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会学很多东西，就像一台机器。但人们依然觉得，他们不是人。
怪物们想改变这种命运，于是他们作画，好变成杰出画家；他们写诗，好变成天才文学家；他们分析社会结构，好变成社会学家；他们研究自然规律，好变成科学家。
但人们依然觉得自己有责任研究这群怪物，认为他们的结构中一定有一些机械化的成分。
“只要有一点点机械化了，那它们便是怪物。”人们宣称。
从来没有被解救的怪物，因为地球上没有这样的家族。
怪物ALEX平时就像一个男人，坐在一辆小车里。这一天他来到了公路上，他的小车停在一片乌烟瘴气中。
今天公路上没有人。乌烟瘴气很自由。怪物ALEX看见墙壁被熏黑了。他的小车在城市长长的墙三米开外停住，当然，它还是在公路上，并且在路中心，但你已经知道了，公路上没有人。
一个穿黑色长外套和白色衬衫的人出现了。她很高，很精确，看起来就像怪物。的确是，你知道的。
她趋向小车的方向，然后审视着怪物ALEX的小车。她就像黑白摄影画面上熏黑的色调。
风带着停工后的灰窑味，老实说，这是怪物的气氛，因为什么事物都有点长。墙有点长，路有点长，人有点长，风有点长，时光有点长。
怪物ALEX打开车门，像一个绅士一样，非常精确的绅士。
怪物女郎也是很精确的女郎，就像欧洲女郎那样。
“请让我载你一程，”怪物绅士说，“在这样拥有灰窑色天空的时光里，遇见你很开心。”这正是标准的客套呢。
“您好。”怪物女郎冷漠而清晰地回答，“你的车真好。”
“是的，老实说，组装一辆车我用了整整一个工厂。”
按照幽默的惯例，怪物绅士发现自己车子的轮子坏掉了。坏掉的是三个，于是他只好自那个宽大的车门里出来，出现在了路面上。
这样就比较灰窑调啦。
你知道怪物们都是聪明而精细的，就像工厂中的机械。他们理智地花掉时间，像这样一段在空旷公路上，以灰色暧昧为背景的狭长时光，他们也要像机器一样精细地过下去。于是，他们很默契地决定，要把车子拆成一个一个的零件，然后重新组装。结果他们组装出了一只钢船。
“这样我们就得穿越到海边。”怪物女郎说。
怪物绅士显然更理性：“不，我们没有必要。”于是他给这只船装上了轮子。它在柏油路上启动了。而公路上还是空无一人。
“这样我们还是会被半封闭。”怪物女郎指出。
显然，怪物绅士并没有考虑到这点。这也难怪，因为怪物绅士并不怕封闭，就像不怕被关在小车或工厂里一样。
他很绅士地点了点轮廓分明的下巴。于是他把有轮子的船做成了两辆单车。他们都满意了。单车显然符合两性怪物的心理需求。他们极高的身躯骑上单车，一并掠过长长的墙面。影子落在了墙面上，非常长大。
最终，你知道的，他们把一整个工厂重组成单车，然后骑走了。
以下凑数
十分钟
照片丢失了
以及一首关于风的诗
公车怎么也等不到
合适的人也没遇上
我感到烦恼
——大概十分钟
同时想起
美好的东西总被失去
但很快就好了：
不过是一张小女孩照片
和一首关于风的诗
每一个早晨
无法坐上对的车
就坐在车站发呆
——两个十分钟
然后，沿一条河趟过
是周末了
属于柑橘的日子：
一种郊野
妈妈忽然打了电话来
讲好久；家长里短
这些无辜的美好
带着消亡的刻度
——大概十分钟
睡梦
深夜了；
游戏安然睡去
额上的梅花入眠
一条鱼从筋脉里游出
贯穿眼孔
尖牙紧紧咬住
梦的黑色结头
调色大师扶着墙壁
慢慢摸出了洞穴
像牙龈的血
这丝柔软的鲜红
抹在了我的眼皮上
——一个废弃的实验场
我翻了个身
黎明温柔地抹去了往日
荔枝果林、沙子路
捉迷藏的小洞穴
童年醒了；闭着眼
蚊帐随微风打扫边沿
唇角晕红
一株凌晨的梅花
从躯体上站起
突然温度低了下去
黑暗厚重
那条鱼游到门口
转身
悄然滑向了深殿
天阴了
我睁开眼睛
下床；出发
寻找那位在外干活的
老朽亲人
秋风
秋风所联系的吻
冰凉裸露
秋风联系的原野
裸露着三群顽皮的孩子
秋风连系的
中国主妇
揭下了清晨的阳台衣服
秋风连系了
温柔与冰凉
红色草莓和白色冰箱
连系了
暮年与新衣
洁白的叹息
不分年龄
失眠
钟表指向零点，再过一个钟
睡眠就会把甜食带来
骑着乌黑毛驴
我翻了个身
微笑闻着花园口的气息
安详石街看不见的落叶
一个舞女坠落在网中
轻盈弹向高空
黑暗属于雷霆
——蕴含森林的安稳
属于深夜石阶
一个园丁蠹蠹走着
我带着全部思想
提前迎接
躺倒在紧闭的门口
全部器官
摇坠的胸、饥渴之唇
干燥脖子
脚趾和光滑的双腿
带着精细欲望
双手深深堕入黑色
十分钟：
钟即将敲打
我并没有从地上爬起
——饥渴的****不肯入眠
半个钟后
一个乞丐路过面前
踩过了我的心脏
冰凉大地永恒之夜
打开了一把锁
我躺倒在泥根下
直到黎明的胸口到达
——双唇告别黑暗的强吻
厅灯
厅黑了；此时才九点
好像一声令人憎恨的喊停
于童年傍晚
——或许是要吃饭了：或许是洗碗
无论如何，令人生厌
我们潜入各自房间
白炽灯带来孤独的辐射
这些眼睛遭受
盲人般的绝望；眼膜滋滋响
九点半了；时间依然不对
我起身，穿越森林大厅
厕身我们的排泄地
十点钟；他忍无可忍
我关上房门时，他打开了厅灯
——真庆幸，我们又来到了白日
十一点；是时候了
我们依然没有晤面
但我知道他就在隔壁
像往常一样，我关上厅灯
然后是饮水机，最后关上房门
时机都对；于是我们
各自安然入梦
——无数处空虚，构成了丰富
原谅
矮小、平庸
面目模糊
请乞求我的原谅
请把我移开
从这世界的椭圆
从重力
请叫婴儿
开始那通演讲
——光打在池塘的一把锁上
仙女们的裙子流血了！
请把我们撵走
从这奇异众生
从年龄
从每一顿晚餐
每一次呼气
手搭在黎明蔬菜上
搭在婴儿脸庞
像把扫帚
挥过这漫长的丑陋
请乞求我的原谅
乞丐们
请乞求我的原谅
男人和妇女
请乞求原谅
这颗肮脏的心
已无法容忍
生的钥匙
脖子长纹了
需要西北的风
刮起带泥的笛
野兽填满了海沟
眼睛衰老了
需要西藏的天湖
把泪水倾泻在脸上
经幡刮出了蔚蓝的瞳孔
腿老迈了
滇西的郊野
把宝座安放在林间
野草敷满了钢骨
最后躯体腐烂了
潮汕的坟墓埋葬了脑袋
让左手拎一袋子水晶
当玻璃袋子破裂
身体就从坟墓中活了过来
游向蔚蓝瞳孔
填满星辰的海沟
微笑找到凡人的宝座
永恒！
这把生的钥匙
开启了幸福的刻度
我手持皇杖，微笑看着
我的疆域我的国
——王者的秘密
倒映的星辰从海底冒起
愤怒
她很愤怒
于是流了三滴泪水
一滴用来浇葡萄
一滴溶进钟表
还有一滴白费
很奇怪
——她再也流不下去
而愤怒一分钟才消失
于是她起身站到窗外
瞧见了一个领导在自己的房
另一个从走廊观察
白色光闪射
像齑粉
她猛然看到一个果园
被一只钟表丢失
她感到自己像只梅
正在嚎啕大哭
其实她很平静
看了一眼黑暗，回去坐下
一辆木车辘辘来了
后板空虚
——以装满一车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