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者天下最为神秘莫测的武者当属面术师,一方来自不死城的鬼画师,一方来自氼城的操傀师。
自死狱话事人皇甫一护开创地藏养虚法,不死城挨家挨户赡养一只“虚”,魑魅魍魉的“虚”像是刚出生的孩童,直待落地生根,茁壮成长。
鬼画师将他们画于阴缺纸上以便于携带方便,挂画实为“虚”带。
“虚”具有附属之能,因饲养人不同能力各有不同。
其中不泛有无坚不摧,有乖巧卖萌,有救世救民,有阴险毒辣,更有轮回转生,永生不灭。
习得画虚法的新一代鬼画师会顶替上一代鬼画师,戴着鬼脸面具誓死效忠不死城,风气一直传承至今。
除画虚法,不死城还有一把自家产的名刃——不死城“斩虚刀”。
刀锋虽钝,斩虚趁手。
斩虚刀专属不死城的贵族鬼召师,传闻少之甚少。
作为专斩同类的佼佼者,斩虚化为斩魄,手法极度残忍。
——
翌日,天际边的第一缕阳光掠过,众生一一惊醒。
由于昨夜天火一曲《笑傲乾坤》过分激情澎湃,火戏慎重考虑给众生演奏一首《安魂曲》,这安神安眠,神效担当。
众生得知缘由怡然自得,少食膳食便匆匆忙忙赶往了楽道。
此时,楽道站有二人,不死城的小石圭与大和国的川康成。
二人的比试也恰逢开始。
相比昨日,场外的观众明显增添不少,众生在出水马龙的人群中挤出容身的位置,鸠占鹊巢的本事妙不可言。
他们各自为营在一旁观战。
楽道上,小石圭戴着鬼脸面具,类似猿猴一律的头颅,獠牙利齿。
川康成则是瘦老头模样,双眸精神,两鬓发白,单灰色袍。
小石圭率先而为,高举一幅木卷轴画,画面有鬼魅跃纸而出。
八条腿的怪物相貌渗人,骷髅头,蜘蛛身,头顶黑色羚羊角。
此“虚”名鬼脸马龙骑,旯犽蛛寄怨的不腐尸身。
不死城有一座千年古刹,旯犽蛛寄生于女尸,日日夜夜鲜血灌注。
待月缺阴天回魂之时,祭杀一头黑色羚羊,闻得一声羊叫,鬼脸马龙骑应运而生。
这鬼脸马龙骑不仅身法诡异更是剧毒无比,虽不能长时间见太阳,却能依托阴缺纸赖于生存。
阴缺纸上画“平解”之符,“虚”体破画而出。
转眼间,鬼脸马龙骑飞快跃进,已来至川康成身后,提腿刺去。
川康成折身回旋,提手横掌,冰花四溅,鬼脸马龙骑立马僵住。
“雪手”乃是川康成的成名绝技,一招便了结了鬼脸马龙骑。
这突来的一幕迎来场外一阵轩然大波。
小石圭后退几步又举一画,千足平耳孔跃出,巨型的人腿骨蜈蚣更为诡异。
川康成顺势竖掌,同招“雪手”溅起冰花,千足平耳孔立即支离破碎。
小石圭大为震惊,急伸出右手,画“怨”之符,将鬼脸马龙骑与千足平耳孔吸于掌内。
随后,鬼脸面具的小石圭腰间抽出一把兵刃,向上一扬,楽道顿时裂出一条巨大沟壑。
这把名曰轮回之怨的“斩魄刀”,刀宽柄长,泛起黑烟。
霎时,楽道响起尖锐的猫叫,凄凉悲惨,令人毛孔肃然。
那源自恐怖猿颅面具的撕裂叫声,一阵接着一阵。
......
——
传闻大和国有座出名的鬼屋,凡是路径之人皆会死于非命,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偏偏有些人不信邪,非得去那一遭。
这不?至今未回!
有次,小石圭慕名拜访好友前辈易润二,久居大和国的画师是名副其实的鬼召师。
三元庚年,不死城政局倒戈,大批鬼画师流亡在外,易润二成了不幸中的一员。
此番拜访易润二的途中,小石圭恰逢鬼屋,盲打莽撞冲了进去。
不死城的“虚”善喜阴地,小石圭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此地能否培育出新“虚”的可能。
踏进鬼屋,呈现一座崭新的阴宅,庭院似有人打扫,除了掉了门栏的几片枯叶,其它一尘不染。
小石圭并没有过多逗留,快步来到宅邸,与先前的窗明几净不同。
宅邸双楼隔间,满地枯叶,内设一张陈旧的木质榻床,积满落灰。
这里没有人?
小石圭不假思索,礼貌喊道:“喂......有人在嘛?”
声音在阴宅中回荡,丝毫没有回答的迹象。
在这之前,小石圭早有心里准备,阴气重的宅子,怨气横生,是一处万分凶险的境地。
不过,冒险对小石圭而言是家常便饭,身为一个不死城的城民是不会怕鬼宅的。
他再次大喊:“有人在吗?我是路过卖茶叶的!”
就在这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那如炎炎夏日洒落着冰冷刺骨的阳光。
小石圭不禁开始后怕,冒出冷汗。
这阴宅与他先前遇到的截然不同,并非阴暗荒凉,狼藉不堪,恶心腐臭,甚至谈不上阴森恐怖。
眼下的宅邸阳光明媚,崭新一片,香气腾腾,像极了刚造不久的新房,或者打算办新婚喜宴的闺房。
这难道不是鬼宅嘛?
他有些摸不清思绪,又大喊几声,“有人嘛。”
依旧没人回应。
他眼见宅邸前有扇密不透风的纱窗,欲伸手推去,刹那间头晕目眩,几乎踉跄摔了跟头。
在一阵昏昏沉沉之中,见到宅邸周围堆满腐烂的死尸,有个小男孩怀抱一只黑猫朝他奔来,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作为鬼召师的小石圭当然不惧怕妖魔鬼怪,甚至兴奋。因为鬼宅的情况越糟糕,对“虚”的状态越好。
不过,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平解”咒符,鬼脸马龙骑跃纸而上,黑羚羊的尖叫来自幽冥。
顿时,小石圭的头晕目眩烟消云散,稍许恢复神智后,开始沾沾自喜。
“鬼召师还怕这玩意?看我怎么把你们炼化。”
然而,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四周骤响尖锐的猫叫声,孩提时代的记忆像画布一样在他脑海中缓缓闪过。
画面模糊转为清晰,见到恶毒的“虚”咬了他一口,差点一命呜呼。
榻床睡塌,全身抽搐,高烧不退,隐约的日子里,做了无数个噩梦,成了不省人事的记忆。
不死城的镇国府请来数位名医,竭力医治,孩童的病症仍不见起色。
伤心欲绝,心如死灰,后来他莫名其妙地醒了,像个没事人。经历这场大病之后,顺顺利利当了鬼画师,还成为了鬼召师。
不过,他再也没敢回忆那段往事。
画面回转......
小石圭惊然乍醒,周围人满为患,阿爹、阿娘。表哥......还有儿时的玩伴,还有一旁絮叨不断的隔壁王婶。
他睡在塌床动弹不得,全身抽搐,怕冷打颤。
“孩子恐怕不行了!”
“可怜的娃怎么被咬了。”
“有一口气在,就得看下去!”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些不知名的亲戚多半是来落井下石的。
前来围观城民的甚多,镇国府的大公子被“虚”咬是稀奇事。
只剩心疼的爹娘在他榻床边哭闹得不停。
他看着也想哭,可不管如何努力就是哭不出。
“孩子他爹快想想办法。好歹也是一品鬼召师!连个亲生儿子都救不活?......算什么一品?”
阿娘像往常一样痛斥阿爹,阿爹在一旁默默流泪。
“要知道是什么‘虚’,还需别人来医?”
阿爹痛恨那害人的虚,更痛恨自己,于是狠狠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
“我真是没用,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救不了!”
阿爹对外宣扬,恨不得把不死城骂个底朝天。
“杀千刀的,我掘你祖坟!”
小石圭好久没听到阿爹与阿娘的叫骂,感动得几乎留下泪来。
望着伤心不已的阿娘,差点脱口而出。
“阿娘,我在!”
可不管如何努力,他的身体像是一堆棉絮,软绵无力,更像是初春的飞雪,一吹即化。
爹娘拼命呼喊着,亲朋好友不停地嘀咕着。
刹那,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停地抽搐,难以隐忍的刺痛冲上脑门,一晃而过。
......
隐约中,他感觉到哭声变得更大!
......
小石圭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端坐在榻床边。
他动了动手指,笑了笑,完美无瑕。
这时,他见到病入膏肓的阿娘躺在榻床内。
他想起来了,阿娘得了乳岩,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石头......阿娘快不行了!”
阿娘十分虚弱,喘着气攥起小石圭的手不放。
“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
阿娘眼珠子凹陷,瘦得只剩一张皮,病不到一个月。
“以后......”停顿,“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了......”
阿娘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滑落。
不忍,不甘,还是闭上了双眼。
小石圭一愣,傻傻呆呆地看着,衣角处处是晶莹。
他一刻不放阿娘。
......
小石圭无奈地再次睁眼,视野的尽头是儿时的发小龙川介。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圆形的斗兽场是哪里,不死城的灵亡宫。
鬼召师的宿命,两位鬼画师必须走出一位鬼召师。
发小龙川介为了成全他,甘愿命丧于此。
一辈子......
一辈子的离别......
此刻,高高在上的灵亡宫贵族正欣赏一场惨绝人寰的兄弟相残,满怀期待。
一点一点扭曲变态的喜悦呈现在他们精致面孔上。
小石圭异常迷离,龙川介贫贫对笑,与儿时他们一起河边抓泥鳅一样,天真无邪。
他们那么得默契,就如现在一样。
过了许久,小石圭也露出笑容,因为这一次,他打算把泥鳅还给龙川介。
接着,远处飞来一把斩虚刀,小石圭不再躲闪,而是那样呆呆地站在。
他闭起双眼,脑海不停闪过阿爹、阿娘的背影。
下一秒,龙川介的贫笑改为愤恨,改为怒骂,改为懊悔。
小石圭松了口气,喧闹的灵亡宫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那是一种临近死亡的美感。
忽然画面一闪,斗兽场飞来一只横手抓住龙川介的“斩虚刀”。
小石圭整个身躯瞬间回到了鬼屋。
良久,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眼前站在一人,正是好友前辈易润二。
易润二责骂道:“老子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你小命休矣。”
小石圭怯弱弱地不敢出声,瞥见一旁的鬼脸马龙骑削掉了半截脑袋,不由浑身一颤。
他把鬼脸马龙骑吸进阴缺纸里,随后连连鞠躬。
“这把‘轮回之怨’就当见面礼了!以后要小心点,不是每次都有这运气的。”
易润二递出龙川介的斩魄刀,又道:“‘轮回之怨’绝对比你的好使,要把她当个宝。”
接着一刻不耽误,易润二携着小石圭拔腿就跑。
“贵子不是善茬,快跑。”
小石圭不免好奇,相离阴宅甚远的地方,易润二才肯把鬼屋的一五一十告之。
“贵子自幼不爱说话,后来嫁给酒鬼帛纲,生有一子帛雄。帛纲生性残暴,疑神疑鬼。一次,孩童师傅与贵子多说几句,醉酒的帛纲便以为红杏偷情,一怒之下杀了贵子。还错当儿子为奸夫所生,连家养的黑猫都没放过。”
易润二痛惜道:“真乃人间惨剧呀!”
“事尾更为神奇,帛纲死于贵子,传言冤魂作祟,宅子怨气冲天。后来,凡入住或路过都诡异般失踪,连尸首都找不到。”
说至这里,易润二娓娓表情是匪夷所思。
小石圭闻之不惊,反而惬笑,“外人眼里如此,易前辈这里不同。”
易润二噗呲一笑。
“骗不了你个机灵鬼。”
他又意味深长道:“贵子之母幽子是流亡在外的鬼召师,赋能是下鬼咒,可生人做虚。当时贵子惨遭毒手,悲痛欲绝的幽子就用贵子的尸身做了虚,下了怨鬼咒——‘入者必死’。这鬼咒我也是略知一二,算是一个机关算术,加法更为厉害,好比是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