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姐啷嘀当，熊八子王妃真会玩。”
话还没说完，女官和众宫女拥秦王妃走了出来。女官唱诺道：“王妃娘娘驾到......”
联络官立即跪倒在地。
蒙优在原地车了个圈，傻傻地瞅一眼秦王妃，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妃娘娘啊，你是楚国人，你要给我蒙优作主啦……王妃娘娘啊……啊啊啊……”
山鬼细腰见蒙优一哭一闹，她立即火上加油：
“王妃娘娘啊，秦国人欺侮楚国人，连秦国的联络官都不把堂堂楚使秦大臣放在眼里。他从妓院召来几个臭娘们臭婊子，企图玷污堂堂蒙大人。蒙大人是楚王身边最信赖的股肱重臣，他品德高洁，坐怀不乱，把臭娘们轰了出去。还有张仪那臭老儿，把蒙大人骗来就闭门不见……”
秦王妃见楚国来的娘家人，坐在地上哭得那么伤心抖肺眼泪巴腮，她也就一边坐在主位上一边抹开了眼泪。过了好一会儿，吩咐左右道：
“你们快去把他俩搀扶起来，有什么委屈慢慢说。王妃给他们作主，你们快去！”
两名女官去搀扶蒙优，蒙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继续耍泼放赖，大声嚎哭道：
“王妃娘娘，你是楚国的亲人，也是我蒙优的亲戚啦……你要给我作主啊！张仪那小儿把我从楚国骗到这里来。啊啊，他说秦王答应把商於六百里地献给怀王，只要怀王同齐国绝交。老天啊，啊啊啊……如今我们大王跟齐国绝交，张仪这小儿把我骗来咸阳都快两个月了，他同我照面都不打一个……他明明是想耍赖啊！他不把土地给我，我怎么回楚国去交差呀！大王会剐我的皮，抽我的筋，喝我的血呀……娘娘，好娘娘你要救蒙优啊……”
秦王妃泪流满面，扁扁嘴说：
“蒙优我的亲戚，我的骨肉……你不要哭，王妃娘娘会给你作主的，好歹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
熊八子王妃转对一名女官道：
“你速速去张仪府上，把张仪给我快快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当初怎么给熊槐王兄说的！”
蒙优、山鬼细腰这才破涕为笑，起身向熊八子行跪拜礼。
秦王妃说：
“不必拘礼了。给蒙大人看坐！”
蒙优入坐。山鬼细腰侍立一侧。
秦王妃吩咐：
“你们都退下。”转对蒙优，“娘家人都好吗？”
“好是好，”蒙优数说道，“就是怀王有点糊涂，南后有点专权，其他令尹子椒、柱国昭阳、景书、昭朋、景缺屈丐都好，不好的只有屈原......”
秦王妃关切地问：
“屈原怎么了？他可是天下数一的大诗人啊。”
“他，他--”蒙优瞅山鬼细腰一眼，“最近被怀王褫去左徒，贬为三闾大夫了。”
“啊，贬为三闾大夫？”熊八子注视着站在蒙优身后的英俊少年，“也好，楚国的屈、景、昭三大王族子弟，有屈原那样的先生教导，也算祖宗有福了。”
“话是这么说，可楚国的事情也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
“怀王贬了屈原，那场‘举贤能，明法度’的改革半途而废，成了夹生饭。”蒙优也不怕“家丑外扬”说，“吃国家世袭爵禄的贵族领主，生怕失去特权，就更加像吸血鬼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民不聊生……”
“咳，跟当年吴起变法一样，”秦王妃感叹了一句，“楚国的事情还真难办哪！秦国不是秦孝公和商君变法，哪有今天？屈原变法是好事嘛。”
“怀王只要重用屈平哥，楚国的事一点也不难办！”山鬼细腰忍耐不住插嘴了。
秦王妃对这个气宇不凡的公子，早就充满爱意。她抬抬手，示意山鬼细腰过去：
“过来，过来，你是谁家孩子？”
“我是山，山--”
蒙优怕鬼妹子暴露真相，赶紧接过去道：
“他也是巫山人，是屈原的堂弟，名叫屈柳，今年才十八九岁。屈大夫要他跟下臣来咸阳游学。”
“噢，怪不得一表人才。”熊八子抚摸着山鬼细腰的细皮嫩肉，感叹道，“在楚国，熊姓王室总是跟屈、景、昭三大姓联姻。我外婆家就姓屈，也是夔巫一带人，屈公子一定也有屈原的博学诗名吧。”
“没有没有。”山鬼细腰倒也知道谦虚。
“南后郑袖如何？”秦王妃转换话题。
蒙优还来不及作答，山鬼细腰火冒冒地喊：
“南后坏透了！三十多岁的黄脸婆，自作多情。在为秦使张仪送行的饯行宴上，当着怀王、众臣和张仪，她故意倒在屈平哥怀里。装作晕过去了，让怀王看到后，她又跳起来倒打一耙，说屈平哥调戏她。鬼姐啷嘀当，屈平哥会要她一个黄脸婆？年轻妹子都不屑一顾呢。”
熊八子捂住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知道，郑袖就是那样的人，耍一点小聪明。当年她怂恿怀王，把太子横质押到秦国，太子不是她的亲生。她是想用她儿子，取代太子啊。这样的小聪明也能瞒天过海？日月昭昭嘛。”
“也是，也是。”蒙优连连点头道，“这次临走，怀王还要在下把太子横带回楚国，他们父子多年未见面了。”
“应该，应该。”熊八子道，“我跟大王说说，你们走的时候就带上他吧，也该回去看看他父王了。”
这时，一名女官进来复命说：
“禀王妃娘娘，张仪......张大人腿子摔坏了，在府上卧榻疗伤，不能前来晋见王妃娘娘。”
“啊，这就没办法了。”秦王妃转对蒙优、柳公子，“你们只好再耐心等几天了。”
蒙优突然从坐垫上溜下去，两眼呆滞，口吐白沫。山鬼细腰立即把他搀扶起来。
蒙优又滚到地上哭喊：
“哇哇哇，老天爷！今天，要是见不到秦王，把商於之地要回去，我就死......”
“别别别……”秦王妃站了起来，连忙制止，“你也别太急，我这就领你去见惠王。”
蒙优顿时眼睛放光，口里的白沫也消逝了。只有山鬼细腰知道，他是在演苦肉计。
在与王妃后宫相距五百步的气势恢宏的长阳宫里，此刻秦惠王与张仪正在密商大计。
秦王问道：
“张大人，派去齐国的人有了消息吗？”
“有了。”张仪回答，“目前齐王同楚国还有点耦断丝连，一时还下不了决心背楚亲秦，跟我国结盟。”
秦王又问：
“那个楚国来的使臣蒙优，还没走？”
“没走。怀王心急，又派来了一个叫唐昧的将军，臣下把他安排在另一处馆所。”
“那就让他们干等吧。”
忽然，内侍走进来禀报：
“王妃娘娘驾到！”
秦王把张仪往里屋推，边推边说：
“刚才王妃还派人去找你，怎么一下子又到寡人这里来了？快快进去回避。”
张仪急急避入内室。
秦王妃和女官宫女领着蒙优、柳公子走了进来。秦王急离坐，走向王妃熊八子说：
“爱妃不在后宫，来找寡人何事？”
秦王妃挥挥手，对女官道：
“你们退下。”
女官宫女退下后，她转对秦王介绍说：
“这是从臣妾娘家......楚国来的蒙优，蒙大人。”她指指蒙优，又指着柳公子，“这是屈原的堂弟柳公子屈柳，也是臣妾外婆家的亲人。”
蒙优大礼参拜，唱诺道：
“楚国使臣蒙优参见秦王。”
“柳公子参见秦王。”山鬼细腰没跪，只躬身。
秦王打量着蒙优，嘲讽地一笑：
“噢，蒙优，蒙大人，都说楚国水乡乃富饶之地，看样子你们连饭都吃不饱，所以长不高。”
蒙优拿自己的矮小和秦王的魁梧相比也觉自惭形秽，不过他小眼睛一转却有了话说：
“楚人吃的是精食，只长脑子不长个头。你们秦国吃的是窝窝头，那玩意粗糙，吃了只长个头不长脑子。人的个头高矮不能说明什么。”
“楚国人才济济，”柳公子用游学先生的口吻说，“屈原诗名远播天下，庄周的文章华彩生辉……”
秦王不悦地打断柳公子的话，却又紧盯着说：
“确实，天下传闻唯楚有才。但怀王昏庸，政治腐朽黑暗。屈原贬谪，庄周不仕，像许行、伍员这样的人才都留不住，纷纷跑到国外去了。我们秦国却是广纳天下贤能，人才济济如大海洪沙。”
蒙优毫不示弱地反击道：
“三只手跑到秦国当了丞相，一个大臣来了却找不到一个座位，这能说......”
蒙优一边说一边寻找坐垫。
秦王忙吩咐：
“给蒙大人看坐。”
内侍端来坐垫，蒙优毫不客气地坐下。山鬼细腰侍立一侧。秦惠王进一步挖苦道：
“听说楚国朝政腐败，王公大臣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是吗？”
“大王说的五毒那是小毒。”蒙优说。
“还有大毒？”
蒙优侃侃而言：“小毒伤身，大毒伤精。伤身易治，伤了精髓就必死无疑了。”
秦王饶有兴趣地问：
“那大毒是哪五毒？”
“您想听听吗？”蒙优贬巴着狡黠的眼睛。
秦王点头说：
“愿闻。”
“好，大王请听！”蒙优嬉笑怒骂舒展自如，“张仪当年在柱国昭阳府偷了和氏璧，此次在郢都游说秦楚联盟夸下海口，答应以商於六百里给楚国为代价，骗取怀王的信任，把我敷弄到秦国来接收土地他却避而不见。今日，我堂堂楚使来见秦王，您却拿架子甩派头，对秦楚邦交割让土地之事只字不提。由此可见泱泱大国，君臣上下，坑、蒙、拐、骗、偷，五毒俱全，大王，您说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