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原本还想自己怎么突然又开始做梦了,明明自碧城回来后,她从未再梦到过那些人。
听到绿意的话,她揉了揉额角,点头道:“你去把汤盅装好。”
绿意得了令,高兴地下去了。
......
来东院之前,辛瑜并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增派了这么多人手,因而门口的四个威武壮汉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袖兜里的魔王不安分地动了动,她咬了咬牙,要不是腾不出手,她一定把兜里的东西丢出去!
出门前,她像往常一样,让绿意看着小松鼠,偏偏这回小松鼠非要跟着她,理也不理地躲进了她的袖兜里!
院门的壮汉认出了她,粗声粗气地说道:“王妃,东院不能随便入内。”
她一愣:“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
“今日下午王爷下令吩咐的,无事不可扰老太君养病。”
“那……”
她眼神落在手头的端着汤盅,语气放软了些:“我只把这汤送进去,总归可以吧?”
高个子壮汉迟疑地看了看,做不了决断,旁边的矮个子是个会转弯的,立即道:“这等小事,王妃让我等做就好。”
说着,伸手欲接过汤盅,辛瑜起初没放手,转念一想,他们给她送过去也好,省去了她在秦老太君面前绞尽脑汁。
“好吧,”辛瑜松开手,仔细叮嘱:“这汤是专门熬给老太君补身子的,你们务必记得叫嬷嬷给老太君喝。”
矮个子笑着点头:“自然自然。”
回去的路上,袖兜里的魔王耐不住里头的闷气,一骨碌爬上了辛瑜的肩膀。
辛瑜歪头睨了眼小家伙,抿了抿唇道:“得找个日子,把你送回皇后那了。”
再过四五日,就是秦老太君大寿了。
寿宴日子越近,她的心情越是焦灼烦躁,如今的心情好比她想生火取暖,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捡了湿柴。
当初“辛瑜”是一天一天用慢性药要了秦老太君的命,可她才试了那么一次,就已经焦虑不安了。
且她试验的那一次只是在老太君的膳食中加了一点剂量,按理说不至于伤命。
只是,昨天老太君突发晕厥,她却并不确定和自己无关。
故而她有些不太敢见老太君。
现在她甚至不敢肯定寿宴之日,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害一个人。
站在她的角度想,秦老太君和她真的是,无冤无仇。
“啊,怎么就成了辛瑜呢……”
以前她觉得攻略燕云衍是最难的,现在她觉得让她成为“辛瑜”才是最挑战她极限的。
辛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髻直接给她抓乱了,心中的郁积却没有半分消弭。
燕云衍原本在瞪她,突然听到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辛瑜并不晓得肩头上趴着的小东西是燕云衍,但她能感受到小家伙一直盯着她的眼神,她偏头望了过去,正巧撞进魔王微眯的眼神。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荡漾开来,她怎么觉得这小家伙望着她的眼神,有些熟悉呢?
她反手拍了一下魔王的脑袋瓜,没什么表情地吐槽: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皇后养的宠物,我都怀疑你主人是燕云衍了。”
燕云衍:“……!”
当然,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她很快把它抛诸脑后。
比起这种无稽之谈的想法,她更关心澜哥为什么突然下令不让人去探视老太君。
方才守门壮汉说的话,听上去有那么几分道理。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人心烦意乱之时,真的是容易陷入一个事事不顺的怪圈。
东院到宝光阁有条羊肠小道,道旁有汪碎石泉,泉边栽植了一颗红叶树,树下是王府主人遣工匠专门打造的白木桌。
这条路,辛瑜走了不下百遍,从来没撞见过什么不该撞见的场面,可现下,她当真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不远处的红叶树下,正抱在一起的两人亦有些尴尬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辛瑜自觉惭愧打破了男女主的温情脉脉。
她扯出一个笑,难得尴尬:“哈~,好巧好巧。”
怀玉脸一红,从燕云澜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张口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着急忙慌地说什么,素来沉静的面庞难得有丝不好意思的慌张。
辛瑜原本也很尴尬,突然发现怀玉居然比她慌张,她突然就不慌了。
杏眸一弯,笑道:“我晓得,是此处景色好,王爷带姐姐来看看。”
怀玉还想解释什么,燕云澜突然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而后转身问辛瑜:“这条小道,直通的地方是东院——”
他停了一下,眉头一皱:“你去了东院?”
辛瑜嗯了一声:“原本要去看看祖母,但没能进去。”
燕云澜一直望着她,发现她肩上趴着的小松鼠后,眉头皱成山形,语气不悦:“不是说过,祖母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吗,你怎么还带着它去东院。”
辛瑜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澜哥刚刚一直盯着她的肩膀,她立即想起来澜哥怕带毛的活物,心里嘀咕,怪不得澜哥不像之前说个话要走过来说,而是站着树下不过来。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燕云澜略略松开眉头,又道:“这些日别再去看祖母了,大夫说她需要静养。”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要说什么,继而道:“我已请了大夫明日过来给你那小松鼠看看,你这些日就好好待在院中,祖母不是命你全权负责寿宴一事吗,你便专心一趣。”
“辛瑜记下了。”
辛瑜听着燕云澜的话,心中总觉得里头有猫腻。
澜哥和怀玉,一定有事在瞒她,口头上倒是乖顺地承了下来。
她自知现在这场面待下去也无意,便托辞说先回去了。
燕云澜点了点头,待那一人一鼠走远,怀玉望着云澜的秀眸中藏着疑惑,问道:“云澜,你为何不将祖母的真实情况告诉辛瑜?”
秦老太君一事,目前府上除了云澜,她以及徐境,没有其他人知晓,连老太君本人也不知。
怀玉私以为,辛瑜对老太君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有权知道这件事。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燕云澜揽着怀玉的肩头,轻叹一声:“更何况辛瑜那性子,若是她知晓,不说给全府上下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估计明儿京都的名门世家都会知道祖母患病一事了。”
“那,寿宴一事......还要继续筹办?”
“要。”燕云澜加重语气,“不到那一天,一切要如常走。”
怀玉见燕云澜的神情太过凝重,伸手替他抚平了紧锁的眉心,温声道:“云澜,“春生”这件事,还只是怀疑。”
男人轻轻把下巴靠在怀玉的头顶,抱紧了怀中人,闭了闭眼:“我心中清楚这只是怀疑,只是......”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我害怕,怀玉,我害怕这个怀疑成真。”
怀玉的心狠狠一跳,知云澜定然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个男人啊,这个惊才绝艳的邺王殿下,在这世上的亲人本就所剩无几,若是没了祖母,当真就只剩他孑然一身了。
……
宝光阁内。
辛瑜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床榻高枕上的燕云衍都懒得睁眼了。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魔王的躯体,燕云衍也能让它散发出一种懒懒散散目空一切的气息,黑眸睁开时透出的兴致和平素一样,危险又勾人。
他在想刚刚的一切,方才二哥和怀玉分明是有什么事瞒了辛瑜。他能断定,这件事还和秦瑛有关。
他这一年,很少见到二哥那个模样,眉宇间透露出的愁绪似燎原的火,微小而急促。
看来,他得找一找不惑,不过在这之前,他或许要再去见一见二哥。
打定这个主意,他立即窸窣起身,从窗口一跃,出了辛瑜的房间,而辛瑜全然没有意识到床头的魔王早已消失。
…...
走了几圈后,辛瑜终于肯坐下来了,她一连喝了好几杯水,试了几次呼叫系统,想问一问【毒害秦瑛】这个进度条到哪了。
系统依旧没有给任何应答。
辛瑜发誓等她结束任务后,一定一定要把找个法子治一治系统这有事就神隐的毛病。
绿意进来时,看见的画面就是她家小姐咬牙切齿的碎碎念,怀疑是下午那个噩梦吓着小姐了,连忙上前把她手中的茶盏取下,斟满后重新递到辛瑜手上:
“小姐,你怎么了?”
辛瑜摇了摇头,说了一个字:“烦。”
绿意笑了笑,问:“那明日小姐要去斗蛐蛐吗?”
辛瑜皱了皱眉:“斗什么蛐蛐?况且我又出不去。”
“不一定要出府呀,”绿意解释道:“小姐从前心烦的时候,不是最爱把府里小厮聚在一起,一人给一只蛐蛐,和你的无敌将——”
绿意突然一停,辛瑜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
绿意瑟瑟发抖,声音突然低了低:“是奴的嘴贱,忘了无敌将军早没了……”
辛瑜敛了敛眉,小啄了一口茶,绿意这么一提,她倒是有点映象了。
辛瑜似乎有这么个爱好,可惜她斗蛐蛐从来不是为了斗蛐蛐,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发泄心里的火。
和辛瑜斗蛐蛐的家丁,输了要挨鞭子,赢了直接卷铺盖走人。
后来“辛瑜”的无敌将军死了,“辛瑜”也渐渐忘了这么多个爱好。
斗蛐蛐这种事,辛瑜着实没什么兴趣。
她捏了捏眉心:“不玩这个了,最近得张罗寿宴的事儿。”
绿意见她没生气,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听到辛瑜提寿宴一事,又道:“小姐,老太君怎么样了?是不是对小姐赞赏有嘉呀?”
“赞赏?”辛瑜撇撇嘴,“我连人都没见到。”
“啊?”绿意一愣,面上有些急:“那小姐辛苦熬的人参小骨汤老太君也没喝上?”
“送是送了,喝没喝我倒不清楚。”
她没精打采地说着,人开始有些犯困,忽然拔高声调:“绿意…你刚刚说你是用什么煲的汤?!”
“我……就……昨天小姐拿回来让我收起来的人参啊……”
绿意脸色发白,不知道辛瑜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诺诺道:“那个人参……不是小姐专门买回来给老太君补身子用的吗……”
“那个不是我买的……”辛瑜扶了扶额,十分无力道:“我叫你收起来是说让你放到礼库房中。”
这下完犊子了。
她把皇帝送给老太君的人参给炖了!虽说那汤还是给了老太君,但是!!!若是老太君有一日要用这个……她该怎么解释?
“小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绿意问的小心翼翼,辛瑜一听,也没说什么,只道:“没,你先下去休息吧。”
这件事怪不到绿意,是她没交代清楚,绿意的出发点是为了她。
看来她得找个时机,和秦老太君说一说这件事,转念又一想,或许老太君不一定能知晓这件事。
另一边,燕云衍出来以后,直奔邺王府的书房。
书房向来是重中之地,有关机密也多半存放于此。
他进来以后,发觉里边空无一人,正好方便了他行事。
案桌整齐地摆放着燕云澜平日要处理的公务,桌面上有张写满字迹的草纸,燕云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上边写的不过是练字的随笔。
他又看了看右边的书架,架上数层层层都放着书,书籍种类涵盖甚广,甚至有本燕云衍一直想找的《异世经著》孤本,他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并没什么特别的收获。
唯一一点奇怪的,是公文中多了许多燕朝多年来堆积的悬而未决的案件卷宗。
这个他大约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来燕云澜本职便是察案史,二来是为找荀司,谈不上多奇怪。
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燕云衍迅速爬上了房梁。
那人甫一进门,先点燃了火折子,轻手轻脚走到书架边上,借着微弱的火光找什么东西。
燕云衍居高临下,借着倒映在墙面的光,隐约看清来人的脸。
且不说别的,那人右脸三道结痂的红痕,正是他的手笔。
徐境正专心找书,尚不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燕云衍的监视之下。
他找了好一会,才看到要找的那本,他有些高兴地把书取了下来,为怕把其他书弄乱,他特意放轻了手脚。
因为燕云衍刚刚看了一遍书架,记得书摆放的位置,徐境拿走的那本书,正是《异世经著》。
而后,徐境抱着那本精装书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他一出去,燕云衍立即跳了下来,他看着徐境走远的身影,黑眸静得诡异。
呵呵,有点意思了。
深更半夜摸进这书房,却只拿了一本闲书,而徐境想看这本《异世经著》分明可以直接找燕云澜。
他突然有些好奇,二哥可知道自己请回家的先生,内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么?
燕云衍自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徐境,等徐境稍稍走远他立即跃上屋顶,不动声色地紧跟其后。
巧的事又发生了。
徐境转过回廊,下了中庭,居然撞上了怀玉!
“表——”怀玉一脸吃惊地看着神色匆匆的徐境,惊诧道:“徐先生,深更半夜,你怎会在这?”
当初进府之时,为防遭人嫌疑,燕云澜特意叮嘱怀玉见到徐境,要改口叫“徐先生”而非“表哥”。
“怀玉。”徐境略一颔首,不动声色地把经著抱在了手中,而没有慌里慌张地藏在背后,他笑了笑,掩饰心里的慌张。
“如今出去不得,闲时无聊,找王爷借了本闲书看看。”
一番话说的合理又恰当,怀玉果然只是扫了一眼他怀里的书,不疑有他。
转而有些愧疚地致歉:“是我们拖累了徐先生。”
“说的什么胡话,这件事谁也没想到。”
怀玉见他语气真诚,不像作假,思索片刻,又道:“若是先生不急,可否同我聊聊?”
徐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二人走到附近的凉亭坐下。
没有谁注意到凉亭之上,红瓦之间,卧着一头松鼠。
“依先生看,秦老太君这个病,有可能是“春生”吗?”
怀玉纠结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云澜是当局者,如今的情况很难冷静地判断此事,但徐境不同,他和秦老太君没任何关系,又见多识广,或许知道此事有其他解。
徐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了一声:“术业有专攻,此事怀玉应该比我更有判断力。”
怀玉以为他在搪塞,直接切题道:“先生不必担心过多,我只是问问,先生只管直言便是。”
“那么,不如你先回答我,你是如何看待秦老太君的病症的?”
怀玉咬了咬下唇,明白徐境这是谨慎为先,她沉默了一会。
晚风徐徐,吹开凉亭周边的郁郁葱葱,将二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徐境曲着手指敲了敲石桌,将话题挑开:“邵太医的判断,或许并不对。”
“是,突发晕厥,腿骨浮肿,咳嗽咳血,的的确确是“春生”的症状,老太君虽有前两种症状——”
怀玉缓缓道:“但并无咳血,我今日看过她的精神头是不错的,且老太君的脾脏肺腑都没有干竭的迹象。”
徐境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为何不直接和王爷说呢?”
怀玉脸上划过一抹尴尬之色:“邵太医拥有那么多年的从医经验,他的判断也是合理的。”
“你所说的我听明白了。”徐境忽然站起身说道:“可是,怀玉,这件事光你我二人空口去说,是没有用,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老太君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