超凡之力,仅仅凭借其身体强度,一般的战士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更别提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了。
尽管他已经收回了不少力量。
男孩疼痛的全身都在发抖,但他却没有流下这年纪最常见的一样东西——眼泪。
终于站了起来,令人奇怪的,男孩手中的木枪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过,虽然他的双手已经在北地严寒的天气之下失去了知觉。
他不敢松开,因为那是他父亲教了他近四年的东西。
不过此刻这位北地公爵却突然愣住了,他看见了,男孩那一双紧紧握拳的小手,苍白,而带着几块淤青。
奥德里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转过了身……这个王国人眼中铁血公爵、帝国人眼中的修罗刹神此刻却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没有让男孩看到,转身逃离了这个地方,仅留下男孩咬牙坚持的站在那里。
过去了许多年,男孩长成了少年,奥德里恩为他找到了一个优秀无比的老师,还带着少年上了许多次战场。
少年早已褪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稚气,他也许已经是个战士了,一个合格的北地战士了,奥德里恩这样想。
但这一天,他却对少年说:“离开这里吧……”
奥德里恩眼中的情感,是男孩成长到少年时日里从未见过的,他说不明白。
就在那一天,黑暗中所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恐惧,他逃走了。
……
北地战士、王国守护者都曾是北地人傲然的资本。
但直到现在,莱特纳才明白,有些东西在战败者的身上只是一个笑话。
隐蔽而寒冷的地窖之中,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待了多长时间,食物在两天前就吃完了,水源现在也维持不了多久。
死一般的寂静中,少年能够清楚听见地面上所传来的任何声音:脚步、哭喊、碰撞……多少天以来他听见过无数的声响,少年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一切,快要把他逼疯了。
“格里诺的军团退走了!”那仿佛是欢呼,包含着喜悦和痛苦的复杂情感。
莱特纳无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丝灵光,他并没有多少存活下来的庆幸感,当初是他第一个逃走,躲进了这冰冷的地窖之中。
现在,他要离开这个庇护所。
少年从阴暗的小巷中逃了出来,天空的乌云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但就是如此灰暗的光线都令他的眼睛感到不适。
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宽阔的道路上走着,路面结着一层淡淡的冰霜,步履蹒跚的少年不出意外的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疼痛感让莱特纳清醒了那么一点,他抬起头,环顾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哭喊声。
“战争吗……”
少年低喃着,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抬头,看到的便是这偌大北地之都最宏伟的建筑——北地公爵的住所、守护者城堡。
虽然现在这么说来有些可笑。
他注视着那高大辉煌的建筑物,眼中激起了诡异的波澜:“我可以回家了!回家了……”
这些言语似乎拥有魔力,加快了他前进的步伐,令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希望。
然而前方有的仅仅只是寒冷的空气和石壁罢了。
莱特纳晕倒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是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
“你醒了”,少年的身旁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这场战争结束了,北地可不能再失去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老人的眼神黯然,说着便递给了她面前这位少年半块黝黑的面包。
莱特纳低头沉默不语的接过面包,大口的啃食起来,少年落泪了。
面包很硬,也很难吃。
“谢谢你……”
口含面包而加上哭泣的哽咽,少年这时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喜感。
他明白,这位不愿逃难的老人,是在拿她所剩无几的食粮分享给他。如同他父亲对他所说的:北地从来都不缺少善良的人。
莱特纳透过窗户,注视着这个劫后余生的城市,莫名想起了曾经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话语。
“北地是在战争和巨龙的威胁中诞生和繁荣的。”
“强大的北地战士安全的守护着这里和王国的人们,但真正的艰苦也只有北地人才能够体会。”
“传奇王国的繁荣从来没有离开过北地的支持,是北地在世世代代守护着王国!”
这像是某个北地人在骄傲的诉说着他们的辉煌,其中还带着某种抱怨。
不过关于这些,莱特纳早已记不清楚了。
昏暗的天空,像极了暗夜到来的前兆;东方的浅白,却昭示着这是黎明。莱特纳走下床,拿出身上仅带的几个铜币塞在了老人的手中。
少年很感激这位老人,但他的身上真的也仅仅只剩下那几个沾满尘土的黄铜硬币了。
莱特纳走出了老人的房子,继续向公爵的城堡走去,他要到那里去。
少年喃喃的对自己说:那座城堡,是他的家。
然而,在城门之上所悬挂的那颗头颅,彻底打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黎明尚未完全到来,幽暗的光线只能让莱特纳看清那颗头颅的形状,但这无比熟悉的轮廓,没有让他抱有任何的侥幸。
那是他的父亲。
少年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无力的低下头颅,一面沾满斑斑血迹的白色旗帜映入眼帘——焰炎枪心旗。
那面他曾经引以为傲旗帜。
而现在,这面旗帜破烂、肮脏,沾满血迹。
莱特纳紧紧咬住下唇,一滴还带着热量的血液滴下,为这污浊的地面再次添加了一抹鲜红
少年想要继续哭泣。
但讽刺的是,他现在却想起了他的父亲曾经对他的斥责:北方的地面是容不下眼泪的!
每当这时他便不能再哭鼻子了,如果再继续流泪,迎向少年的只会是木枪沉重的攻击。
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不是无知的小孩。少年的老师曾经站在敌人的城墙之上,用手指向那战场,告诉他:战争,就是如此。
莱特纳再次低语着,那是过去自己应对父亲无数次的话语:因为眼泪,会在脸上就结冰。
莱特纳站起身,走进了熟悉无比的大门,登上城墙,想要将自己父亲的头颅放下来。
这高大,但此时已经失去意义城墙,仍在抵御着永不停止的寒风,莱特纳站在城墙之上,看到了更多事物。
惨烈?狼藉?悲凉?也许都可以形容他看到的这幅景象。
寒风的吹拂让少年的脸颊异常苍白,这断裂的旗杆也许,不会再伫立起来了吗?
很快莱特纳自嘲的笑了笑,扔掉了这个他认为可笑的想法。
只要他还活着!
他的妹妹克里斯汀也一定已经和仆人们逃难去了。
莱特纳将他父亲的头颅从城墙上放下,放进了他在城堡中所找寻到的黑色匣子中。
城堡中很凌乱,也很空旷。就连克里斯汀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那一个小小的黑曜石小鸟也消失不见了。
不过关于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
他并不知道,城堡中的黑影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