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冷又谦卑。
宴似安夹着的排骨啪嗒一下掉在盘子里。
顾、顾导?
从来不参加应酬,颁奖典礼也找人代,宣传也只发发微博,杀青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新顾大导演?
宴似安脑壳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收买”“贿赂”“带资入组”“关系户”“走后门”等系列潜规则专业用语。
顾新跟他们打了招呼,把手中的礼物递给宴似安以后,顺着沈隼坐下来。
“不是顾导来晚了,是我们早了,”沈隼笑,拿起酒杯。
盛又泽原先定的是午餐,被沈隼和沈鹤这么一掺和,直接改到了下午五点,现在不过四点,顾新不仅来早了,还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顾新从善如流,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不喝酒,但沈隼敬的酒,没人敢推。
盛又泽颔首,给宴似安介绍:“这是小顾,你下部戏的导演。”
小顾?人家是各大奖项疯狂提名的最佳导演,我不容许你叫他小顾!
宴似安没注意,顾新的戏明天才开始试镜,盛又泽这句话无疑是给她接戏板上钉钉。顾新不是个愿意向资本低头的人,他看过宴安的演技,他不懂,按照宴影后的水平,完全就能在一众小花中脱颖而出,南浔和盛又泽为什么还要提前拉拢他。
但是既然盛总和南总都开口了,他就顺水推舟:“盛总客气了,宴小姐的演技在圈子里可是有目共睹的,我看了很多宴小姐参演的电影,都很精彩,特别是在《明月光》里,宴小姐塑造的向明月形象确实饱满丰富,宴影后的最佳女主实至名归。”
他的语气很淡,明明是恭维的话,却说得真情实意。
宴似安被他“宴影后”三个字说得心突突直跳,再一想到明天的试镜和自己烂泥糊不上墙的演技,悲伤而绝望,婉转又真实地给自己台阶下:“……顾导我觉得我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顾新只当她在谦虚:“宴小姐谦虚了。”
宴小姐有苦说不出。
沈隼和沈鹤一改方才的纨绔样,跟顾新开始谈论投资的问题,顾新不太管这方面的事,只说了自己近期看好的一些剧本。
宴似安苦着张脸跟盛又泽小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要请顾导吃饭,我还穿着便服呢,造型也没做……你还穿着正装,你可真是心机boy。”
盛又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我还没下班。”
她才不管他什么理由,继续跟他咬耳朵:“你怎么能请到顾新?顾导从来不在这种应酬场合出面的,我上次跟卿卿参加一个会,听说主办方花了几百万都没请到顾新……后来业界就传说千金难见顾大导。”
盛总回忆了一下他让秘书给顾新打电话,从拨通到挂断三十秒敲定这件事,实在想不明白顾新难请在哪里。
“我还听说顾导和柏导有什么恩怨,所以有柏情的地方就很少看见顾新。据说很久以前柏情还是演员,顾新还是导演系学生的时候,柏情对顾新一见钟情,疯狂追求顾新,然后跟顾新的导师和学校要求参演他的毕业作品。”宴似安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没注意自己的音量越来越不受控制,“那个时候吧,柏情还是有女朋友的,但顾新为了拿到资源和人脉小三上位,于是柏情的女朋友买通狗仔,趁两个人约会的时候,给曝光了。后来柏情知道顾新只是为了名利跟自己在一起生气了,想分手,可谁知顾新不答应,还拿了床照威胁柏情,要是分手就曝光。”
“但你想柏情在娱乐圈混了那么久,哪会受一个新人摆布,就联合资本封杀了顾新,还把两个人当年定情之作,毕业设计,里面自己的戏份全部删干净了。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我去研究了顾导的毕业设计,结果发现里面男主一直都活在别人的口中,就算出现了,也只有一个背影……”
盛又泽的眉头拧成麻花:“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营销号?”
“这怎么能是乱七八糟呢?”宴似安苦口婆心,“多么凄美的一段爱情故事,求而不得,现实世故……也有可能是我的描述过于贫乏,你感受不到柏导的爱之深,伤之重……”
“哦?”
宴似安深表遗憾:“柏情和顾新都是我很喜欢的导演,有生之年要是能看到他们同框,我死而无憾……”
靠着门背上的男子听得津津有味,他长腿一伸,大步跨进包厢,颇为随意地递给宴似安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原来我跟顾导还有这么一段爱情故事。”
宴似安感叹:“是啊……”
沈隼疯狂咳嗽暗示她。
“柏、柏导?”
柏情邪气一笑,拉开顾新身边的椅子,从容地坐下,服务员立刻为他倒好酒:“久仰顾导大名。”
顾新破天荒回敬他:“久仰。”
盛又泽看着宴似安恨不得把脸埋进盘子里,眸子难得染上几分暖意:“死而无憾?”
顾新沉默了片刻,补刀:“我的毕设没有邀请柏导确实很遗憾,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在别的方面展开合作。”
柏情挑眉,放荡又邪气:“没有参加顾导的毕设我也深感遗憾,我也期待我们的合作。”
宴似安当机立断,从善如流:“顾导和柏导不管什么合作都是天作之合,现在的狗仔营销号什么都敢乱写,不过好在网友能分辨是非,大家看一看就过去了……不对,大家也不爱看,对不对,盛又泽?”
她眼睛都快眨瞎了。
盛又泽看了她一会,在她哀求的目光里缓缓开口:“嗯,我不爱看。”
柏情惊奇,饶是淡定如顾新,也不由多看了几眼盛又泽。
沈隼压低了声音:“别看了,是本人。”
这是盛又泽,一辈子也没迁就过人的盛总?
柏情挑眉:“我还以为他跟宴安是逢场作戏。”
沈隼凑过去八卦:“早上我带宴安去见爷爷,我哥居然黑脸了!”
沈鹤不甘示弱,兴致盎然:“据说宴安就是我哥在东城那个白月光……”
盛又泽在东城的事,在圈子里不是秘密。但只有柏情,南浔和沈家兄弟知道,他在东城有个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在他仅有几次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喊得一个名字。
他太醉了,说得含糊不清,沈鹤沈隼凑近了去听也听不清楚,只记得他眼里的缱绻温柔和痛苦不堪。
沈隼补充:“你知道吗,宴安也是东城人,她就是宴平乐的女——”
“唰——”一根钢叉笔直地飞出来,钉在沈隼的手边。
柏情:“……”
沈隼:“……”
沈鹤:“……”
顾新默默埋头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