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心里有些不太情愿,也有些担心,府里就少爷这一根独苗苗,少爷又还年幼,少不更事的,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路上跋山涉水的,指不定一个没照料到,就又病了,外出看病也十分不便,就怕路上少爷怕给人添麻烦一路拖着,硬扛着到京里。
这小毛病也会生生拖成大毛病。
万一.......万一.........少爷这一病,没能挨过去,林府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老老小小的可怎么办哟
苏嬷嬷那是越想越多,越想越揪心
要不是有老爷的遗愿压着,她恨不得少爷就平平安安待在苏州这地界上,哪都别去,安安分分守着老爷的家业,当上家主,一辈子锦衣玉食地好好活到老
说不定到那时,她还能帮忙看着林家的乖孙儿,听着少爷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她苏奶奶
陈向阳捏了捏腰间的香囊,慢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中秋过后,天气渐冷,北方多‘山鬼’。”
一听到‘山鬼’二字,苏嬷嬷也没再劝了
南方镖局的镖师押货,除了基本的检查货物,安排人手,准备干粮.......这些先行条件,最重要的是:要打听清楚了,哪条路上的‘水鬼’比较多,哪条路上的‘水鬼’惹不得。不然走这一趟镖,那可就是送白花花的大‘肥肉’上门,孝敬‘水鬼’的,落得不好,一趟镖下来没一个人能回得来
‘水鬼’就是横在水里的水匪,上船放火,杀人掠货,无恶不作
谈到北方的‘山鬼’,从南往北走的镖师,那走镖真是提着头在裤腰带上。南方镖局女镖师走货很常见。而往北走,很多女镖师都不敢去。
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女镖师多数都是丈夫也是镖师,夫妻俩一同走货,这几年北方旱情严重,朝廷赈灾银钱不住,很多人为了活命从北逃往南边,剩下的‘山鬼’大多都是北方大汉,身强体壮的,来劫镖,一上来就把运镖的男人都杀了干净,要是见着队伍里有女镖师,二话不说,那直接就掳走,扛着货物和女人一同回去。
南方的‘水鬼’也厉害,可要是水性好,潜得深,捡回条命也没那么难。要是碰到北方的‘山鬼’,他们这些南方的镖师也只能是硬拼了,拳对拳,脚对脚,搏出一线生机。
镖局里也有传言,那些被掳去的女镖师一个人要应付好几个北方的大汉,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这些女镖师们渐渐地不再往北去了,给再多银钱也不能干。再说了,家里的男人盯着呢,哪能同意得了。
陈向阳选这个时候上路也是趁着天气还没变冷,道上的‘山鬼’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出发,‘山鬼’大多都是农户,也是被逼无路才落草为寇的,但凡朝廷能让人吃饱穿暖,也就没那么多的‘山鬼’出现了。
奴化的思想下,农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吃好穿好,当这么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的时候,他们有的人会选择举家搬迁谋求生路;有的人会选择当梁山好汉;也有的人会坚持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也只是想要活着。
陈向阳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前面还是青绿青绿的稻田,远处几只黄狗叼着块肉骨头往南边跑去。
“少爷,都收拾好了。”
陈向阳收回了远处的视线,扭过头来,淡淡道了句:“走罢。”
桃夭让后面的小丫鬟和小厮跟上,她看了眼少爷,有些不解:少爷这是怎么了?
除了少爷刚昏迷醒来有些不对劲,表情也是像今日这般冷淡,后来自少爷身体稍微有了起色以后,许是身体恢复了不少,少爷面上时常带着笑意,说话间也十分柔和舒服。
少爷,刚刚是怎么了?
桃夭自然是不明白,那日陈向阳刚刚醒来,灵魂还不太稳定,情绪各方面都不是很好,碰巧杏枝就撞到了枪口上。陈向阳可不是原主,杏枝对她而言只是陌生人,对待一个以下犯上的婢女她根本没有过多考虑。
陈向阳本身就是一个个性冷清的人,关注最多的也就是身边的人,其他人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桃夭刚好也是合了她的眼缘,她才收在自己身边。
一路上都是敲锣声和欢呼声,随着陈向阳一行人慢慢走近,河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岸的农户今日都没有下田,全都挤在河道两旁看赛船。
说是船,其实也不够准确,那就是他们自己扎的竹排,一个竹排就是用树皮搓成的绳子,将七八根差不多长,同样出细的青竹码好成一排,树皮搓成的绳子晒干的到没有水分,再一根一根竹子交叉捆绑起来,绑几个死结,一个竹排就做好了。
这些事情,陈向阳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当然是不清楚的,但不妨碍有人知晓告知于她。
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杭绸的乡绅,腰肥肚圆,粗短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圈粗金项圈。
虽是个胖子,却也灵活,刚过来的时候借着问好,把桃柳枝般,纤弱的桃夭,生生从陈向阳身边挤了出去。
这也算是个人才了。
桃夭自己也是纳了闷了,就她与少爷之间,半孩子的距离,这个胖子倒也能插进来,桃夭看了眼另一旁站着的秀才管事,默默退到了后头。
旁边的管事朝桃夭那壮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又扭头回去继续看河上的竞赛。
自从那个乡绅站到陈向阳身边后嘴巴一直没有停过,白胖的手指着远处收船的壮汉,道:“林小公子,您来得可真是巧了,我们周围这七八个村从一早比到现在,两两淘汰,此时刚好还剩最后四队,您看河上刚好决出了探花队,待会一二名之争可就精彩了,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和榜眼是哪个村的队摘得,徐某人还捐出了三块碎银奖励头首呢,要说运气,还是小公子运气好,不早也不晚,正正好赶上了最精彩的,可见小公子是命定时运之人,他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啊!”
后来就是那个胖子在一边说他那三块碎银的二三事了
河面上有十几个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清理刚刚比完赛后的河道,两旁的女人和孩子围坐在一起,吃着他们带来的食物和鲜果,几个女人见自己男人还没来,走到河边拉着自家的男人回来吃口东西,垫垫肚子。两边要参加头名争夺赛的队伍就显得十分明显了,其他人都是一小群,一小群在一块,两边要参赛的队伍来来往往不时有汉子,有女人手里拿食物过来,地下摆着的东西也比其他人的要丰富得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种辛苦,他们皮肤都有些蜡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因着节日,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精神都十分好
陈向阳身后有下人们摆放的瓜果,甜点,冰镇的酸梅汤,她来这之前就已经用了碗紫菜虾皮馄饨,此时不怎么饿。
看管事的也是用了东西才过来作陪少东家的,也没有吭声。
桃夭只瞧见那个肥肥胖胖的乡绅,绿豆大的小眼睛暗暗盯着林府远处摆着的冰酸梅汤和大西瓜。
陈向阳自然是看见了,但她故意没开口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