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初夏的天气向来多变,云衍和辛瑜离开戏楼时,小雨已经停歇,月光还是濯亮,一入姚府,又变了天。
大雨忽至,无任何征兆的,噼里啪啦地越下越大。
一场夜雨不仅没给天地间带来多少清爽,反而无端地增添几分沉闷,压得人心慌意乱。
原是夜色,乌云遮月,便真的一点光也见不着,燕云澜住的西厢房前,踱步过个小湾桥,便是一片小竹林。
燕云澜负手而立,推开了小窗,看向远处的竹林,一片绿意,在这死寂的姚府中反而增了几分鲜活。
桌上烛火拉长了房中几人的身影,有一半倒映在屋内正中的山水画上。
“你说,姚术今夜去戏园楼看戏去了?”
燕云澜身后,是一身崭新绛红锦袍的少年,少年显然是沐浴后才来见二哥的。
云衍的确是沐浴之后才来见燕云澜的,他将在戏楼所见的一切都告知了燕云澜,只是略去了那个古怪的老妪。
他静静地站在燕云澜的身后,顺着燕云澜的目光,也看向了那片绿。
少年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甚至轻轻眯起眼,仔细地看着那片小竹林,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二人静静地站在一处,有种相得益彰的美,颇有些让坐在板凳上的怀玉受了冷落。
“我亲眼所见。”他看了半会,淡声地回着,夜风吹起二人的衣袂,一红一黑交相辉映。
他顿了片刻,也不待燕云澜作声,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颇为奇怪。”
“什么?”
“月前,官府下了通告,封了一座山,说是山上来了吃人的兽,不分男女老少,上山即死。”
燕云澜轻拢了剑眉,反放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收,声音平静:“具体是哪座山?”
“封山。二哥要去看看?”
燕云澜摇了摇头:“不急。”
云衍没再说这个事,而是反问道:“今儿二哥可有什么收获?”
燕云澜终于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身望向坐着的怀玉,面色平静:“我们怀疑,姚术的夫人,有古怪。”
云衍乌亮的眸子浮上一些疑惑,“他那多病的妻子?”
燕云澜甫一点头,怀玉立即截过话,急急问:“太子有打探到关于这位妻子的消息吗?”
她方才和云澜一齐去“探探”姚夫人。
她找着借口把人约了出来,说是散散步,顺便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云澜则借机进到姚卿氏的房间,查看那抹脂粉香的来源。
因为姚卿氏体弱多病,总是要吃药,屋内总是飘着一股子苦药味,她自己便要求独住。
姚先生素来爱妻,自然同意了,这也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结果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并未在姚氏身上闻到脂粉味,反而是股清药味。
且聊了甚久后,只觉得姚夫人是个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人。
因而她不大相信此人是个坏的,而云澜反而觉得,越查不到什么,反而越奇怪。
云衍没看她,只对着燕云澜说:“说是少年夫妻,青梅之谊,姚术也只娶得这一位妻子,无任何妾室。”
燕云澜英挺的剑眉皱了几分,手指叩着窗沿,接着道:“我和怀玉这两日同姚术相处,发现他的确是个良善之辈……和你打探到的消息几乎一致。”
他顿了顿又道:“今夜见他对妻子也是关怀备至,但你说他去了戏园子看戏……还是在今晚,那只能是在离开祠堂之后了。”
怀玉却淡淡地打断他:“姚术这样的一个人,很少能惹上什么仇家……说不定,姚先生并未撒谎,他的药园子,当真是天火烧毁的,而并非我们……臆测的这般。”
燕云澜自然明白怀玉意有所指,不赞成地看了看她,说道:“等去了药园子,便知是不是天灾。”
怀玉有些气恼,抿紧着红唇,素白的手指暗暗握紧了几分,“云澜,我们这是在设计姚先生。”
燕云澜疑惑地看向她,“这不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吗?”
怀玉却将头偏向一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闷气,“可他真心实意地款待我们几日,我们却暗地里调查他的底细,说到底是为了私心……这样,不好。”
云澜被她这模样噎得说不出话。
他要怎么解释姚庄的药行几乎是南边整个药产的端源,如果姚氏出了点问题,直接影响到的是百姓?
“姚庄药园尽毁”这件事他若不知道,他可能不会管,既然知晓这其中有古怪,叫他怎么视若无睹?
现在她却质疑他的私心?
燕云澜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苦闷,板着脸,也不愿说话。
云衍静静地看着二人之间的硝烟暗自弥漫,忽然提议道:“二哥,想知道姚术到底是什么样子,明日去戏楼看看便知。”
燕云澜冷静了会,点了点头,又问道:“外头可有传闻说姚家幺儿是如何离世的?”
“和姚术说的一样,在离家前,失足跌倒井底。”
姚术的话,似乎句句属实。
……
卧房软榻上,辛瑜心情十分沉重,小变态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就算了。
他喵的!
系统居然这么快又给她安排好作死任务了!
【怀玉受辱】?
谁给我的胆子啊!
要知道原著里辛瑜干完这件事,是真真正正被燕云澜厌恶到了极点,后边的那些苦日子也是这么开始的!
虽然没有成功……不对,幸好没有成功,要不然澜哥铁定把她扒皮抽筋喂了狗!
可是,就算不成功,她也还是要补全这一情节……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这样下去她要先成尼姑了。
不行,她得加快攻略小变态的进度,别到时候死的过于惨烈。
在床上翻了不知道第几个身之后,辛瑜突然有了想法,关于勾搭小变态的想法。
想到之后,她倒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次却没梦到那名青衫萝裙的女子,确切的来说,自从小变态拿走那本图画之后,她再也没梦到过那个倾国之色的女子。
迷迷糊糊中,辛瑜在想,小变态不会梦到那个姑娘罢?
燕云衍的确梦到了姑娘,却不止一个。
那是他刚被当今的皇后收养的第一年。
他被塞到辛甫家学习六艺,见到他的二哥,那个真正的天之骄子,父皇的掌上宝玉,大燕人人称道的百年神童,未来的燕国之光。
燕云澜不知道,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见他。
那年他同时也见到了怀家的幺女和辛家的两个女儿。
那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长得一副样貌,性子却是天壤之别。
大的那个看见他就躲,小的那个看见他就踩。
嗯,踩。
他那时五岁,个子却瘦小,一身骨头拆开也不够皇宫的狗吃。
辛家的女儿却生的白胖,高高壮壮,总爱跟在二哥身后,弯着眼睛问这问那。
每每见到他时,却总是厌恶地皱着小脸,粉唇总是喋喋不休地吐着世上最恶毒的话语。
“你是哪家来的阿猫阿狗?”
“我阿爹才不会教你这个乞丐似的小孩!”
“你凭什么叫殿下二哥!殿下是天上最漂亮的云朵,你是荷塘里小鱼儿都不要的烂泥!”
气恼之极,则拎起他往地上扔,扔完便踩上两脚。
踩完之后,恶声恶气地威胁着:“不许告诉我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