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白影界的地位,逐渐高升,隐隐有超过白曼薇的趋势。
对此,她只是心平气和的恭喜我,我们之间安乐的相处时,男人、地位和钱财好像全部会烟消云散,谁也不会提起纸醉金迷的那一切。
我们从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有任何争执。
百货公司上的那块大位置,即将要换上了我的海报。
杜若笙告诉我,百货公司的林老板是白曼薇的追捧者,他原先一直不肯换下白曼薇的海报,如今我的地位发红发紫,又在杜若笙的游说下,林老板没犹疑多久,终于肯换了。
商人始终重利,看重的是谁有号召力,我代言的产品是林老板从海上进来的外国牌洋货——唯美人化妆品。
这种海报类似西洋油画,是由专业画师画出来的,画海报之人,技艺高超,能将一个人的神.韵至少描摹出七八分,而后,再细细的对比真人,尽心勾勒调整。一副巨大的海报耗时多日,需要十几个画师一起交接完成,悉心的讨论过后,仔细斟酌着下笔。
他们见过我的真人后,才对照黑白照片去慢慢临摹。画师曰:见其人,见其态,方可下笔绘出神。
因为过年要耽搁一些日子,画师长说,海报在年后方能完成。过年那会儿,我依然呆在紫荆园里,杜若笙先回了杜氏庄园走过场,再来我这处过了一个冷清的小年。
那幅巨大的画,初步定为二月十八挂上,双数的日子在世人眼里算是比较吉利。再者,八的音略像发。林老板比较喜欢八这个数字。
在二月十八的清晨,我起了一大早,想去百货公司看一看海报是什么模样。
下楼后,我有些诧异,今日应该是杜若笙办公的日子,他却坐在桌前不慌不忙地看报纸,喝咖啡。
暖阳透进,照耀了遍地浅色金光。
杜若笙虽背着阳光而坐,报纸上反射出来的光芒,仍旧把他刺的眯眼,他看报纸时,甚少理人,甚少动。
我绕过去拉上薄纱窗帘,再坐到了桌前,满怀愉悦道:“你今天要陪我去看海报吗?”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是要看完报纸才回答。
不想,杜若笙顺着报纸上的折痕,合起了那份日报,他抬眸淡淡扫了我一眼,平静道:“海报都挂不上去,怎么看?”
我微微张嘴,疑惑道:“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林老板反悔了。”
杜若笙的嘴角扯起一抹弧度,他抿了一口咖啡,叹惜道:“林老板是个讲诚信的人,怎会做反悔之事,只是今日的确挂不上了,海报...,”他顿了顿,卖关子道:“你若想看海报,我现在带你去。”
我向杜若笙探听为何挂不上,他的嘴像被针线缝住了一样,就是不说,他叫我亲自去看一看。
出门前,杜若笙多次提醒道:戴上围巾和帽子,最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他亲自给我戴上围巾,仔细的理了理,严实的掩住了口鼻,这让我有些呼吸困难,我心底感到一丝古怪,只等着去看海报一探究竟,也不再从他嘴里挖话,做那等徒劳功。
阿正如常载我们去街上,我正无聊地拨弄手指,杜若笙靠过来,降下半个窗户,他灼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脖颈上,只听,他在我耳边沉着道:“绮君,你看看街上,四处都是你的海报。”
他的语气半点不像有好事发生,我以为他又像生辰一日那样,先给我惊吓再给我惊喜。
于是,我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这一看,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睁大了眼睛,心里惶惶不安。
外面的街上,有军官在撕无数张的通缉令,地上零星飘散的通缉令全是我的样子,也有赵绮君三个字。
是吴独眼手里的那张通缉令!
放眼望去,整个城内贴的密密麻麻,来来往往的军官严肃穿梭在街道边,他们雷厉风行的撕下一张又一张。
外面的商人和百姓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讨论赵绮君是个杀人犯。
有少部分的人替我说话,有许多的人深深唾弃我,亦有愤慨的人大骂我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子。
我的名声毁了。
我被杜若笙按在他的肩胛上靠着,他摩挲了几下我的手背,徐徐道:“那个土匪我一直在帮你挡,彭城的警察我也给挡回去了,还托了沈家给吴土匪下了禁止入城的命令,百密一疏,防不住城里几个居心叵测的人,他们内呼外应,一夜之间就贴满了毁你名声的东西。”
我攥紧了衣服,牙齿咬的发酸,“是谁?”
杜若笙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侧,他目光清远的看着车前方,沉吟道:“许清河有嫌疑的话,白曼薇不说参与,她必然知道,或许还有别人,一时证据不足,不好说。”
白曼薇三个字划过耳际,尖锐,刺疼。
那颗跳动的心脏收缩的厉害,砰砰砰的声音,隐约传入耳朵之中,我讷讷道:“这样毁我名声的事,她知道了,会告诉我的。”
杜若笙挑起我的下巴,他的瞳仁黑如夜,正怜悯地盯着我,下一刻,他轻笑道:“改日,你可以约个时间出来,诈她的话,就说,我手里有了证据,你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我突然没了力气,浑身无力,耳鸣的厉害。
杜若笙宽慰我,他会让人帮我洗白这件事,我只需要做到死不承认便可,还要在家平静一段时间,等风浪尖口一过,再谈东山再起的事。
他带我去大师的画室里,那张海报已经被偷梁换柱,变成了大大的通缉令。
画师们没有怀疑我是个杀人犯,应该是杜若笙早就与他们沟通过了。
杜若笙说通缉令的画像险些被挂上去,挂画的工人也被掉包过,还好林老板的员工发现画像的端倪,提前截住了。
最近满城都在声讨我,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骂,是以,足不出户。
前一段的辉煌岁月,这一刻的臭名昭著,人生大起大落,乃是常事。
我内心可以接受苦难,可以平静,唯一令我不平的,是白曼薇的背弃嫌疑。
我差人去建园给白曼薇送了一张纸条,我约她在咖啡馆里见面,我坐在角落里等待,把帽子压的很低。
没等多久,一个风情万种的旗袍女子落座在我的对面,她的峨眉若有若无的颦着,神态自然,眼底惆怅,她看起来很担心我。“你...还好吗?”
我微微抬头,开门见山道:“别装了,三爷手里有证据,人证俱在,吴独眼的人都招了,你还想在我这儿装模作样多久?”
此话一出,白曼薇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攥紧了杯子,摇头否认道:“你在说什么?”
我气定神闲地翘起二郎腿,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她,我继续诈话:“我在说什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嗯?我的好姐妹。”
白曼薇的呼吸略微急促,她持续的摇头,“小百合,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
“需要我把人证带来,当面对质吗?”我观察人向来细微,只觉得她此刻的模样透着一丝心虚,从前我被姐妹情深冲昏了头,百般的认为她是我最好的姐妹,许是可笑了。
我的这句话,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嫣头耷脑地握着那杯咖啡取暖,低低道:“那个我承认,但是街上的通缉令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白曼薇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但也证实了她背弃我的事实。
这些日子以来她有没有背弃我的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间,本以为听到她的亲口承认我会很难过,约莫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有预想的那么难过,只有深深的失望,更多的是平静。
我推敲着,斟酌道:“大海报你们怎么换的?街上的通缉令跟你们没有关系,那又跟谁有关系?现在你想替许清河开脱,洗白他,自己揽错?”
白曼薇皱紧了秀眉,她凝了半晌,摇着头,语气自嘲道:“原来你在骗我的话,看来,真正意义上的坏人,我做不了,我偷换海报的事,许公子完全不知情,他什么也没有做过,别冤枉了他,姓吴的找上我,天花坠乱的游说,我鬼迷心窍的就答应了,后来,我很不安心,愧疚和自责时时刻刻的折磨我,我就叫人去提醒百货公司的员工,那幅通缉令才没有被挂上去,我悬崖勒马,并没有伤害你。”
我嘲讽的笑,“是吗?我也不知道你的话能信多少,许清河那么有能耐,怎么会没参与?”
白曼薇的面容上露出焦急之色,她诚恳的解释:“我发誓,用命发誓,许公子绝不知道我的龌龊事,我是瞒着他做的,而且贴满通缉令那么严重的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许公子还跟我幸灾乐祸的说,不知你得罪了什么小人,被人摆的如此厉害。”
我将信将疑,又不温不火道:“今后,我们没必要再做朋友了,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就怕哪一天,你又被鬼迷了心窍,我不喜欢防来防去。”
白曼薇捂着光洁的额头,她眼圈渐红,低语喃喃道:“我要是没了摩登女郎的红帽子,进沈家会难上加难,我倒底没有害你,你就不能给我一次和好的机会?”
我忽略她的最后一句话,轻声道:“摩登女郎,跟进沈家有什么关系?”
白曼薇擤鼻,眼泪婆娑的哽咽:“我...我的名利在,这样就可以一直引起大家都关注,我不想没落,不想被人遗忘,如果大哥帮不了我,我只能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来逼迫沈家迎我进府,我的地位要撑到大哥接管沈家之后。”
我露出一抹荒唐的笑,“省省吧,你觉得可能吗?你只是个戏子,即使透露了沈司令的破事,没几男人会去帮你对抗军阀沈府,更何况沈司令跟白夫人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你就算一时对广大的群众卖可怜,收效也甚微,难以撼地摇天,你不如去求求许清河。”
白曼薇把手穿进了发丝里,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了桌上,她现在脆弱的没有半点气势,“许清河不会帮我的,我也不想为难他,他是许家长子,代表的是整个许家,怎能为我,去恶化了沈家的关系。”
看到她精神憔悴的模样,我心底忍不住的发软,这一次,我准备听杜若笙的话。
我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利落的转身道别:“以后你我,形同陌路,别过。”
“你做人一直这么决绝吗?”
“不是,我只是害怕危险。”
“我不会再有坏心思了,你相信我。”
“算了吧,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