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江澄?醒醒江澄,该起来了。”
江澄被人给推醒,迷糊了片刻,方道:“别推了,我已经醒了。”
“哦。”枕尘坐在他床边,说,“真的没事吗?”
他褪去了平时穿着的暗色白纹衣袍,换上江氏特有的绣着九瓣莲的帝王紫家袍,让江澄脑子放空了一秒,才想起要来姑苏听学的事情,随口道:“没什么,就是梦到以前的事情。”
枕尘顿悟,略带笑意的问道:“以前的事?你梦到什么了?”
江澄整理好衣袍,回答道:“就是第一次见你的场景,我记得你小时候怕狗,见着妃妃它们就呜咽着哭了,死死跟了我父亲整整一天。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呢。”
枕尘听罢,也笑道:“那时候是真心怕它冲过来咬我,毕竟是你们家的小奶狗,想来多多少少也会听江叔叔的话。”
“那是。”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
枕尘记着姑苏蓝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蓝启仁,在世家之中公认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虽然前两点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暗暗嫌恶,最后一个却又让他们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他手底下带出过不少优秀的蓝家子弟,在他堂上教养过一两年的,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狗屎无用,出来时一般也能人模狗样,至少仪表礼节远非从前可比,多少父母接回自己儿子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对此,他问道:“你说我进去能行吗?”
江澄则很确定的说道:“一定比我行。我想蓝老先生会很喜欢你。”
枕尘觉得心慌,忍不住道:“行了,你再这么说下去,我非得慌出个鬼样来。”
“哈哈,鬼样也比我们好看。”
“找打啊江澄。”
越长大江澄就越发现,枕尘不仅为人温和稳重,且一颗心如玲珑剔透,谁是真心又有几分真意他比谁都明白,看事情也立马就看得清,即做的了大事,也开得起玩笑,和稀泥也无比娴熟。
除了云梦江氏,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父母慕名求学送来的。这些公子们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世家之间常有往来,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人人皆知枕尘虽然不是江姓,却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故人之子和首席大弟子,被视如己出,再加上少年人往往不如长辈在意出身和血统,很快打得火热,没几句就哥哥弟弟地乱叫一片。有人问:“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枕尘笑道:“好玩不好玩,看你怎么玩。如果你觉得好玩,就算是给你根绳子你也能玩出个花样来;如果你觉得不好玩,就算是再多的玩意儿也提不起那个劲儿来,看一眼都觉得累。反正规矩肯定没这里多,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姑苏蓝氏卯时作,亥时息,不得延误。又有人问:“你们什么时候起?每天都干些什么?”
江澄哼道:“他?卯时作,戊时息。起来练一会剑就又回去打盹了,划船游水摘莲蓬和狗赛跑。”
枕尘道:“谁和狗赛跑了,不是你让它来追我的嘛?不跑我还在那等着被它咬吗?”
那人笑道:“枕大哥你怕狗啊?”
枕尘哼道:“那是让着他。”
于是江澄笑道:“那要不然你再让让我?”
枕尘:“滚!”
正闹着,一名少年道:“我明年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
一盆冷水泼来:“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而已。”
那名少年立刻蔫了。
这位是清河聂氏的二公子聂怀桑,其兄长聂明玦作风雷厉风行,在百家之中素有威名。虽说兄弟二人非是一母所生,但感情甚笃,聂明玦教导小弟极其严格,对他功课尤为关心。是以聂怀桑虽敬重他大哥,却最害怕聂明玦提起他的课业。
枕尘说:“其实姑苏也好玩,你要是想玩,也能玩出个花样儿来。”
聂怀桑道:“姑苏这么严,三千家规为立,那得怎么玩啊?”
枕尘问道:“三千家规?什么都禁是吧?”
聂怀桑点头道:“当然,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禁。”
枕尘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和家规玩一玩了。你喜欢玩擦边球吗?”
聂怀桑问道:“什么是擦边球?”
江澄道:“擦边球啊,他最擅长玩这个了。就是假设我们玩一个游戏,面前有一桌球,你不能过那条线,然后枕尘他来打球,次次都擦边而过,这不能说违规,所以他又能继续。”
枕尘听的津津有味,点头道:“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在违规的边缘来回试探。比其它的玩意要更有趣一点,要谨慎,要刺激。”
聂怀桑惊讶道:“难道枕大哥没有失误过吗?”
枕尘道:“家规又没这里的多,自然而然的难度也不高,怎么可能会失误呢?”
聂怀桑怀着满腔的崇敬之情佩服道:“枕大哥,你带我一起玩吧!”
其他人也一齐符合,枕尘说:“也可以,先让我把家规背完再说。只不过你这情况容不得闪失,所以在没有百分百的肯定下,我也不会找你玩。”
聂怀桑含泪慷慨道:“没事,能玩就行。”
看的枕尘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哭出声来。
江澄一拍他肩头,说:“虽然我不阻止你玩擦边球,但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忠告,遇到蓝曦臣的那个弟弟,你玩擦边球也没用。”
姑苏蓝氏这一任家主的两个儿子,蓝涣和蓝湛,素享有蓝氏双璧的美名,过了十四岁就被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和自家子弟比来比去,在小辈中出尽风头,不由得旁人不如雷贯耳。
枕尘挑眉,道:“是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微笑,让江澄不由自主的噤声。
他觉着比起蓝湛,还是现在这模样的枕尘更可怕一点。
枕尘低眉顺眼,稍许正常,道:“蓝曦臣的弟弟……嗯,是叫蓝湛对吧?”
江澄道:“嗯。”
于是枕尘哦了一声,说:“是不是没有表情,和蓝曦臣长的一模一样但却特别俊俏的小子?”
江澄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枕尘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就是昨夜没忍住,到姑苏底下去逛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恰好被他在墙上逮住。说来也奇怪,不是说他近日在闭关吗?怎么我一来就和他碰上。”
江澄也想了想,说:“也许是你和他八字不合。”
枕尘恍然大悟,道:“也对,好像也没其他理由了。”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看他样子想必是没有放在心上。江澄说:“你一来就给我闯了这么大的祸,话说有什么是你忍不住的,连擦边球也顾不上了就跑出云深不知处。”
枕尘说:“也没什么,就是路上遇见‘茶靡’,这在云梦可没有,你也知道伊师最忍不了,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抄家训呢?当然只能我出马了。”
江澄恍然,说:“那她喝了吗?你给她买什么了?”
枕尘说:“就是茶味的点心和茶叶,也没给她买什么。”
江澄说:“有心了。”
枕尘道:“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