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危,“你做的很好,但是好像还没有结束吧?你知道这里总共有多少层吗?每一层有什么?”我一边说一边翘起嘴角,“这个世界在我的心里,只有我知道它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东西,即使你可以看到我的心却还是没办法看的透彻……”
“我从来不会窥探你的内心,主人。”危没有笑,他忽然严肃起来,‘我从来不做冒犯自己主人的事。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只是主人,你给我看到的总是若即若离的清晰又飘渺,如此这般我是没办法帮你做到最好的。’
“我会慢慢让你帮我完成的,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成就的。”我看看那些铁树,上面还有脓血滴下来,“为什么要犯下这么多的罪呢?如果没有这些罪孽我就不会存在吧?至少不用以现在的姿态存在。要是可以完美该多好?”
危没有回答我却自己离开了。我沉静的坐在树下,女魃的素女琴还在我的手里,忽然有了抚琴的欲望。于是我摊开琴,在这充满血腥味的昏暗空间,我的琴声宁静了四周痛苦的哀号,不时有几滴血滴下来,落在琴弦上,渗入然后不见。这琴里面是隐藏着一只魔的,那便是银灵子。不知道他现在听到我弹奏素女琴的声音会是如何心情。
在这个空间没有执行者,所有该进入这里的人都是自己被树选中的。而惩罚他们,为他们行刑的也是他们自己而已。就算是最后刑满释放他们的也是自己,只是这些人何时才能真的明白?我忘记告诉危,这里的时间会十分缓慢的流过,若人间的时间是清澈的河水流过山涧,那么这里的时间便是凝固的血液在草丛中蔓延。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只是当时决定这一切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
收好琴我准备离开,阎罗竟然进来。他看到那些缀满灵魂的铁树张大了嘴巴,“月伏,这真的是你心里的想法吗?你如何可以想到如此邪恶的惩罚?”
“我曾经是魔鬼,这些都是给魔鬼献祭的时候得到的奖赏。很幸运我依旧可以保持自己的灵魂,没有彻底在魔道上迷失。”说到这里我的心忽然震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的父亲把自己彻底的献给了魔鬼才保留了我最初的念。所以我的现在便是父亲曾经设想的自己吧,只是他在最后的时候选择把机会给我。恶魔的献祭,父亲沿途似乎并没有真的牺牲谁,除了他自己。可以保护的他都保护了,可以成就的他都成就了,即使那些曾经恨的。只是他用了只有他自己可以明白的方式,就这样被冠上了恶魔之名。父亲……我这次真的懂了,可是你这样做值得吗?
阎罗在这个空间转了好几圈,最后回到我身边,“月伏,他们说的没错你的骨头里带着邪恶的骨髓,只有至邪至恶的人才能完成地狱的创造吧。我们谁都帮不了你,起初还以为你很难成就,但是现在看来你完全可以。女魃那家伙果然比我有眼光。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你可以。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惊喜,对我更是无限崇拜,但是我并不需要,可是谁又知道我内心的排斥?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生活,越是接近地狱深处,我越是感觉到自己的倦怠,却又无可奈何……
后面还有,我要继续吗?阎罗没有问我,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满脸泪水,而我发现自己泪痕满面的时候居然惊住了。什么时候身体已经在背叛心了?还是只有自己没有察觉到心的悲伤?
我们都没有离开这里,这棵树忽然之间变成了我们沉默的寄托。我不知道阎罗在想什么,这个从来没有过完整生命的孩子,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吧,他的心里该有怎样的惊叹?
“月伏,危说的好像很多啊。只有我这样的人才可以守在阴间。因为我没有生没有死,没有爱也没有恨,对于任何生灵我都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所以我可以毫无瓜葛的冷眼旁观,看他们的过去,因为那样的过去成就现在的灾难……你说是不是?所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帮你看守吧。”下一层你会有怎样的安排呢?他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在心疼我的难过。这样的感情是不可以在他的身上发生的,不管我们相处多久,他都不可以对我产生感情,这会影响他以后的判断。暂时我还不会干涉,希望他好自为之。
我瞥了一眼铁树,“下一层我打算自己先去,你回去休息吧。”
“一定要自己去吗?还是我……”
“阎罗,有件事我希望你明白,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好不要多说话。照我说的做!”他点点头,然后离开。
我拂袖离开这昏暗的第三层,转身进入第四层。
不明白为什么我一进入这里马上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曾经来过。直到一束光线滑过眼前,我顺着光线进入,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之前的景象。那是昆仑镜里面的世界,镜子,全是镜子。镜子里的世界都是自己。我看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种种悲喜,母亲,父亲,嫘祖……着了魔一样沉迷其中,那些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过去,那些永远不想想起的曾经赤.裸裸的显现。
忽然我的身边聚集了许多人,那些人都是被送到这里的幽灵。他们一个个看上去还算整洁,不像之前那几层的幽灵那样落魄。甚至有种正人君子的做派。可是我看到镜子里的他们就不同了,他们原来都是有罪的只是用了极为聪明的方式掩盖了自己的错误,甚至连奈何桥都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他们,故而将他们集中于此。而昆仑镜唯有在此对这些人再进行一次分辨。我看到这些人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先是惊恐后是掩盖拒绝,然后无可奈何的被镜子带走,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那是他们该去的地狱。相信这一层用不着危来改进了,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惩罚性的东西。
趁热打铁,我准备再入一层,下一层会是什么我暂时没有去想。
热,除了热气我没有其他感觉。捂着鼻子我睁开眼睛,这里全是缭绕的烟雾,那些灵魂在烟雾之中哀号不止。他们周身的皮被滚烫的热气蒸烤的焦烂,脱落,甚至骨肉分离,但是热气还在继续,仿佛要将他们熬成灰烬。我站在其中,汗水弄湿了我的衣襟,没有用法力躲避,我试着感受一下,很快我的手变成了滚热的白骨。在已经经历过死亡之后再经历一次如此的疼痛,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是我的心在告诉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他们。他们都是生前诬陷他人毁人名节甚至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害人于非命之人。所以他们必须为自己这等邪恶行径付出代价,毁人名节的唯有将自己的身体还给那人,在这里重塑其身然后被转移到拔舌地狱,惩罚才算结束。在这里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危所说的那条路。四周全是死的。我的心似乎已经习惯了残忍的对待罪孽。
从这一层出来我的手很快恢复,但那疼痛还在,它就像一道伤疤刻在我的手心。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惩罚有多么的可怕。
接下来我还要继续,一直继续。不能停止,一旦停止就做不下去了……
就像一场场噩梦,我必须一次次的进入。
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知道他在帮我完善,但是他也只是得到我允许进入了倒数第二层。最后一层我自己都没有敢进入,不是因为疲倦。在不断的创造这里的过程中我逐渐适应并且找到了其中的快感,这是一种可怕却令人着迷的感觉。我不断的体会着心痛的成就感,不敢回头,不把自己当作活着的人看待更不能把自己当作死了的人,只能当作一个工具,只会创造惩罚的工具。一定要比邪恶更加的邪恶才可以制止邪恶的罪,我感觉自己的力量远远超越了一切至邪至恶的魔鬼。
在第十八层的外面我等着危。危出来,对我行礼,“主人,你成功了,我们已经完成了这里的创造。现在你的世界已经没有必须有我才能完成的东西了,所以我将会在需要的时候消失,但是不是现在。”
“你好像把话说早了,还有一层呢。”我指着不远处。
危摇摇头,“不,那里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触碰的世界,我们没有资格进入。”危笑着离开。我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一点东西,然后无言。
阎罗终于等到了我出现,他焦急不安的凑到我跟前,“月伏,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阎罗,我说你记。这里的地狱一共有十八层,分别是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烤,铜柱……你可以任意进入这些地狱的任何一层,但是你却不能强加干涉任何刑罚,除非你付出相当的代价。若你可以做到如上,我便称你为王,从此你就是这里的阎罗王。我要去寻找那个叫子夜的女人,这里我会把句芒和危留下来帮你。”
阎罗出神的看着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过我还是等到了他点头,然后微笑着离开。
知道我会去寻找子夜的人不多,出来阻拦的却不少。我料想到了他会出现,只是没想到她也会来。
“月伏,你要想清楚。这是一招险棋,走不好你们就前功尽弃了,你将无法完成最后的圆满。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观望着你们的爱情,这样不对,至少还不是时候。你的心还没有抗拒忘情咒。”西王母一边说一边试图拉我的手,我本能的推开她。或许曾经的凤凰很喜欢同她亲近,但是现在的我不行。有时候根本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一个人的亲近,也自然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拒绝一个人的靠近,比如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虽然明知道与她没有任何过节。
她有些尴尬,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我以为你们都是女人她会比较了解你的心事,所以……”太阳神还没有开口我已经怒火中烧。当我们四目交接他便收声了。
“你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去寻找子夜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将脸转过去,我不想看到他们。
后羿的笑声放肆而尖锐。他站在我身边,“西王母,这些本来是你的家务事,可是现在你看到了,被折腾来折腾去的都是我们这些与你的家人并无瓜葛的外人!可你的兄长还对我做出那样的事,你不要借口说无可奈何!我知道你是不愿干涉,否则嫦娥便不会沦落至此!虽然如此我还是不会不守承诺得对当初的约定不予遵守,我还是会继续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