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往往需要经人提醒,才不会被忘记。
姗姗赶来的五一小长假冲淡了泃阳市紧促的氛围,当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欢快中的时候,泃阳市刑警队却因为群众打来的“电话”而风声鹤唳。
自“凶案”发生,警方向广大群众积极寻求线索以来,每日都会收到群众提供的各种讯息,针对这些讯息进行分析后,绝大多数对于案件本身没有太大的作用,而就在近几日,多名女性报案声称自己遭到陌生人的尾随跟踪,而发生的区域都指向同一个地点——“新曙光”小区!
......
下午四点的咖啡馆内显得格外幽静,三两闲客随着轻溢的音乐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享受着此刻的美好,杜飘絮与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火急火燎赶来的蓝斐猛地推开咖啡馆的门,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引起瞩目,他尽量轻手轻脚,但扔不可避免的将别人的世界破坏,他完全没有想到杜飘絮会给自己打电话,上次匆匆一别都没有互相留联系方式。
因为“凶案”而焦头烂额的蓝斐,仅仅在接通电话对方发出一个“喂”的时候,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两人之间的默契没有随着五年的时光而流逝...
蓝斐望着心事重重的杜飘絮,想来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不自觉地就往“感情”这条线索分析,夫妻两人吵架了?他冷落她了?
“絮...”
蓝斐的话刚到唇边,咖啡店的电视屏幕上恰时播出一段新闻
“最新消息,震惊我市的残杀案,目前有了实质性进展,警方根据群众的举报,提前布网在我市一处高档小区“新曙光”附近成功抓获数名犯罪嫌疑人,审讯正在进行中,被抓捕的嫌疑人中究竟有没有真凶,我们等待警方公布明确消息...”
见杜飘絮身子有些微颤,蓝斐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杜飘絮勉强一笑摇摇头“突然把你叫来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没事,换个环境兴许能有意外的收获,你没看电影里那些破案的,都是在不经意间闪现出关键的推理,哎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我...我去了警察局...”杜飘絮吞吐道
“来找我吗?”
她摇摇头“我...是去报案的...”
“报案?发生什么事了吗?”
......
在真相被揭露之前,流言就是满足人心的真相!
正式的新闻报到出来之前,关于案件和凶手的传闻被渲染加工的有模有样,亦说凶手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在感情上被女人伤过久久走不出那段阴影故而凶残的报复女性;亦说以同样杀人手法夺人性命的人,多半是执念颇深的变态艺术家,在进行他认为的“艺术创作”。
就是这些明显带有个人揣测意味和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的“诓谈”,林林总总都成了杜飘絮佐证心中那个想法的“铁证”。
当她再一次跟踪周子文到“新曙光”小区后,神情恍惚的杜飘絮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
“这位女士,这位女士...”
“啊...”
“你有什么要反应的情况吗?”
缓过神来的杜飘絮这才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务人员,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警察局,民警问她“要报案吗?”
“嗯...”她木讷的点点头
“那咱们先这边登记个情况...”
而就在警局的办公桌上,杜飘絮瞥见了印有“刑警副队长蓝斐”字样的名片,萎靡不振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
蓝斐打趣“记忆力还是那么好过目不忘...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想...但...你毕竟结婚了嘛,所以也就...”
“关于残杀案的事...我...我有一些情况...”
夜色渐染,咖啡馆赤黄的灯光同时洒在两人身上的那一刻起,也同调了两人久违的情感,一方面杜飘絮压在心头的恐惧和猜测,几乎以平行传递的方式疏导给蓝斐,他倾听着,感受着,心痛着!
另一方面他多年的刑侦经验,又让他恪守着一名刑警的客观与冷静,事关案件的凶手不能仅凭怀疑就定结论,这是不理智的。
与其说杜飘絮是在陈述事情,不如说她是在哭诉自己的委屈,整个倾诉的过程中她的怀疑,她的猜测,她的假想,都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悲伤,听上去似乎真的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忍受了多少迫害。
蓝斐略显两难的处境让他沉默不语,杜飘絮也察觉到因为自己的情绪失控使得场面有些尴尬,稍稍平复情绪后她说:“对不起,因为好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一不小心就...”
“我理解,我理解...”
随后彼此再一次陷入沉寂中,若不是服务生不合时宜的上前询问两人是否要续杯,两人会保持现状到对方先开口为止。
“嗯...小絮,虽然我们...可我是警察,如果...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即便他是你的丈夫,我也帮不了他...”
“我是想让你帮帮我!”
......
“我不建议更不能同意你这么做...”
王忠国听出蓝斐话里的意思“...仅凭一张侧写画像和你所谓线人提供的线索,就贸然对一个颇具知名度的公众人物进行跟踪调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查不到什么,公众会怎么看我们警方...”
蓝斐解释说“王局,我们只是请他配合调查,这符合办案的章程”
“依据呢?”
“在没有找到真凶之前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这还不够吗?”
王忠国转过身凝视蓝斐“这不是你一向的做事风格...”
轻飘飘的一句话正中蓝斐的心坎令他没了脾气“对不起王局...我...最近因为这起案子...压力很大...”
“你主动选择了刑侦,就等于主动选择了与压力为伍,案子固然棘手可你记住,我们是猎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章法,乱了方寸”
目光如炬的王国忠盯得蓝斐有些心虚,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自己这么狼狈还是面对自己的母亲
“明白了王局...”
“去忙吧!”
“是!”
等在局长办公室门外的其他队员,一看蓝斐的脸色没敢多问,从刚刚开始蓝斐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股熟悉又可怕的诡异情绪滋溢而出,这种熟悉的感觉与五年前发生在自己与母亲身上的那次如出一辙,如果说五年前的那次是改变命运的开始,那么这一次...
对于从不相信感觉的人而言,蓝斐只是把瞬间的不对劲当做短暂的情绪波动,一个长长的呼吸就恢复理智,也正是在这种“冷静”的伪装下,蓝斐将打定好的主意付诸行动!
“从现在开始将‘周子文’列为嫌疑对象,李聪,王强,肖美,你们三人要24小时对嫌疑人进行跟踪,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记住在没有发现确凿证据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其他人对他的社会情况、人际圈、家庭背景等方面进行详细的调查...”蓝斐布置了一连串命令让大家颇感诧异直到他吼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行动!”
“是!”
......
周子文给自己的新电影起了个简单却又让人弄不懂的名字《七家》,外界对于新电影的各种疑问和好奇,周子文一律回答“等电影上映答案自然会揭晓”。
“好的,我们再来一条”
《七家》拍摄现场,当导演喊“咔”后,今天的拍摄任务正式结束,周子文作为制片和编剧与导演一边看拍摄的素材,一边讨论电影的拍摄进度。
“放心吧我的大编剧,截止到今天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不出一个月就全搞定了,算上后期制作的时间,咱们一定能赶上今年的暑期档...”导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周子文调侃道:“毕导出马一个顶俩!局气!”
“行了吧!您老人家都亲自下片场盯梢了,我敢偷懒?”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爱你吗?我对你爱爱爱不完...”
“得勒我谢谢你的爱,结局的剧本是不是该给我了”
“着什么急啊,快到结尾的时候,我自然给你...”
“用得着这么谨慎吗?连我都不信”
“怎么会,是有的地方我还得在斟酌斟酌...”
“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可从没见你这么上过心,怎么地这回不送给媳妇,改送情人啦?”
“我倒是想送呢,我也得敢啊...”周子文一脸无奈
“哎哎哎,咱们都自家兄弟你别装了,非逼我掀你老底儿”
“那...那就掀吧!我也想看看我裙底的风光...”
“叫板是吧!行,不见棺材不落泪,您老上眼...”
导演煞有其事的打开电脑放出了一段今天下午拍摄的素材内容,未经修饰的素材中演员的对话听起来很空旷,因为是在外景拍摄的缘故,同时还夹杂着脚步和嘈杂的风声,周子文卓有兴致的看着镜头由近及远,待画面中的镜头切至远景时,两部SUV轿车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缓缓驶来,白车周子文认识那是自己的车,而后面的车自己没什么印象。
周子文打趣“我把自己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还想要我的车车...你太贪婪了...”
“别废话重点在后面...”
画面中黑车始终保持在不被周子文发现的安全距离,周子文将车停好后还不忘对着车窗臭美,然后径直走了出去直至整个人出了画面。
“爱漂亮也不行吗?那我阳光小伙正年轻臭臭美怎么了?”
导演啪地按下暂停键,将画面在保证清晰的同时尽可能放到最大“你小子好好看看...”
“哎?”
这时周子文才发现,黑色SUV车中有个手持相机的人探着身子正在拍自己。
仔细回想起画面中发生的事情,是周子文下午驱车赶到片场时发生的一幕,当时自己并未发觉任何异常,更没有注意到有人偷拍。
见他不说话,导演幸灾乐祸的说:“狗仔的鼻子可灵得很,你老弟不会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吧!”
“想从我身上挖八卦,那这些人只能等着饿死吧!”
“那可不一定,就是因为你一向低调没有绯闻,从你身上挖出点什么那才叫平地一声雷!”
“哎呀...”周子文假装惊慌“...我不想我们的恋情这么早就被曝光...”
“去你的吧!”
......
当潜在的危险慢慢迫近,机警而又敏感的动物就会本能地做出反应,周子文不清楚针对自己的偷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放在以前,家、公司、片场三点一线周而复始的他无所谓,但唯独现在是特殊时期,自己决不能出差错。
再加上连日来的偷拍逐渐变成了尾随跟踪,这引起了周子文的不满,深谙娱乐规则的他知道,讲理对他们来说只能是“越讲越没道理,”于是他想到一个特别的方法给他们个教训。
“嘿嘿嘿...”看着面前准备齐全的东西周子文坏笑着“...吓死你们”
开车在泃阳市内兜了一大圈确认有人跟踪后,驱车前往郊外的一处废弃厂房,这里曾经是周子文带队拍摄电影取景的地方,里面还有一些因电影需要人为搭建的场景。
负责跟踪周子文的三名刑警在车里看着,周子文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进入了工厂,过了好一会又神神秘秘的跑了出来。
负责拍照的肖美有些不安“今天大编剧有点怪怪的”
李聪靠在后排问“怎么怪?”
“照片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慌张,你瞧瞧...”说着把相机递给李聪
王强举着望远镜调了调焦“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哎你们看,他从后备箱里拖出来的是...是个人...”
“什么?”
肖美从李聪手中夺过相机,连续按下快门,但因为视野内有遮挡拍下的照片只有周子文不清晰的身影。
李聪焦急道“大强子你看清楚没有,真的是人吗?”
“我发誓我真的看见了露在黑布外面的人腿和胳膊...”
“美美呢?你也看见了?”
“我没看清,照片也没拍到,可我感觉好像真的是个人...”
“哎呀,你们俩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应该进去...”
“不妥,万一是我们看错了,我们等于自己暴露了自己”
“哎呦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哪还能管那么多...大强子你说...”
王强犹豫着“头儿叮嘱过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让我们不要妄动,可眼下这情况...”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踌躇不决时,厂房里忽然传出一阵凄惨的女性呼救声
“救...救我!!!”
三人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王强李聪冲在最前面,动作稍慢的肖美持枪紧跟。
三名刑警如临大敌,精神紧绷得像一张蓄满力的硬弓,而一墙之隔的后面周子文被自己布置的“命案现场”逗得忍俊不禁,狠狠掐了自己好几把才让自己平复。
寻声而来的王强和李聪想来个突袭,一个从正门突进去,一个翻墙而入,几乎同时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具已经血肉迷糊的“残尸”,由于两人的神经太过紧绷注意力都被那具涂满番茄酱的“充气娃娃”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蹲在墙角里的周子文。
“嘿!嘿!嘿!”
周子文戏谑的声音响起,此时在他们听来如鬼魅般瘆人瞬间汗毛耸立,随着他俩徐徐转头周子文也缓缓起身,目光对视之下,一个手持血刀蓬头凶面的变态杀手让两人怔在原地。
见两人这幅表情,周子文心想看我不吓得你们找妈妈,看看你们还敢不敢跟着我,两手来回耍弄着那把两块买的沾有番茄汁的塑料刀,面具之下各种怪叫。
“别动...放下武器...”肖美趁着他不注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看着拿枪的肖美周子文更觉好笑“天呐现在狗仔都开始配滋水枪了,比我还会玩拿来我瞧瞧...”
砰!
回荡许久的枪声令四人的思绪陷入短暂的空白,子弹近距离击穿左臂的疼痛令周子文最先回过神来,而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遇到了一帮持械的悍匪,心慌之余顿感自己愚蠢。
肖美催促道“你俩还等什么,先把他铐起来...把手举起来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周子文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仍在地上“...这件事我们可以和平解决,我钱包的卡里加一起有30多万,咱交个朋友你们拿钱走人,我绝不声张,更不会对别人提起,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人听了周子文的话,还以为他这是想用钱为自己开罪,无疑更加坐实了他是“凶手”的事实,李聪满不在乎的说“30万?你当我们是什么?”
“价钱咱们好商量...好商量...30万不够你们开个价,我没别的要求,只求一个活命...”
王强说道:“多少钱都没戏,我们抓的就是你”
本来李聪的回答就让周子文笃定这三人就是绑票勒索的匪徒无疑,可听王强话里的意思他们并非图财,是冲着人来,忽感自己凶多吉少!
肖美怕耽误下去横生意外催促两人尽快将周子文制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两个精壮的男子逐渐逼近,危险降临,生命正在遭受巨大的威胁,死亡带来的压迫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而绝望是一剂药引,催生出痛恨,痛恨命运的不公,痛恨际遇的不堪,更痛恨自身的弱小,越是痛恨越想远离,越是远离就越渴望强大。
周子文安静如水,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三个人见状都以为他准备束手就擒,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军人的世界里永远没有“投降”这两个字。
就在李聪抓住他胳膊的刹那,一股难以名状的刚猛气息好似电流般游走李聪全身,此时的周子文悍目怒瞪如同一头惊醒的猛兽,肖美被这双豹眼惊得浑身颤栗,嘴里那句“小心!”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李聪的胸口就重重挨了两击,淤血尚在喉头打转之时,一声清脆的断骨声传入耳朵,两条胳膊如失去弹性的皮筋,有气无力的耷拉在肩头,李聪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只待脖颈处被一记顿肘打的昏厥过去。
王强正待扑身,不料一记上扬的勾拳打断了他的下巴,锁喉扣手一连套招下来王强反被擒住,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只言片语,塑料玩具刀抵住王强的大动脉示意肖美把枪放下。
眨眼间就将两名训练有素的刑警队员制服,肖美无法想象是怎么做到的,肖美怀疑这真的是周子文吗?
对方根本不给肖美任何思考的时间,塑料玩具刀没有一丝犹豫直往皮肉里刺去
“好好好...我扔...我扔...”
肖美扔掉枪的同时,王强被巨大的推力仍了过来,重重砸到她身上,两人双双晕了过去,音响中依旧反复播放着呼救的录音,被涂满番茄酱的充气娃娃,曝露身体四脚朝天的躺着,邹耀邦厌恶的别过头,四下观察周围时,目光落到那把黑色手枪上。
就像厨师熟悉厨具,车手熟悉赛车一样,军人对枪械有着天生的熟悉,这是一支92式双口径半自动手枪,枪支作为武力的象征,在强大的征服者面前,同样有它不可名状的地方,邹耀邦盯着这支手枪,又看看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当他从王强身上摸出警徽的时候,恰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种专业的警用手枪怎么会出现在“匪徒”手里。
邹耀邦不无失望的摇着头“我的反对你们不当回事...早晚要惹出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