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
辛瑜垂眼看了下扒在她手臂上细瘦的手指,眉头挑了挑。
床榻上的女子露出一丝苦笑,说着:“太子殿下快来了。”
辛瑜神情一凝,顿了顿才问:“太子殿下来……做什么?”
辛琼这时松开了拽紧她衣袖的手,语气染上几分嘲弄,不知是笑自己抑或他人,她道:
“你昨夜不是也去了皇宫么?就没听见他们是如何商量我与太子之间的一桩婚事?”
辛瑜点了点,对上她的眼,反问道:“知道是知道,但这件事,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
辛琼无力地靠在床背上,语调悲凉:“正是因为还有好些月,皇后才下了命令,趁这些时间,让太子与我多多接触,也不至于成婚之后彼此生疏。”
她闭了闭眼,才接着道:“今早太子府有人传了道口喻来,说是正午之后,太子殿下会邀我去醉香楼吃饭,阿爹让我在家等着殿下来,但我这样一副病躯,如何陪同吃饭,只怕是扫了殿下的兴不说,反而还会惹恼他。”
辛瑜眉头忍不住又挑了挑,一边惊讶于这位路人甲皇后插播的戏份竟这样多,一边隐隐猜到辛琼话里的意思。
只是她仍有不解,太傅既然知晓辛琼生了病,为何还要她出去陪着燕云衍吃饭?
“爹爹不知道姐姐身体不舒服?”
辛琼咳了咳,只道:“我不想让阿爹担心,只说自己夜里吹了冷风,脑袋有些难受,阿爹以为不大严重,便也没算个事。”
辛瑜听着,右手屈着支起下巴看她,心里琢磨,辛琼这脸色看着可真不像只是头疼,起码算是大病一场后的样子。
“姐姐希望我做什么呢?”
窗外屋檐上燕雀叽叽喳喳,房中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渗入人的鼻息。
“代替我,”床榻之上的人轻声而坚决道:“陪太子殿下吃顿饭。”
“只是吃顿饭便可以了?”
辛琼没有回答,她低了低头,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褥。
辛瑜瞧着她,忽然问道:“姐姐,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此话一出口,辛瑜觉着自己该挨巴掌,若是喜欢,怎会连和燕云衍一起吃顿饭都要推脱?
但凡是个有点心智的女孩子,谁愿意嫁给燕云衍那样一个狠厉无情的大反派。
燕云衍说的好听是太子,可偏偏是个死了亲娘,亲爹又不爱,没有自己势力的小儿,所以他也心术不正,心肠狠毒,一生只为追逐权欲,寻思报复。
且他心上最看重的人还是男主,这样一个人,姑娘家嫁过去,只不过是守活寡,再然后便是等死。
等皇帝找到了能代替燕云衍坐上太子之位的人,他自然逃不过被废除的命运,若到了那天,那些曾经被他打压迫害妻离子散的臣子,一定会赶着送他上路。
辛瑜更是无比清楚燕云衍最后地下场是怎样一个惨烈。
燕云衍他,不可能会有一个好下场……这辛太傅为何还是执意要把女儿嫁过去?
辛琼一听她的问题,整个人如同冷水灌头,止不住地打颤,她似乎想起了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他的人品,他的行事作风,而后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喃喃道:“若是喜欢,便也好了……”
若是她喜欢这人,便也能不畏前途,不畏生死,一心只有他。
父亲曾给她仆命,卦象显示天生凤命,所有人都道她日后贵不可言,可有谁问过她的意愿?
她对太子,只有俱,从无喜啊!
父亲为何要在她那样小的年纪,便将她的命定了下来,她从未说过自己想做那人上人!
她的声音轻如烟,但辛瑜还是捕捉到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亲手害了这样一位温软的大家闺秀,辛瑜心头立即涌上一股羞愧。
她弯了弯腰,手轻轻搭在辛琼肩上,拍了拍,而后平视着辛琼,轻道:“姐姐,我会替你去的,”转念又补充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且宽心些。”
辛琼感激地看了眼辛瑜,心中五味杂陈,她为自己起的肮脏心思羞愧,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她却因自己不愿入地狱,便把她推入地狱。
可她又妒羡辛瑜,父亲自小偏爱小瑜,事事顺着她,连嫁人爷遵了她的意愿,极力促成辛瑜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这样复杂的情绪笼罩着她的心,几乎将她扼制地不敢呼吸,深吸了几口气,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想个方法,救自己。
*
大理寺内院,北上阁里头有一座卷宗室,大燕开朝数百年的卷宗记录尽数在内,隆隆总总约摸有几十万册,要查找近十几年的卷宗,并不是件易事。
燕云澜昨夜拿到姚术拖辛瑜带来的黑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套彩陶娃娃,以及一封附带“燕”氏玉佩的信。
信上道:若要找荀司,须细查碧城几十年来发生的悬案,以及大燕其他各地未了结的惨案。
因而,燕云澜一大清早过来找,他将一二层里近二十年的大型悬案卷宗看了一遍,凡是牵扯到巫蛊术的案件,不分大小一一浏览一遍。
等再从大理寺出来,天已经黑了,夏夜的风吹的让身上颤栗速起,他借着月光背手往王府走,一张脸不辨喜怒。
查了一天,除了发现碧城曾在十几年前闹出过几起不大的巫术案,又被云中山弟子及时化解,其他毫无所获。
碧城向来富庶,杂居着各类人士,的确是有些骗人伎俩的人,但时人大多慕仙士,侠士,因而云中山便成了富家子弟向往的修炼之地,南面还有个土匪寨子,可早在二十年前被知府端了。
姚府二十五年前的那桩灭门惨案原本是个悬案。
后来,当地知府“山匪洗劫,大火烧府”寥寥几句,把罪名扣到山匪头上,一同结了案。
这一切似乎只是自己的臆想,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指出有人在设局。
连此次的尸毒案,也没有发现更具体更深入的线索。
细细一理,其实是荀攸为报私仇设这样大的局,把他和怀玉云衍等引到云中山,可他是利用了妖物,并非是人为的巫术。
只是为何他总觉得不对劲?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一抬眼已经走到了府门前,有人倚着红柱,一身红袍,手握着一根精良的玉笛把玩,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也抬眼望这看,随即笑道:“二哥。”
燕云澜没料到云衍大晚上的会在他府门等他,快步上了台阶,脱口道:“不入府,在门口等什么?”
“我也不晓得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又不愿意见你府里头的莺莺燕燕,只能在这等了。”
燕云澜叹了口气:“可是有急事?”
“也不算,”云衍道:“就是过来给二哥说一句,姚术那人的话,不可信,二哥在同皇上述职时,不必事事巨细。”
燕云澜闻言,静静地看着他,“你怎知姚术其人,不可信?”
“因为我找过他。”云衍淡然回视着他,“八年前,我去过碧城。”
燕云澜眼底暗芒划过,蓦然想起姚术说的府上杀人案,颤声道:“那晚,他家近百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云衍瞳孔猛地一缩,唇动了动,“若我说,我没有,二哥信吗?”
然而,燕云澜并没回答,只是另外问道:“你那时才多大?如何去的了碧城,又是因何而去?”
少年低了低头,认认真真地回道:“快十二,骑马去的,找一个人。”
燕云澜见他这样老实的回答,方才积累的一肚子反而不知所踪,无奈地叹道:“去找谁?”
“荀司。”
少年一出声,燕云澜便怔住了,许久他听到自己问:“你找他做什么?”
“证明二哥的清白,这样皇上便不会把你派去荒城,”少年的声音低了低,紧紧地握着拳,险些把手中的余笛折断:“可我没找到。”
邺王府建在较幽静的小道上,现下又到了晚上,街上没什么人,这兄弟二人便静静地站着。
闻言,燕云澜心中似经人狠狠一抽,他上前一步,抬手在少年肩上拍了拍:“这事与你无关,回去吧。”
辛瑜一路晃晃悠悠地从巷子里穿过来,便撞上这样一副场景。
月光下,澜哥和小变态对面而站,澜哥的手搭在小变态的肩上,小变态似乎垂着脑袋,看上去像是整个人被澜哥笼罩着。
她瞪大了眼睛,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躲进巷子,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就说,为什么她在辛府坐了一天,也没等到一个通知,说太子殿下来叫“她”吃饭!
原来是来找澜哥了!
燕云衍胆子果然大,连皇后的旨意也不当回事,过场都懒得走一下。
她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瞧瞧她的攻略对象,对男主的情谊是如此深厚而绵长,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犹如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
她正感慨着任务艰巨,心念一动,突然想听听前方二人在说些什么,于是猫着腰,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凉凉的,略带讥笑的声音:“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