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人家十几个人,老老少少的,老是挤在一个小屋里,休息也休息不好,还是要多找些能住人的房子,给安顿好了。
陈田走到陈向阳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呢?是去山上看日出么?”
“陈管事也一道去么?”
“那感情好,还请少爷带我开开眼界,点一点我这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好说,好说。”
周疯医的小童,第一次稀奇地望着高挂在上空的烈日,大中午的,挑这个时候去看日出,这两人莫不是疯了?
日出当然是没有看到,陈向阳领着陈田来到了升州城最高的地方,之前很多灾民躲在这寺庙里,避过了疫病爆发,才险险躲过了一劫。
从上往下看,山峦叠嶂,整个升州城,和升州城周边的情况都尽收眼底,眼界确实一下打开了不少,没有了遍地哀红的景色,这漫山满野都是翠绿,看着也舒心。
山里的寺人热情地接待了陈向阳和陈田,领着他们到寺庙南边的后山
“少爷刚刚添的香油钱,好大的手笔。”
“好说,好说,多亏了陈管事刚刚爽快地掏钱。”
陈田,“.........”
陈田跟在陈向阳身后,陈向阳跟在寺人身后,一路走了很久,寺人一边领路,一边简单介绍了寺庙
“这边是男施主们用的客房,比较偏僻,胜在安静自在,往年都会有很多书生来这边备考,庙里特地在客房外打了一口井水,方便施主们取用,客房外还一棵百年的大榕树,三个成年男子张开手臂才能勉强丈量出那棵树的粗细,夏日里也是遮阴避阳的好去处,从客房往东走小半会,就能看见一个放生池,里面放生了许多生灵,这生灵........”
寺人说到生灵时,面露出一抹尴尬地神色,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好转而言其他
“我们就是从客房的南边走,往南边走上小半柱香,就能到寺庙的后山了,可以看到升州城南边的风景,也能瞧见途经升州城的明御河,明御河北接淮水的支流,玉带河,两位施主这就是后山了,赏景不妨看看我们寺庙后山的奇石。”
陈田谢过领路的寺人,与自家的小少爷一块往后山顶上走去
“陈管事,你知道那小寺人为何不说生灵的事了么?”
陈田看着自家小少爷皎皎如玉的面庞,嘴唇还是显得苍白,“小少爷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么?”他走上前,挡着山里的冷风,手里握着小少爷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山顶。
陈向阳故意道:“我不知道,才问的你。”
陈田朝陈向阳眯着双眼笑着道:“巧了,我也不知道。”
陈向阳:“........老狐狸。”
“彼此彼此。”
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在佛门之地,不愿点破罢了。
这么多难民涌上寺庙,就算主持有心接济,这么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在山上的吃喝住行,都让人头疼不已了,寺庙里的人,哪里还照料得到往生池的那些小东西。
左右是被那些佛祖用来普度众生了,也算是成全了它们这些生灵的功德了。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些生灵加起来,指不定能造几层浮屠
讲白了,人做出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活着,所以连佛祖对杀生的事情,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山山顶的路还是比较好走的,踩在脚下的石块两边都留着青苔,两边都有被人踩出的小道痕迹,两边的蒲公英被他们行路间的衣袍刮起,雪白绒绒的花瓣飘在半空中
上了山顶,才发现有个破旧的凉亭,凉亭的顶部不知道去了哪,支撑顶部的四根柱子倒了三根,只有一根石柱满身裂纹地立在左边,仿佛一个调皮的稚子伸出小手指,轻轻一点,就能让这根柱子瞬间粉身碎骨。
他们脚下的石砖也是如同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裂纹,亭子中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张石桌,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放置的石凳了,估计是寺庙特地摆放的,为的是让来后山的施主们有个能落座歇息的地方。
这景致,也就是那些文人豪客喜欢了,一看身边陈田的表情就知道。
陈向阳她更喜欢景别精致的园子,一步一景,穿廊画栋,才比较有值得品味和把玩的地方。
两人一同抬脚,登上了凉亭,徐徐走到凉亭边。
“嘶。”陈田张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全飘到了一块,光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尸山血海见得多了,年轻时还干过清扫战场的活,缺胳膊少腿的,一刀砍了脑袋的,被火油活活烧死的......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那些尸体大多是将士,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以保卫国土,守护百姓为己任的将士们牺牲了,他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后方的百姓。
为了他们能安居乐业,平平安安的生活。抬起这些将士们的尸体时,他们心里是痛苦的,也是坦然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将一腔热血洒在战场上,上了战场,生死皆由命,这没什么好想的,所以他们是坦然的
堵在了大半河道的浮尸,全都是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官吏喝一声,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老实巴交的平头小老百姓,飘着的尸体中,说不定还有哪个倒霉的新兵蛋子的家人,
大半个河道,全都是这些泡发的尸体,惨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的脸,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望着天空,天空上盘旋着几只灰黑丑陋的大鸟,不时吠叫几声,戏耍着朝同伴挥舞翅膀,有时突然俯冲到一些尸体上啄肉吃,旁边飘着两具小孩的尸体,肚子已经被啄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肠子都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鸟儿啄开的肚子,有的肠子和肚皮泡在水里久了,也洗掉了原本鲜血的大红,变成了透明的肉色,飘散在流动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