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道雨幕,夜放看到了神云子,她正静静的坐在屋脊上,双臂环膝,下颌抵在膝盖上。江南如烟的细雨将她娇小的身体变得有些朦胧,落在秀发上的雨珠儿,有的嵌在发丝之中绽开,有的顺着发丝缓缓滑落。
夜放坐到神云子旁边,递上酒坛说道:“取来了。”神云子侧枕着双膝笑看夜放,轻轻的说道:“你真的去取了。姐姐说,她的酒不能在凡间开坛饮用,会招祸的。”夜放微笑道:“无妨,我为你做一道法障,一来遮雨,二来封住酒香。”神云子看着夜放的眼睛笑道:“这么软的雨,为何要遮?酒可以等等再饮。”夜放将目光移向下面的宅院,淡淡的问道:“还没有开始捉妖吗?”神云子恩了一声。
夜放转回头,神云子依然保持着侧枕的姿势看着他笑。夜放不自然的笑了笑,问道:“有何不妥?”神云子轻声道:“你是什么人?魔道高手?我听千树说你是巡察使,你来江南做什么?也是来看雨的吗?”
夜放答道:“我奉魔君之命巡察凡间,督管魔道妖界的修行者。凡有侵扰凡间者,遣回魔道受罚。逆天为祸者,斩于噬魂剑下。”神云子笑容一敛,嘟着嘴说道:“你那把黑剑名为噬魂?你用它与我对阵,若是伤了我,岂不是令我魂飞魄散?”夜放微笑道:“空手接不住你的剑招啊。”神云子哼了一声,将头换了个方向。夜放轻笑道:“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不记得了?最后我还不是弃剑不用吗。”
神云子恩了一声把脸转回来问道:“听你刚才说,你们魔道很在意凡间啊。”夜放点头道:“三界之始,便以这凡间最重。而凡人上可升为仙佛,亦或修成魔,下可化为鬼。百兽千灵借凡间之便修魔修道,求仙求佛。这凡间便是万法之源,万术之本。仙界统御三界,佛界归管六道,精灵两界自守一域。妖界良莠参半,仙界不问,佛界不管,却视其为我魔道一支。是以魔君命我巡察,万勿使其作乱于凡间而令仙界借此问责。自天魔划界而生,仙佛两界灭我魔界之心数千年如一日。不得不防啊……”
神云子挑起鬓角垂下的发丝,绕在指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你们魔道也在凡间降妖除怪喽。”夜放点头道:“是,此次我来江南便是巡察。”神云子望向下面的宅院问道:“为了这个小妖?”夜放哑然失笑道:“这样的小妖何需我来督管,它能翻起多大的浪。”
神云子歪着头看夜放,问道:“那你是为何人而来?”夜放盯着神云子微笑道:“我已经说了,我是来巡察的。我不象你们正道之士,总在事发之后才来收妖降怪,我是要将祸端灭于未起之时。若我有意而来,又岂会陪你在这里看凡人捉妖。不过呢……”
神云子看到夜放的眼中闪出狡黠的笑意,一板脸道:“不过什么?”夜放笑答:“不过遇到了不守规矩的正道高人。”神云子举手便打,却被夜放轻轻接住。神云子脸上一红,慌忙将手抽回,嗔道:“休得无礼……”
夜放抬手画了个半圆,一道法障将两人罩在其中。夜放拍开坛口,一股浓香飘溢而出。夜放看着坛口说道:“这酒的气味竟然如此香甜……”神云子奇道:“你没有喝过姐姐的蜜酒吗?”夜放摇头道:“我从不饮酒的。”神云子笑道:“为何?”夜放答道:“不为何,不饮便是不饮。”
神云子抱过酒坛吸了一口,以手拭唇,看着夜放说道:“尝一尝如何?”夜放含笑摇头。神云子翘起食指,在酒坛中蘸了一下,然后直接抹在夜放的唇上。唇指相擦,夜放心中一荡。神云子笑道:“味道如何?”
夜放目光忙乱的移到别处,双唇回卷,舌尖将唇上的酒收入口中,一丝辛辣直冲百会,但随后便觉口中香气浓厚,甜味悠长。
神云子笑着将酒坛递到夜放手中说道:“喝一口吧,喝过姐姐的蜜酒,凡间的酒再也饮不得了。”
夜放摇头道:“我不会饮酒,若是硬要我喝,只怕一口便醉了。”神云子皱了皱嘴角,取回酒坛说道:“那好吧,我自己喝吧。”
月半弯,细雨将歇酒已尽。人半醺,醉依痴缠浮世缘。
神云子靠在夜放的肩头举着手指数星星,秀发撩起肤香酒气撞得夜放满怀温软。
夜放轻拥着神云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云儿,你醉了。找家客栈安歇吧。”神云子轻轻摇头道:“不,我还要看凡人捉妖呢。”夜放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云儿,我看,雨不停那道人是不会开坛做法了。不如我们等雨停再来吧。”神云子把头摇得更快,发梢蹭得夜放脸上发痒。
就在此时,清心与花千树一同落在神云子和夜放面前。神云子用脸蹭着夜放问道:“他们是谁啊?是你朋友吗?”清心一皱眉,怒向夜放道:“妖人!你乘师叔酒醉,欺侮于她!”夜放同样皱眉道:“你这孩子,我夜放是那种人吗?云儿醉了,我也只能由着她闹。难道要我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吗?”
清心坐在神云子旁边,将神云子扶进自己怀中。花千树一皱眉道:“清心,你何必多此一举……”清心一怔。神云子却推开清心依向夜放问道:“是不是你朋友啊?叫她不要动我,人家想吐……”夜放轻声说道:“云儿,她是你的师侄清心,那个是花千树啊。”
神云子媚眼如丝,看着夜放问道:“凡人捉妖了吗?”夜放轻声答道:“雨已歇,那道人已然设坛了。”神云子嘴边带笑,额头抵着夜放的下颌喃喃道:“我要小憩片刻,你要他稍后再捉妖……我……要看……”夜放一皱眉,祭出噬魂剑举向空中。花千树惊问:“尊使意欲何为?”夜放轻笑道:“击云求雨,令那道人撤去法坛,待云儿酒醒。”
花千树失色道:“尊使切不可逆天而行。待弟子前去搅上一搅。”说完拉着清心向那处宅院跳落。
宅院之中,道人正挑起一张符纸。不想花千树与清心凭空而至,着实吓了一跳。
道人定了定神,斥道:“江湖少年,天色已晚,私闯他人宅邸,不怕主人家报官问尔等一个窃盗之罪吗?”
花千树抱拳道:“在下见道长设坛作法。一时好奇,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道人傲然道:“小小孩童知道什么。本座设坛除妖,尔等后辈快快退去,以免被妖气所浸,伤及性命。”
清心抱拳道:“敢问道长除的是何种妖?”道人厌烦道:“即便本座说与你知,你也未见明了。速速退去,莫误了吉时!”清心笑道:“若道长肯见教,又怎知我不明了?”
此时主人家说话了:“你这后辈好不招厌,真人既然让你们速速离开,为何在此纠缠?小小年纪,不知这中间厉害。真人是为你们好。快走吧,若再纠缠,老夫可要报官了。”
花千树哈哈一笑道:“我夫妇二人行走江湖多年,一心想求访仙家拜入门中。敢问道长仙家何处?”道长扬着头,用鼻孔对着花千树说道:“本座乃昆仑门下,神空真人首徒。”
本来一脸羞红的清心听到道人这句话,一脸红晕瞬间转青,一翻手亮出宝剑,拔剑出鞘,剑鸣之音在寂夜中直冲云宵。花千树赶紧握住清心的手腕,对那道人说道:“道长,昆仑仙家名满天下。道长若是以此招摇,只怕终受恶果。”
那道长看到清心的宝剑,寒光闪闪,冷意森森,本有些怕了。但花千树的一番话又令他在主人家面前不好做答。稍一踌躇,道人厉声道:“无知小辈,胆敢诬本座招摇!不过,本座念你是一个凡人,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开!”
清心一甩手挣开花千树,剑指道人冷笑道:“你说你是昆仑门下,我且问你,你可会御剑飞行?”道人怔了一怔,而后干笑道:“小娘子不要听那世井谣传。御剑之说实无此事。想我昆仑门下修道上千年,至今……”
话未说完,清心已然脚踩宝剑悬于空中,冷冷的看着道人。主人家一阵哄乱,纷纷跪倒,口称仙姑。那道人手足无措的喊叫道:“此乃妖,妖孽,待本座收她!”清心厉声道:“神空真人座下十一弟子,道号清心。小辈,你自称昆仑门下,可认得本座否?”
那道人指着清心哆嗦道:“你,你,你说你是昆仑门下,有何凭证?我,我,我才是昆仑门下,妖孽,妖孽还不现形!”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清心气得小脸儿通红,小手儿发颤。花千树皱眉环臂,看着那个道人,突然说道:“老杂毛,你口口声声昆仑门下,是与不是倒在其次。我倒想向你讨教讨教剑术。你既是神空真人座下首徒,剑术理应不凡。”
那道人推托道:“我乃道门正宗,岂会跟你一个妖孽比试剑术。”花千树哈哈一笑道:“我是妖孽,哈哈,我是妖孽。好啊,既然如此,老杂毛,你受死吧!”
花千树右掌一翻,寒光闪现,一柄薄如蝉翼,溢着青光的长剑直指道人前胸。那道人也不含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道:“仙长饶命啊,小道人再不敢冒昆仑圣名了……”主人家一听此言,奋起怒道:“好你个杂毛,诈财害人,今天就打杀了你。”
下面闹得欢。上面神云子动了动身子,吹着酒气说道:“夜放,好吵啊……”夜放轻声道:“我带你找个客栈让你好好睡吧。”神云子环住夜放呢喃道:“不要,我要抱着睡……”夜放心中怦然一动,轻声道:“云儿,凡人捉妖的戏看不成了,让清心给搅了。”夜云子恩了一声道:“那带人家寻一处月华满溢处小憩,这里好吵……”
夜放轻轻抱起神云子,对下面说道:“清心,千树。我带云儿去山顶,你们闹够了来找我吧。”言毕,在众目睽睽之下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清心低头问花千树:“他不会占师叔便宜吧?”花千树腾身而起,在清心耳边软语道:“那你猜,我会不会占你便宜呢?”清心脸一红,御剑而去,花千树随后追去。留下宅院里一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