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境内,飞燕岭,无名山崖。
飞燕岭因形如飞燕而得名,终年凉风习习,清新凉爽,是夏日消暑的胜地。
那无名山崖是一处悬崖峭壁,陡峭笔立,纵是身手矫健的猿猴也是难以攀援。但此刻这座山崖之上,却是建有一间茅屋,屋前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男子身穿一身青衣劲装,脸上稚气未脱,似乎年纪甚轻。
这个男子名叫武天,是一个穿越者。
就在六年前,他如往常一样,在工作结束的一个夜晚步行回家,途径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时,却见到一个小混混欲对一个独身女子行那不轨之事,热血上湧,挺身而出,然后……
然后他就死了。
武天相信那小混混没有杀人之心,无奈自己缺乏锻炼,身子太弱,重重几拳击在要害,摇摇晃晃的撞向一旁的墙壁,不小心就把自己撞死了。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但好人有好报,武天的灵魂并未就此消亡,而是在一阵眩晕中,穿越到这副年仅十一二岁的身体之上。
穿越过来时,他是昏倒在一片农地之上的,后来被一家好心农户收留,倒是没有因饥饿而再死一遭。
奇怪的是,武天的灵魂穿越到他人的身体上,却没有任何有关这具身体前世记忆的浮现,也没有一个老爷爷跳出来介绍自身所处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更遑论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金手指了。
而昏倒在农田上,自然不用期待可从什么父母、丫环身上获取关于自身的讯息了。唯一可能与身份有关的,也仅有身上一个刻有“陈”一字的玉佩。
失落了一阵后,武天也只能暂时住在这家农户里蹭吃蹭喝,但武天也不是无耻之人,在身子稍复后他便下田帮忙干活。
虽然惨不忍睹就是了。
这样的生活,足足维持了一个月。
正当武天以为自己是专程来异世界当农夫的时候……却在机缘巧合下遇到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叫做许薇,现为武天的师父。
在这六年内,武天在许薇的严笴指导下,苦练武艺,直到六年后的今日,总算是略有所成,艺成下山了。
回想起前尘往昔,武天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也是时候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江湖了。
前世的武天既然能挺身而出相救一个陌生女子,心中自是有一腔侠义情怀的。
但苦于身无寸艺,所处的又是一个法治社会。武天纵有路见不平之心,也无拔刀相助之机,仅有的一次出手,居然就英年早逝了。
身处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武天心潮澎湃,想起小说中、历史上那些青史留名的英雄豪侠……
这一世,也许自己能体验一下他们的胸怀?
但前提是要过得眼前这一关。
“师父,放手吧!”武天看着那只有如铁钳,无法挣脱的洁白左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不就是少了个厨子吗?不至于吧?”
“唉,你不懂……”许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做饭是很累人的事……呃,不对。我的意思是:民以食为天,这是天大的事啊!”
说到这里,她眼泛泪光,可怜兮兮的,捉着武天衣袖的手下意识拉紧:“你真的要走?”
我勒个去!不是你说我的武艺已经足以傍身了吗?不走的话,留在这里吃西北风?
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师父,武天当然不会破口大骂,只好无奈地道:“不是说好让我下山吗?”
若不是打不过她,武天哪会跟她废话,早就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崖了。
想到这里,武天唯恐自己那急切下山的渴望未能准确传达,又加了一句:“再说,你吃不惯自己的饭菜,就去城镇吃……反正你很快也要离开这里了吧?”
“太精明不是件好事,我的好徒儿。”许薇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早说好的事为师也不会事到如今才反悔……只是想和你倾诉一下离别之情,你难道不领情?”
武天听到师父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强逼自己滞留在此的话,那倒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后面的话,他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你都三十多岁了。何必像小女儿一般惺惺作态?有什么事就快说。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今日我还要找上一间客栈住上一宿……”
呯!
嘶—武天抚了抚已经变红了一块的前额。
这恶婆娘,下手这么重!话说自己的内功也小有成就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痛?
“你说什么?为师听不太清楚。”女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完全不像刚刚赏了武天额头一个爆粟的模样:“唉,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光了。”
“怎么会呢?师父你还年轻着啊!一起出门说你是我的妹妹都有人信……”武天秒速变脸,笑嬉嬉地道:“一定是我说得不清楚了。我是说,师父你肯相送徒儿,真是令徒儿感动落泪……不过天色已经不早,师父你也该准备晚饭了,无谓在徒儿身上多耗费宝贵的时间。”
许薇眯着眼睛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本来还想叫你帮为师煮食的,不过如你所言,天色也不早了,为师就不耽误你了。”
她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抓武天不放的左手。
武天揉了揉刚才被她抓着的小臂,心下轻松不少。
呼!刚刚竟然得意忘形了……好险好险。好在以后就不必看这个恶婆娘的脸色了。
想到此处,武天登时欣喜不已,双手抱拳,诚恳地道:“若师父没有教诲的话,那徒儿就下山了。日后江湖有缘,自当相逢。”
不料许薇又赏了她一个爆粟:“什么江湖有缘,自当相逢?你是为师唯一的弟子,过年过节时,总得来探望为师,问候一番吧?别忘了备上厚礼……为师也不是庸俗之人,礼物什么的不必多费心思,直接送金子、银票就可以了。最好还是金子吧,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仗,银票不保值……”
就在许薇滔滔不绝之际,武天则是一脸无语。
你这还不庸俗?要徒弟直接送金银什么的,还要赤裸裸的明言……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庸俗的师父了吧?
当下随口应付道:“这是当然。徒儿自当好好考敬师父,不知师父你又是何门何派?徒儿如何才能找到你?”
说来也是奇怪,学艺六年,许薇却是从未提起自身师承何处。每当武天问起,她都是笑而不语,心情差的话还会再赏武天一个爆粟。
“门派?现在哪还有这种东西?”许薇自嘲地笑了笑:“你要找为师的话,可以到巾……算了,你不必去找为师,时机到时,为师自会找上你的。”
都说女人善变,古人诚不我欺也!
武天也没多言,面对许薇,身子不住后退,堪堪退到崖边方才立定。
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师父若无他言,那弟子就离去了。”
许薇想了想,说道:“为师知你年纪不大,却甚是精明。但还是说一句吧:江湖险恶,多加小心。”
未了,又补上一句:“还有,别忘了为师以往的教诲:若真遇上不可力敌的强敌,千万不要强自出头。”
武天意外地看了许薇一眼,没料到她口中也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语。
“徒儿晓得了。”他衷心谢过,转身便往山崖下一跃。
只见一道人影,迅捷无伦的在山崖间纵横跳跃,忽左忽右,如鬼如魅。
不过半盏荼时分,他的身影已抵临悬崖之下。
武天扭过头,复杂的看着身后的无名山崖。
六年内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山崖上度过,说没有半分感情自然是假的。
但自己该开启一段新旅程了。
不知这一入江湖,又会遭逢什么惊心动魄,遇上什么英雄好汉?
想到此处,武天豪情忽起,长吟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武天哈哈大笑,更不回头,一边吟诗,一边朝旁边的林间潇洒而行。
山崖上的许薇探出头来,喃喃自语:“这小子,又是从哪里听来如此豪气万丈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