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夫人许久未见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认出这个温润如玉之人,心中惊诧,又不好立刻发火失态,压低嗓子冲丈夫道:“谁放他出来的,把他弄回去!”
枕尘抬眸,莫夫人忽而感到一股凉意蓦然从脊背窜起,又忽而消失不见。她丈夫忙赔笑应声,一脸晦气地就要起身,又被惊疑不定的莫夫人按捺了回去。
他移开眼,目光落在那些少年身上,心道:“这过了多久,居然又在这里看到了蓝家人。”
那几名少年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甚为美观,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从姑苏蓝氏来的,而且是有蓝家血统的亲眷子弟。
他十分平静地走上前,轻声道:“我能坐这里吗?”
为首的少年愣了愣,点头道:“可以。”
得到应允,枕尘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吃着茶点不再吭声。
等他们谈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少年道:“那今晚便借贵府西院一用。先前我所说的请千万记住,傍晚以后,紧闭门户,不要再出来走动,更不要靠近那间院子。”
莫夫人忙声应道:“是,是,有劳,有劳……”
枕尘思考了一下,走过西院,见到那几面立在屋顶和墙檐迎风招展的黑旗,不由皱眉。
看来莫家还真出事了。
他无所谓的撇撇嘴,想了想,还是过去摘下了一面旗子,检查了一番,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不过旗子是对的,如果有人非要作死那也怨不得别人。
他又将旗子插了回去,自然而然的出去玩了。反正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枕尘来到一名家仆的房屋里,找了一番,找到一点儿的碎银和首饰,想了想还是将看起来贵一点的镯子放了回去。
对于拿别人钱财这件事,枕尘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些人对莫玄羽可真的是连苍蝇都不如,他不告而取也没什么不对,反正总归是要死的一群人。不过哪怕是这样,枕尘还是不提倡这种行为,如果不是莫玄羽根本没钱的话,他也犯不着来这里当贼。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再到东堂,好不热闹,人竟不比白天莫家庄的镇民们聚集于此时少,所有的家仆与亲眷都出来了,有的还身穿中衣、不及梳发,个个神色惶恐。
枕尘还是进去瞧了瞧,地上躺着一条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个头。蓝思追和那几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察看,低声交谈。语音漏入他的耳中:
“……发现时间不到一炷香?”
“刚刚制服走尸,我们从西院往东院赶,尸体就在廊上。”
这条人形正是莫子渊。枕尘神色冷淡的扫过一眼,又看向莫夫人。
莫夫人瘫在座上,仿佛刚从昏厥中醒来,腮边犹见泪痕,眼眶仍有泪水。然而一见枕尘进来,她的泪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枕尘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吧,干嘛这么看着他?
枕尘觉得自己很无辜,又觉得既然莫夫人既然这么恨自己,那自己不做些什么还真是对不起她的大恩大德。想着,他上前将白布从头掀到脚,整副面容都展示在他们眼前。
莫子渊的尸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的一条左臂,自肩以下,不翼而飞!
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渊怀里,搜了搜,掏出一样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刹那间,枕尘尤感无语,对于莫子渊以身作则来为他们解释一句话的精神不知道该不该感动到痛哭流涕。
而蓝思追等人见了莫子渊怀里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枕尘头脸扔去:“要不是你前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泼诬陷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吗?都是你这野种害的!”
枕尘面无表情,微微侧身躲了过去,眼皮子抬都不抬,道:“前天的事,关昨天什么事,你究竟讲不讲道理?”
莫夫人气急,居然也说不出话,又冲蓝思追尖叫道:“还有你!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个孩子都护不好!阿渊才十几岁啊!”
枕尘道:“十几岁的孩子?那他们也才十几,也只是个孩子。你孩子手欠,又关别人家的孩子什么事?还有没有王法?你讲不讲道理?别人家的孩子几岁就听得懂人话了,就你家孩子耳聋了?还是全天下就你孩子金贵,其他人活该去死?”
他语速微快,说起来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但比起莫夫人已经好了太多。
蓝景仪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个“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是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这几个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声音高一点儿,他就照办了,今天居然还敢还手!
枕尘挑眉,歪着头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又看向别处发呆。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阿丁哆哆嗦嗦扶她起来,莫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阿丁冲阿童使了好几个眼色,阿童忙架着男主人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忽而,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里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东院的地上,两个人正在抽搐。一个瘫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个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一条左臂已经没了,伤口无血可流。尸体情形,和莫子渊一模一样。
莫夫人刚甩开阿丁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没力气发作,晕了过去。枕尘十分嫌弃的将她推到一边,靠在角落里也没什么事。
才跨出厅堂门槛,还没走出东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蓝思追、蓝景仪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发白。蓝思追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阿童:“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阿童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问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摇头。蓝思追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里,转向蓝景仪:“信号发了吗?”
蓝景仪道:“信号发了,可如果这附近没有能前来支援的前辈,我们的人恐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过来。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枕尘心道:“那可就惨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也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