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师姐把他们招呼进客厅,四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开了个小会议,内容如下:师姐做早饭,他们三个做午饭,因为师姐上午要去学校上课,下午师姐回来给他们三个上课,然后他们四个一起做晚饭。
三个新生里就景以柔还算淡定,云尚飞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半天没说出话,就好像师姐刚刚说的是: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宝宝一样,反应有点夸张了。明墨白也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们不是来学妖术的吗?”不爱说话的明墨白,说话时的腔调,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寒意。
“对呀,对呀!怎么还要做饭?”云尚飞马上附和。
“学妖术不用吃饭的吗?”师姐倒也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地反问道。
“那也不能……”云尚飞嘟囔着,对着景以柔撇了撇嘴,示意她帮忙说句话。
景以柔小心谨慎地举起手说:“那个,我……我会做饭。我……我来做吧?”
“那不行!要吃饭就要做饭,这是我们妖界的规矩!”师姐语气变的有些生硬,眼神变得有一点冷,她微微挑起眉毛,瞅着云尚飞和明墨白,“除非你们肯牺牲自己的贡献值来换饭菜。”
“嗯……”云尚飞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师姐,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学东西可快了,别说做饭了,给我点时间,我准能给你做出个满汉全席!”
明墨白冷着一张脸,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小小的会议就这么在云尚飞夸夸其谈中,貌似愉快地结束了。
接下来,师姐手把手地教他们三个人生火,然后很有耐心地站在旁边指点。
号称“学东西很快”的云尚飞每划一根火柴就好像拉了手榴弹的引线一样,一直折腾了12根火柴后,才总算稳稳地捏住了一根燃着的火柴,当他脸上挂着“被蛇咬了手”一样的表情,把火柴往灶口的干草里一戳,终于成功地又把火给灭了。
师姐拔腿冲到了后院,接着后院就传来一阵狮吼,不一会儿她又冲了回来,一张脸通红,对云尚飞说:“有进步了,很好,你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明天继续。明墨白你来。”
幸好明墨白很利索地点着了火,要不然,景以柔觉得脸红脖子粗的师姐肯定还得再跑一趟后院。
一顿饭折腾到晚上八点多,当云尚飞顶着被草木灰和油渍涂成的一张大黑脸,坐到餐桌旁,颤巍巍地夹起一根焦炭色的青菜,点点头放到嘴里大嚼起来,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赞叹说,原来他做的菜这么好吃!
其他三个人一个抬头看房梁的,一个低头看饭碗的,一个皱着眉头直反胃的,反应不一。
师姐捏着拳头,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压下了冲去后院的想法,收回瞪着房梁瞪到发酸的眼睛,勉强地看了一眼那盘看起来像是拌了墨水的炒青菜。
晚上躺在厚厚被褥中的景以柔,伸手摸了摸烧的暖暖的土炕,第一次觉得肚子饿也不是那么难受。
隔着窗户就听师姐在睡梦中口齿不清地吼:“你能再笨点吗?我咬死你!”
黑暗中的景以柔,偷偷笑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内疚,有种自己抢了师姐房间的感觉,决定以后要对师姐加倍好。
……
第二天早晨,景以柔是被饿醒的,她早早地收拾妥当,在餐桌旁坐好,瞅着师姐准备的丰盛早餐,一个劲地咽口水,可是他们两个都还没出来,她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先吃,便一遍一遍地去看他们的房门。
好不容易把明墨白等了过来,云尚飞还一点动静没有。
明墨白旁若无人地坐下,自顾自地盛了稀饭,拿了块煎馒头片,就吃了起来。
景以柔犹豫起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应该吃?还是等云尚飞一起?在她老家是一定要等着大家都到齐了才开始吃饭的,就算和妈妈住在地下室时,她也是做好饭等妈妈回来一起吃的。
还好,没让她犹豫太久,云尚飞闻着味就跑了过来,二话没说就开吃了。
吃完后,三个人才注意到师姐留下的纸条,纸条上写:“第一、今天放过你们,以后不准睡懒觉。
第二、今天8点半集合绕着村子跑上两圈,等有时间我教你们太极拳。
第三、中午要吃炒土豆丝,后院地里种着土豆。”
明墨白也不言语,吃完饭,直接去后院挖起了土豆。
景以柔连忙找来篮子,跟着。
云尚飞嘟囔着:“怎么还能点菜呀?那我也要点,我要吃狮子头……红烧狮子头。”估计他是想起了师姐的妖身,又一次成功地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逗乐了,笑嘻嘻地凑到正从土豆藤上,摘小土豆的俩人身边,像说相声一样又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遍。
“红烧狮子头是什么?”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后院门边,露出半个身子问。
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也露出个脑袋,一本正经地问:“细磨?”
三个人微微一愣,人来疯的云尚飞搭腔道:“好吃的,你们是谁呀?”
扎两个羊角辫子的小女孩一点也不认生地走进门,递过来一块用麻绳扎着的肉,说:“我是隔壁的微微,这是我弟弟堂堂,今天我们家里杀猪,我妈让我把这块肉送过来。”
堂堂又一本正经地说:“谈谈。”
云尚飞立刻被自己手里接过来的肉,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没等哈喇子流出来,他就问道:“这要付给你贡献值吗?”
微微一愣,回答:“送的东西,不用。”
堂堂踉踉跄跄地走进门,抱着姐姐的腿,一本正经地说:“白用。”
云尚飞眉开眼笑,拎着肉像是害怕微微反悔似的,冲进了厨房。
景以柔见微微在自己身边蹲下身,赶紧给她让了个地方。
微微朝她甜甜地一笑,说:“姐姐,我来帮忙吧。”
堂堂一脸认真地看了看满地的土豆藤,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蹒跚着走到正弯腰拎起一棵土豆藤的明墨白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班忙。”
明墨白低头看着堂堂胖乎乎的小脸,皱着眉头就往外抽自己的腿,可是堂堂像是个小猴子一样牢牢地挂在了上面,可能觉得这样很好玩,他咯咯笑了起来。
明墨白蹲下身来,去掰堂堂的小手,可能正好挠到他痒痒肉了,他笑的更欢了。
明墨白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呆住了,他傻傻地看着,那个胖成肉球模样的小家伙正抱着自己的脚踝笑的好幸福。
微微说:“看来,堂堂很喜欢你呢!”
景以柔从一开始看见堂堂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心里一阵难受,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土豆上的泥土仔细地擦掉,然后像是往瓷盘里放生鸡蛋一样,小心地把它放到篮子里。
微微说:“我的妖灵也是红色的,不知道我会不会像你一样有火红的翅膀,真希望我会飞。”
“你能看见自己的妖灵?”明墨白突然问道。
“我看不见,不过,我妈妈说我的妖灵很红很大呢,堂堂的是黑色的。也不知道我们的妖身会是什么模样的?妈妈说我们两个生来就是幸运儿,因为我们出生在圣山的孩子,满周岁时,都要去往归灵直木,去找自己的妖灵,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其实不是我们选择妖灵,而是妖灵选择我们,如果得不到妖灵的赐福,小孩子就必须离开圣山,这是规矩。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不得不封了妖灵,撤了训妖戒,离开这里,去往人间居住,因为他们的孩子没有得到妖灵。人间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可怕?我张伯伯一家走的时候,全村人都来送行,好多人都哭了。”
“其实……人间也不坏……”景以柔还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谈,她总是害怕说错话,所以每次都要反复地思索一番,然后像是害怕踩着谁的尾巴一样小心翼翼地,“人间有山有水也有树,大家模样也都很正常,我是说……你看我有翅膀……村里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怪,在人间肯定也能好好的。”
微微笑眯眯地从堂堂身上收回目光,小家伙正拉扯着明墨白的衣襟求抱抱,她说:“那是都藏着呢!你是没看见我妈朝我爸吼的时候,那尖牙有多长!姐姐,你的妖身真的很漂亮呀!姐姐,你会飞了吗?”
“我……我还没有试过。”很少被赞扬的景以柔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先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的是机会反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呢?
“我们去试试吧?好不好?”微微瞪着大眼睛恳求道。
景以柔不太会拒绝别人,或许是因为这辈子她最讨厌的人一直是自己,所以其他的人都成了她喜欢的人,成了她要努力去讨好的人吧?
总之,虽然景以柔心里不太乐意,可是她还是乖乖地被微微拉着手,走到了后院空地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一脸惊恐地孤零零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舞蹈的人被赶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大家起哄,要她跳一支舞。
她知道自己应该伸展翅膀,然后扇动它们,就像她在那间地下室里偷偷做过无数次那样,可是此刻,它们却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石像,完全动不了了,她越是使劲想让翅膀动一动,后背越是僵硬,最后她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抖动的冰坨一般,再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额头上的汗水淌了下来,后背也湿了一大块。她低下头,像是被微微、明墨白和云尚飞的目光剥光了衣服一样,站在那里哆嗦地抬不起头,越想越自责,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
微微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不着急的,我妈妈说妖术可不是能一下子就学会的本领,得慢慢来呢!要知道,虽然妖灵找到我们,可是要等到我们13岁,它才觉醒,然后我们需要好好学习才能唤醒妖身,至于控制它可是需要学习很多妖术才行呢!我们去刮土豆皮吧?我可喜欢刮新土豆皮了,用铁勺子一蹭,一大片皮就下来了。不信,我来刮给你看!”
景以柔一声不吭地任由微微拉着,微微塞给她一把铁勺子,她朝着圆溜溜的土豆胡乱刮了一下,其实她早就知道新土豆很好去皮,可是知道这个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她连自己的翅膀都控制不了,更别说飞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胃里填满了沉甸甸冷冰冰的石头,一直往下坠,让她对什么事都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只剩下堵得慌,却又空落落的感觉。
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