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比赛你们看过没?跟今年的一点都不一样,本来这个活动算是他们文学院的老牌活动了,由心协来办,目的是通过趣味性的室外活动纾解压力,使身心得到释放,让学生重视起自己的心理健康情况。”那男生继续说,“可今年简直改得面目全非,趣味且积极这点特色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感觉纯粹就是个娱乐活动,是中国文学的心理委员提的案,说是借鉴了热门的户外综艺节目,可以提高参与度和影响力,点子不错,就是策划上漏洞太多,真是,搞出这么多丑态,无聊,低俗!”他掷地有声。
江依依转了转脖子,葛沁欣的新方案确实有点问题,可惜学生会是冲着去年的比赛模式来的,没想到此时却是在面对一个大相径庭的学院活动。
就像一个导演,为自己心爱的角色挑好了适合的演员,结果等到开拍了,却发现那个演员昨天整容了。
江依依远眺,看到操场角落里,刘三川、焦客、仇畅三个人影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像三个难民。
邵思琪咳嗽了一声:“葛沁欣的方案,不会是故意针对你的吧?”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但这件事到底没有真正影响到她,反正她也没参加,“我还好,就是坑到校会了。”
“那就写后半段的呗,后面这两轮不是挺好的吗?”
“要是按照后面的来上报纸,事后被学生指出来掩饰具体情况,那就等于在砸自己的招牌,新闻最重要的就是客观和真相,报纸面向的是师生全体,不是只有团委办公室的那几个老师。”
邵思琪点点头,向左边的班级观看区扫了扫,奇怪道:“既然葛沁欣是主创,她今天怎么没来?”
“不知道,可能是临时有事。”江依依转头继续看比赛。
还剩最后一组,彭彭马上就要上场了。
兴许是最后一场,工作人员的场地整理也马虎了起来。
彭彭的目标是尽可能迅速地通过沿路的障碍,成功抵达操场的另一端,然后摘下插在那里的一面小红旗,那她就赢了。
彭彭已经进场了,也不和其他参赛选手说话,独自一人站在最外侧的出发点,看上去似乎情绪更低落了些。
江依依下意识去看校会的工作棚,焦客正和刘三川凑在相机前说着话。
而彭彭,低头站在背阴里,头发盘在脑后,细长脖颈有着优美的线条。
吹口哨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有些男生开始明目张胆地讨论起穿着紧身运动服的彭彭,当听到他们说到三围的时候,邵思琪忍不住要发作了,江依依突然抢过前面学弟的又一个加油棒,敲打在看台的围栏上,大声呐喊:“彭彭!加油!”
学弟的脊背僵了僵,一声没吭。
彭彭身形一顿,转头就直直看向了江依依。
江依依会心一笑,彭彭连她站在哪里,都了如指掌。
她挥一挥手中的加油棒,粲然一笑:“加油!回头吃火锅!”
“彭彭!你是最棒的!”邵思琪也跟着大吼。
“你们闭嘴!”彭彭大声吼回去,“说得土死了!”
她咧嘴一笑,像二三月里结着薄冰的湖面,被落下的一朵春花,敲开了窗。
老师一声吹哨,彭彭便转身准备起跑了。
江依依和邵思琪莫名腾起一种紧张感,仿佛那一刻冲出去的人是她们自己。
一声长长的哨音,带着无限的悬念,六个女生冲了出去。
江依依和邵思琪立刻攀在看台栏杆上疯狂叫喊着彭彭的名字,已经全然失去了自顾的理智,眼睛里只有彭彭上上下下的身影,每过一关,她们都激动得大声尖叫,有人要接近第一名的彭彭时,她们急得恨不得冲下去。
身后的男生推了推眼镜,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其实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场,观众早已兴致恹恹,就等着名次出来,赶快散了。这就显得江依依和邵思琪更为突兀,更为神经质。
就要接近终点了!
彭彭与第二名保持着一个关卡的领先优势,正在最后一关沉稳地转那100下呼啦圈,裁判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计数。
她匀称的身体线条像是一条黑色的锦缎,韧性十足地随着呼啦圈晃动,粉色的呼啦圈就像长在了她的腰上一样,频率稳定地转动不停。
“转完了转完了!”邵思琪大喊,“去拔旗去拔旗!”
“要赢了!第一!彭彭是第一!”江依依紧紧盯着彭彭像小红旗那边飞奔而去的身影,加油!最后一步了!你是第一!
彭彭往小红旗冲去,还有几步之遥,瞬息之间,她前倾的身体,一把握上旗杆,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把旗帜拔出地面!
第一!彭彭是第一!她赢了!
“是彭彭!她的时间绝对是四组里最短了!她肯定是第一!”江依依和邵思琪抱在一起,加油棒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两人用力地拥住对方。
邵思琪差点喜极而泣,就像彭彭获得了奥运会冠军那样激动……
江依依的头在邵思琪的肩颈探出,正好看到操场上彭彭一动不动站着的背影,工作人员都在往那里涌去,他们脸上的那抹惊慌,让江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推开邵思琪,声音有些发抖:“彭彭出事了……”
邵思琪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回头看了过去。
这时,看台的观众也发现了异样,叽叽喳喳吵闹起来,有的担心,有的新鲜,有的幸灾乐祸凑热闹……
江依依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掉进了深井,晃晃悠悠激起一阵撞上冰渣的刺骨凉意。
邵思琪拉着她,在不时相撞的身体和四面八方伸来的手臂里艰难穿行,举步维艰地往彭彭那边挤去。
那些挥舞的手臂,形成一个个交错的视角,江依依满头大汗地穿行,一个抬头,猝然看见一位中年老师拽了一下站着的彭彭,她晃了一下转过去。
江依依瞳孔骤缩,心也彻底沉到了水底,在水底之中,不受控制的触底反弹,一颗心,既寒凉又焦躁,狂乱至极。
彭彭握着旗杆的手,鲜血直流,她移开的那片地方,已经是一滩血迹。
“邵思琪,”江依依的声音有着异样的紧绷感,“快点,快点去到她身边……”
江依依和邵思琪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下看台时,校会的人也已经来帮忙了。
焦客靠近,彭彭忽然往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这样的“趣味”运动会也能出事故,现场根本没有安排医护人员,乱成一团,在场的老师想碰她,又不敢贸然出手,彭彭的伤势很棘手。
旗杆是木质的,上面露出一根五厘米长的倒刺,剩下的,狠狠扎进了彭彭的虎口,她的脸是煞白的,眼睁睁看着鲜血直流,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