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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当一个灵魂迷失在黑暗的森林(三)

略显诡异的昏暗笼罩着监狱中那个娇小的身影,恐惧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涌上心头。

“醒了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万欢欣听得出来这是个中年妇女,并且从语气可以听得出他的态度十分不友好。

安静了一会,一股熟悉的气味飘来,万欢欣知道,这是鲜血的味道,或许在不远处某个牢房里有人流了血……也有可能就是在这个牢房里。她在外面的时候听说过这些人的残暴,她不知道他们现在会对她做什么,不管怎么样,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稳定了一下呼吸,她试探性地看向那边,视线越过牢房外的中年妇女,望向对面的牢房。那里是一个女人,没有感染的普通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直反抗不休,一群人正拿着鞭子和棍子围殴她。

为什么万欢欣知道她是普通人呢,因为她们在撤离的时候是在同一辆车里的,在遇袭的时候,她们是一起被抓回来的。值得一提的是,万欢欣是整个车子里唯一的感染者。

“咳咳咳。”中年妇女清了清嗓子,让万欢欣将视线转向他。在他的眼睛里,万欢欣可以看出一股令她不适的气息,她甚至可以将它称为杀意。不过,万欢欣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他想要杀她?

这时,几名男性出现在万欢欣的视野内,那几名男性有的二十出头,有的年近四十,看起来都很怨恨万欢欣的样子。

“怎么……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万欢欣原本看上去只是有些慌张,整体还是很冷静的,但谁知一开口竟然开始结巴。

那个妇女看着一脸茫然和惊恐的万欢欣,开始解释道:“就因为你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们恨你……”

“啊?什么……什么啊……不是……我……”万欢欣一时间脑中冒出了满脑子的话,但是它们塞在万欢欣嘴边就像堵车了一样令万欢欣吞吞吐吐,怎么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着万欢欣断断续续的话,那个妇女打开门锁,让那几个人走了进来。万欢欣连忙后退,缩到墙角抱着自己。

“怎么处置?我还有很大的怨念没有发泄呢!”一个看上去像个痞子的男青年抖着腿歪着脖子说道。

“行了吧,又不一定是她做的,给她打一针就行了。”妇女说着,从手中的包里拿出一个注射器,里面似乎装着某人的鲜血。她摊开拿着注射器的手,那个男青年便接过注射器,挥挥手让身后两个男人将万欢欣从墙角拖出来压在地上。

万欢欣想挣扎,但是在男人的手碰到她的手臂时,她整个身体莫名像软了似的不听使唤,乖乖地让他们拖到牢房中间按住。

“等等……等等!那……那是什么……”万欢欣看着注射器急忙问道。

男青年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突然有些兴奋,把注射器一边在她晃悠着一边说道:“怎么?害怕了?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一员了,这是感染者的血!”

“A……A……A型血还是B……”

“O型,你以为我们会这样让你得血栓死掉吗?”

听完男青年的话,万欢欣彻底安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些人想要拿感染者的血扎她让她感染,但她不怕这个,毕竟她本来就是感染者。并且,她似乎能猜到为什么对面牢房那个女人会被打了,那个女人一定是知道要被感染者的血扎到所以在挣扎。

看见她完全没有了挣扎的想法,男青年以为她绝望了,于是将注射器里的空气排空,准备扎进万欢欣的颈部。这时,万欢欣又一次开口了:“等等……在注射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一针血清……”

“吼!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想要就给你啊,还有,你要注射了血清这感染者的血就不管用了!你当我傻?”男青年激动地大声说道,随后将针扎进了万欢欣的颈部。

“不是……是因为……我头晕……我好像要……发作了……”万欢欣眼神忽然有些迷离,呼吸开始混乱起来。距离上次发作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想到这次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这个时候说自己发作了,周围的人肯定不信,他们都认为万欢欣这是想要解药避免自己被感染,于是都袖手旁观。他们有的说着冷话,还有的开始爆粗口,无论万欢欣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还直喊她演技浮夸。

“怎么办……这下完蛋了,药剂已经给车站那个男青年用掉了……果然应该听博士的话吗……”万欢欣在心中默默说着,感觉到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光线也开始变亮。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感觉又回到了最初被救回设施时,被绑在病床上的时候,只不过这次比那次更加绝望。

但是,她还想继续活着,毕竟她有一个依靠她才坚持活下去的朋友,还有一群正在等待她的孩子们,还有一个将她视为女儿的博士。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耳中的声音也逐渐失声,她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

那群人依旧袖手旁观,因为平时也这么做过,所以他们清楚感染蔓延的大概时间,似乎是想要等待病毒蔓延到“无法痊愈”的情况时再进行治疗。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万欢欣就已经变成丧尸了。

也好,这样的话,我也算终于能够解脱了,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什么,不用担心得不到什么了。万欢欣想着,忽然放松下来,她想到了那个梦,她甚至认为那就是此时的预言。那些已经离开人世的朋友们,今天终于要和她团聚了。

“喂喂喂!你们在做什么!”

朦胧中,一个男青年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和拿针扎她的男青年的声音不一样。

“和平时一样啊……怎么了……”妇女平淡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你们看不出她发作了吗!她是感染者啊!”男青年声音越发焦急。

“什么啊,对对对,她现在是个感染者了,怎么了?”妇女说着笑了一声。

“哎呦我擦!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呐!这……”

男青年留下最后一句话,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救命恩人?谁?我吗?万欢欣想着,睁开因为痛苦而充满泪水的双眼,在一会模糊一会清晰的世界中看见了周围人惊讶的眼神,随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孤寂和伤感化作墙角的沧桑,慢慢爬向每个“入侵者”的脚边,爬上他们的后背,深入他们的内心。

一阵无奈的悲叹传来,看着这充满了希望与罪恶的地方。“拾荒者”小队七人站在研究所的一个实验室里。这里是许博士在被带走前最后做实验的地方,原本他们以为许博士会来这里,但是最终现实还是否定了他们的猜想。

队员们散开搜寻着任何有用的东西,黄仪义走到培养仓前,看着里面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生化病毒培养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回过头,忽然无意间注意到一个试验笼,在这些试验笼中有很大的特点。

一只丧尸倒在这个试验笼前,这个试验笼里面,有很少的一点点血迹,但是没有看见小白鼠的影子。反观其他的试验笼,其他的笼子里各有一只死亡的小白鼠,这让她非常在意。

“队长?”

在队友的呼唤声中,躺在床上的黄仪义回过神,疑惑地看着队员们。没错,刚刚那些是黄仪义的回忆,他们在撤离之前去了一趟许博士最后做研究的实验室,黄仪义便看见了这一幕。

“队长你在发什么呆呢?”

“哎呀,我在想事情。”

队友们面面相觑,忽然,其中一个似乎看穿了黄仪义的想法。

“队长,是不是4号试验笼的事情。”

大雨之后,废墟难得的出现了万里晴空。似乎是为了改变大家此时的心情一般,天空中不再有乌云与乌鸦,废墟里的阴霾也被洗刷干净。

一小时前,万欢欣忽然在监狱里发作,因为没人相信她是真的感染者,所以她差点就要命丧黄泉了。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作为运输队里的卧底的男青年偶然路过,发现了发作的万欢欣,解释了两句便急急忙忙跑到了管理治疗药品的男人那里拿来一根药剂,救了万欢欣一命。

那个管理药品的男人,就是活跃在城市里的,一个担任类似于卧底的工作的男人,平时总是戴着灰色连衣帽,名叫吕皓。他当时正在和一个“灾中家园”的最初组织者严正谈话,忽然看见这个男青年推门闯入,看起来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一样。

那个男青年在拿到解药并且将万欢欣送医治疗之后,待万欢欣病情稳定,他便向众人从头到尾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当时,男青年正在执行任务,他的任务是在城市进行撤离行动的时候潜入感染者所在的运员车,为组织发起袭击做定位和侦查。他走到人群后面,发现运员车来了,正想混进车子,却听到有士兵说孩子和孕妇先上车,只好暂时站在原地。

在人群中等待了一会后,他注意到已经有青年感染者开始上车,但是士兵没有阻拦。很明显,已经有足够的感染者孩子和孕妇上了车,年长的感染者也可以上车了。正当他以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正想混上车时,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没几秒钟便瘫了下来。

他也是个感染者,经验告诉他,这是一次急性发作,因为他离开组织的时候注射过一次药剂,当时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出这种意外,所以并没有携带药剂过来。

倒下之后,人们因为好奇大多围了上来,但是他们都无所作为,只有一个士兵在询问有没有人有药剂。

那一刻,看着围着自己的那些人,他感觉到那是一堵墙,一堵冰冷的墙。他经历过很多次绝望,对他来说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被感染的那一天,在那座城市里,他和他女朋友倒下时没人愿意来救他们。

这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也因此,他对人们恨之入骨。如果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帮助他们的话,他们都不会有事了。

幸运的是,那一天他身边丧尸没有继续加害他,而是爬起来向人们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慢慢爬起来,周围除了丧尸疯狂的叫喊和被抓住的幸存者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向人们逃走的方向,那里有一群丧尸,似乎是在撕咬一个幸存者,听那个人的惨叫,似乎是个女人。

“明明是有手有脚可以和这些没脑子的丧尸搏斗的大男人,竟然跑得比女人还快,他们逃跑的样子,真的像一群肮脏的老鼠。”男青年暗自怒吼到。

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怀疑。怀疑自己,怀疑所谓的无私,怀疑这些人生存下去的价值。那一刻,他的心态发生了些许扭曲。他搂着女朋友,两人相互搀扶着躲起来,暂时幸免于难。

回到那个人群,他依然躺在地上,刚刚的一切就像走马灯一样晃过。这些冷漠的人他早就习惯了,所以他放弃了挣扎,让士兵用枪指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自己动手帮士兵扣动扳机。

因为他很明白一件事,周围的人看上去很无奈很担心,但是实际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药剂的。可以确定这一点的理由是,在他躺在地上时瞄了一眼周围的人,恍惚的视野中,他看见一个男孩从母亲的口袋里拿出一根药剂,却被母亲夺回来塞回口袋。

虽然那些人很多都是普通人,但是为了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他们家里还是会备有一到两根药剂。

他在心里嘲笑着这些冷漠的众人,但是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又不认识这个男青年,也没有理由帮他。这个药剂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在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末日的时代,活下去对很多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苦苦等死,感觉每一秒都被拉长,虽然这一切不过几十秒,但是对他来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士兵将要扣下扳机,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我有!等一下!”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身体轻轻一震,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太想活下去所以幻听了。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个娇小的身影,他觉得是死神派来迎接他的使者。

“……我该说你善良呢……还是说你傻的可爱呢?”

男青年沉默不语,听见了士兵一句话后,他相信了这是真的,有一个女孩将自己救命的药剂给了他。注射完药剂,在视线慢慢清晰之后,他看清了这个女孩的长相——穿着灰色的卫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虽然因为没有精心打扮而显得有些邋遢,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可爱。他很想对她说句话,但是女孩却默默转身离开了。

没有错,这个女孩就是万欢欣。

男青年的视线在刚刚清晰之后再一次模糊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发作,而是因为泪水。除了他的女友之外还有人愿意救他,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他,这是他从被感染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的。

在这之后,他无意中和万欢欣上了同一辆车,不小心触动了信号发射器,导致这个车队受到袭击。在被组织带回来后,他一直在寻找这个女孩,他很想和她道个谢,再为引来袭击的事情道个歉。

他凑巧的路过了万欢欣所在的牢房,听见了万欢欣痛苦的声音,感觉有些熟悉,于是走了进来。在他看见万欢欣那眼熟的打扮后,他吓得一身冷汗,顿时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

男青年已经害她被抓起来了,他不愿意让她再变成丧尸,毕竟她对他有恩,于是他便去取来了药剂。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急切地救人,简直比家里起火了还要急切。

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便扑通地跪倒在地,对着万欢欣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弄得万欢欣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件事对万欢欣来说是小事,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她认为应该做的事,殊不知,她不仅仅是救了男青年的命,更是将他即将迷失的灵魂拉了回来。毕竟,一个被痛苦几乎填满的人,只需要一点点温暖就可以非常满足。

经过一系列身体检查,万欢欣被带到一个房间,随后领路的人只是给了一张地图便离开了。

万欢欣注意到,这些人的检查手段十分娴熟,这里一定有不少感染者。

房间的门似乎没锁,也不知那是不是什么计谋,万欢欣走到门边,试探性地将手放到门把手上。她正想扭动门把的瞬间,她感到扭动门把毫无阻力,随后,她才发现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

万欢欣连忙松开手后退几步,在进门的男人眼里,她此举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般,恐惧之中充满了敌意。

“住的地方还满意吗?”进门的男人询问到。

因为听过带她来这个房间的人的介绍,看着他的样子,万欢欣认出了他是谁,他就是那个经常戴着灰色连衣帽的男人,吕皓。

“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万欢欣本想冷静地说话,却不由自主地暴露了自己的恐惧,用一种警惕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吕皓见势立马装弱,摆着手说着,“只要你不是联盟军的间谍。”

“我才不想参与你们的恩怨。”

“是吗,那就好,孩子嘛,不能卷入大人们的纷争里面来。”

吕皓的声音落下后,周围安静得尴尬。吕皓只是想来看看这个新来的人,此时想不出别的话题,只好作罢,出门之前顺便重复了一遍带万欢欣来这个房间的人的话。

“这里是普通居民区,这个房间不会锁,晚上也没有门禁,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最好还是自己锁上。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们不会阻拦。只要你没有得知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我们都不会对你加以迫害的。”

“等等!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们不是恐怖组织吗?”

风从打开的门缝涌入,带来了外面的嘈杂,完全掩饰住了两人的沉默。阳光静悄悄地照着这个狭小的房间,两人的身影有如石雕。

“那只是外面的传言罢了……”吕皓扭头看向房间的空地,随后又看向万欢欣,“况且……你现在也是‘家’的一员了。”

男人的身影关门离去,嘈杂的声音随之消失,只有这个娇小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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