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残局
听到门外这声厉喝，酣战中的李元吉一怔，下意识地住了手。一愣神间，险些被一个汉子的拳风扫到脸。
“娘的！”他本能地侧头避过，不由得怒火中烧。飞起鸳鸯连环腿，直将那汉子踢出去丈余。
“哐当”一声，屋中仅存的一张勉强还算完好的胡凳被这汉子一撞，直接裂成了七八块。
李世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也是一跳。可他毕竟心思百转，飞速地给自己的兄弟打了个眼色。
两兄弟收敛了浑身的煞气，正冠束发，整理衣衫。待差不多收拾停当，才对望一眼，互相打了打气。
李世民走向门口，缓缓地拉开了房门。
雅间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魁伟、面目威严的中年人，腰背笔直，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相貌极为威武。胸前美髯飘动，修剪得很是妥帖，目光更加锐利。
他面色阴沉，容貌看起来倒与李世民有四、五分相似，竟是李世民和李元吉的亲生父亲，当朝一品柱石——唐国公李渊，李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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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目光严厉，眼风往屋中一扫。只这么一眼，似已看明白了几分。
自从听得父亲的声音，李元吉心头就开始发虚。
别看这个纵横北疆的小霸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骨子里其实畏惧他家这位阎王老爹如虎。只一见李渊的面，便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李渊眉心微蹙，背负着手，虎步龙行地跨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个长髯飘飘，有几分出尘仙气的老道。
李渊瞅瞅满地狼藉和几个躺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汉子，又一一向着淮南郡主、萧锦玉和一众受惊的贵女、丫头、婆子们瞧去，越瞧脸色越黑。
他猛地一回头，狠狠瞪了李氏兄弟几眼。
“这，这个……”李元吉被看得眼皮直跳，心中发毛，正搜肠刮肚地寻思该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才好。
但见李渊已旋身走来，李元吉忍不住瑟缩，当即想要以手掩头。岂知，李渊恨铁不成钢地朝他咬了咬牙，反身快步走向门口，随手闭紧了门扉。
空留下身后的李元吉暗暗舒出一口长气，脸上的表情讪讪的。
酒楼走廊上一群探头探脑的好事之徒尚未来得及瞧清楚雅间里的状况，又被齐齐拦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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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俯身向李渊深深一揖，从容请安道：“二郎拜见父亲。”
李元吉也回转过神来，连连拱手，磕巴道：“啊，阿耶，您，您怎么来了？！”
唐国公李渊根本不理会他俩，自顾自走到淮南郡主与萧锦玉跟前。
他眯起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子，直看得晴儿心里阵阵发虚。
萧锦玉微觉尴尬，俯身施礼，道：“唐国公安好，兰陵有礼啦！”
晴儿脸上也挂不住了，干笑道：“表叔叔，您，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李渊仍不答话，余光瞟到藏在柱子背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的黄衣女子，心中不免“咯噔”一声。
这女子是？怎么会是她？
他暗自心惊，黑着脸，沉声道：“你们这几只小皮猴，若是我再不及时赶到，还想闯出多大的祸来呀？！”
李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萧锦玉等人，反倒是回身对那名道人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举步便往雅间角落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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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小小的胡床，现下已是屋中唯一尚能容人安坐的地方。
李渊首先请那道士坐下，随即自己才脱了鞋子，与他对坐寒暄道：“本想着带仙长来逛逛东市，顺带领略一下我大隋京都的繁华。不料想却遇到这两个浑小子在这里给我惹是生非。哎，叔德教子无方，让仙长见笑啦！”
老道轻捻长须，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公爷不必顾忌老道。您请自便就好！自便就好啊！”
李渊对老道一拱手，平易谦和的态度转头又变得严厉起来。
他目光一睃，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冲着站在不远处，一脸尴尬的白衫少年道：“咦，这不是柳家的大郎吗？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这场打架还有你小子的份儿？”
柳述表情极不自然，忙上前恭敬行礼，道：“小侄柳述拜见唐国公。呃，小侄今晚约了几位朋友在此小聚。不想与贵府二郎、四郎发生了一点儿小小误会。小侄等人胡闹，还望国公爷海涵！”
李渊沉吟道：“嗯。这几日，我住在宫中，倒是时常听陛下提及你父子二人。匡时兄的人品、学识，我素来知晓，也是很佩服的。至于你小子嘛！”他略停了一停，又道，“陛下说你的才学不错，为人也甚是机敏、能干。言语之间，甚有嘉许之意。足见圣人对你的寄望很高啊！大郎，你可别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哦？！”
李渊见柳述面有惭色，心知响鼓不用重锤，便适时地截住话头，转而向已被打成猪头的王奉孝努了努嘴，问道：“那这小子呢？又是哪家的儿郎呀？怎么会搞成这副德行？”
柳述微微发窘，心想：哼，怎么会搞成这副德行？那还不是拜你家这两个好儿子所赐吗？！你不去问他们，反而来问我？
他心中打鼓，面上却半点不露声色，毕恭毕敬地答道：“这位世兄乃是郧国公府世子王奉孝，王兄。”
“哦？！郧国公府的？原来是宜君兄的独子。难怪啊！难怪！”李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指李元吉的鼻子，大骂道：“你们这群混账小子一天到晚吃饱了饭，不知道为国家分忧，为家族谋福，反倒是撑着没事干，跑到人家做生意的地方来打架生事。我瞧你们一个个都是皮痒了，不是？！”
李世民垂目不语，一脸和顺。
李元吉瞧了一眼自家二哥，瑟缩了一下，忍不住辩解道：“阿耶，这，这可不干咱们的事儿啊。我和二哥，还有锦玉，明明好端端地待在对面的雅间喝酒来着，是这几个醉汉自己冲进来找死的。我们这叫，叫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信，不信，你问晴儿啊，对不对，对……”
他见父亲脸上怒容难消，依旧是阴云密布，吓得手脚都有点儿发软，硬撑着才把这几句话给说利索了。
一撇眼，扫到了正躺在地上装死的王奉孝，李元吉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扭住他的领口，直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指着王奉孝的鼻子，道：“还，还有，这，这个混账王八蛋还说，要让晴儿她们去，去什么乐……乐一乐？给，给他们这群腌臜东西弹琴唱曲！简直是岂有此理，气煞我也……”
他为求脱罪，情急之下便口不择言起来。
“住口！”不等他说完，李渊已开口喝止：“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啊，还不赶紧给我闭嘴吗？！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出来惹是生非，还有理了，是吗？！”
李元吉骇了一大跳。手一松，被他提着的王奉孝眼见又要摔跌下去，幸得旁边的柳述眼疾手快，将人给托住了。
王奉孝整个人软软地耷拉下来，喉管里发出低低的呻吟，不时从嘴里冒出血泡来。
李渊见此人神志已渐渐模糊，心道不好，对柳述道：“大郎啊，既然陛下对你青眼有加，赞你办事说话极有分寸。那么，依你所见，今日之事又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柳述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上前一步，赔笑道：“国公爷自有决断，小侄岂敢置喙？额，不过，不过大家一时醉酒胡闹……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得自家人。说出去，岂非惹人笑话？！更何况今日在场的，还有诸位世家小姐，若有一句半句闲话传扬出去，只怕会牵累到小娘子们的名声。反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国公爷若信得过在下，不如就由小侄带几个人将王兄送回府去，再向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分说一二，也省去其中再有什么误会。总之，大家以和为贵……”
李渊满意地直点头，真心称赞道：“嗯，不错，不错。难怪陛下对柳大郎称赞有加。这行事说话果然颇识大体。贤侄此言深得我心。匡时兄真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好吧，那便依大郎所言。”
他立即吩咐李世民道：“二郎啊，还不赶紧去安排几个人护送王世子回府，再让济世堂派最好的郎中前往陨国公府出诊。一切花销都记在我唐国公府账上。至于今晚醉酒打架一事嘛，大郎且先替我走上一趟。若是宜君兄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日后我再去亲自给他一个交代。总之，眼下为王世子治伤要紧，你们这就去吧。”
柳述连声应承。此刻，他也是头大如斗，计划总不及变化快。更何况，他还遇上了王奉孝这个闯祸精！
这段时日，他也不知倒了什么霉运，总摊上这送伤者回家的苦差事。
哎，眼前这只烫手的大山芋，可着实不好接呀！
他扭头瞧了李世民一眼，却见李世民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柳述心中七上八下，万分后悔不该之前答应下李世民，将王奉孝约到这“味别居”来，这才无端端生出许多事儿来。
他不知李世民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安排？生怕事情最终牵连到自家身上。
柳述如今骑虎难下，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站在灯火之中的萧锦玉。但见她美眸微涞、面若春水，果然是人美如玉。柳述暗暗咬牙，下定了决心。
很快，李世民叫来了两个酒楼的伙计，并几个路边的帮闲。
众人合力抬得抬、扶得扶，齐齐将王奉孝几个伤者打发了回去。柳述依约跟去了陨国公府解释情况。
李渊又命人立即安排车马，送走了几位受了惊的世家小姐。
临行前，这位世袭唐国公爷再三对几位小姐好言宽慰，并吩咐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细心照料。他又叮嘱所有人严守口风，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泄露只字片语。
总之，一针一线之微都安排极是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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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至始至终装聋作哑，死缠着萧锦玉不肯离去，存心想要留下来瞧瞧热闹。
李渊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拆穿。
酒楼的大掌柜、小管事和跑堂、伙计等一行人最后也被叫了进来。李渊亲口承诺将由唐国公府承担一切损失，并严令所有人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直待一干人指天为誓，千恩万谢地退出房去，李渊又才命人重整了杯盘碗盏，安排下新的席面，吩咐李世民再次紧闭了屋门。
他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和颜悦色陡然一变，怒道：“都是你两个臭小子干下的好事！稍后给我滚回家去，闭门思过。接下来一个月，没有征得我的同意，谁也不许踏出府门半步。否则，当心你们的狗腿！可听清楚了吗？”
他一发威，李元吉就直哆嗦。李世民默不作声，脚步轻移，有意无意挡住了李渊看向萧锦玉的视线。
正在这时，但听得柱子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转了出来，满面焦急地道：“唐国公，不好了！不好啦！您，您快去瞧瞧我家小主子吧！”
“哎哟，不好！是英姐姐！糟糕了！”晴儿也是一声惊呼。她一甩手，挣脱萧锦玉的掌握，提起裙子，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跑了过去。
李渊浓眉一掀，道：“你家小主人？她，她怎么啦？”
侍女急得已快哭将出来，呜呜咽咽道：“我等乃是乐平公主府上的侍女，我家小主子，我家小主子晕过去了……”
“乐平公主”府？果然是“宇文娥英”？
李渊心中“咯噔”一下，“腾”地一声，撩袍而起。那名道士也紧随其后，趿拉了鞋子，跟了上去。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只见黄衣女子一张脸雪白，无力地瘫软在胡凳上，整个身子歪倒在侍女怀中，脑袋已软软地耷拉下来，看样子似被吓晕了过去。
“英姐姐，你怎么啦？”晴儿急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乱了方寸，“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萧锦玉忙携了她的手，将她扯到一旁，轻抚其背，以作安慰。
李渊心下焦急，连声唤道：“娥英，娥英！你怎么啦？”
宇文娥英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李渊急得直搓手，要知道宇文娥英那可是乐平公主的掌上明珠，万一有个好歹……乐平公主只怕就要发疯！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他一拍脑门，回身招呼那道士道：“仙长，烦请您老赶紧过来看看。这孩子厥过去了！”
那老道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他从道袍中伸出一只如鸟爪般干枯的手，一把拿住宇文娥英的皓腕，就势搭起脉来。
他闭目沉思，伸出背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抖抖衣袖，轻捋着颌下长须，一派道骨仙风。
片刻功夫，缓缓放开宇文娥英的手，那道士又俯下身来，用两指掀开病人的眼皮，仔细地瞧了瞧。
随后，极负自信地一笑，不紧不慢地伸出食中二指，在宇文娥英的人中、迎香、印堂等几个要穴上推拿点按。
众人的眼光不住地在他和宇文娥英的身上逡巡，面色中都带着焦虑和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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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一声嘤咛，宇文娥英眉头微皱，悠悠醒转过来。
“诶，她醒了！真的醒啦！哇，真是太神奇啦！”李元吉满脸惊喜，发自真心地称赞，却惹来了李渊的一个白眼。李元吉吓得脖子一缩，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闪身躲到李世民背后，再也不敢胡乱开口了。
“英姐姐，你没事吧？”晴儿硬挤了过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她紧紧拉住宇文娥英的手，眼神中全是真挚地关怀。
萧锦玉忍不住叹气，晴儿这小丫头对谁都是一片真心实意。如此天真无邪，不通世故，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没，我没事。”宇文娥英脉象紊乱、声音虚弱。她瞧见晴儿满脸泪痕，心中一激动，头脑中一阵血气翻滚，又差点儿背过气去。
众人见她醒转，都抒出了一口气，勉强放下心来。
却见那老道捻着长须，细细观察着宇文娥英的脸色，道：“这位小居士胎中受了惊吓，自出世后便身有弱症。每逢春秋之际，必有喘症发作，可是如此吗？”
守在宇文娥英身边的侍女讶异道：“老神仙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家小主子胎内不足，身子向来孱弱。我家主子曾为此寻遍良方，却皆不得治。不知老神仙可有根治之法吗？”
那老道笑得高深莫测，摇头道：“这胎中弱症乃是先天不足，根治之法甚难，不过小道这里有一方可作调养之用，你们可需要吗？”
不等侍女回话，唐国公李渊已大喜过望，急切地道：“若能得仙长相助，那可是英儿前世修来的福气啊。某在此先代乐平公主向仙长致谢啦！多谢仙长治病之恩！”
说着，这位堂堂的大隋国公，一方诸侯竟然当真俯身下拜，郑重地向这道人施了一礼。
岂知，那道士只哈哈一笑，表情甚为得意，淡淡地说了声“不必客气”，一甩衣袖，便朝向一旁的书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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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是一阵错愕。
要知道唐国公李渊在朝中地位极是尊崇。他不仅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还是独孤皇后的外甥，乐平长公主的表兄，手握着帝国西北近三十万兵权，算得是大隋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可是这样的一品大员却向着一个其貌不扬的臭道士恭敬行礼，而那道士还做出一副当之无愧、理所应当的样子，着实是天下奇闻。
李元吉见自己生平最怕之人居然也对这道士恭敬有加，一双桃花眼自此以后便更加移不开了，直勾勾地盯着道士，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谁料，那道士行出几步，突然停步转身，眼神怪异地瞧着萧锦玉半晌，直看得晴儿心里发毛，萧锦玉也是一脸不解之色。
跟在他身后的侍女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忍不住催促道：“老神仙，老神仙，您这边请啦。”
催促再三，那道士方才收回了视线，径直去了。
晴儿悄悄扯扯萧锦玉的衣袖，耳语道：“锦玉啊，刚才那道士盯着你瞧什么呢？眼神真是奇怪。哎，对了，他的医术很高是不是？我听说乐平姑姑曾经为了英姐姐的病遍寻天下名医。这么多年来，全都束手无策。可这老道士一搭手就能说出个道道来，他很厉害对不对啊？”
萧锦玉根本没将晴儿的话听进耳里。此刻她心下也在犯疑。方才那道士的眼神，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到底瞧出了些什么呢？
李渊仍在忧心忡忡地观察着宇文娥英的状况。众人都不说话，室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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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锵锵锵”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李世民不待吩咐已一个箭步，冲到了窗边。他一把拉开临河的窗户，向着北面眺望。
原本漆黑的北面天空被无数火把染得通红，远远听见那个方向人声鼎沸，闹哄哄的一片。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快，快拿竹竿来，捞到没有啊？”
焦急的呼喊声阵阵传出老远。在静夜之中，听上去更加分明。
屋内众人正在犯疑，雅间的门已被拍得山响。
流云搀扶着几欲跌倒柳述一个跟斗栽了进来。
柳述此时形容狼狈，原本月白色的锦袍上已沾上了无数泥点。他头发凌乱，惶极大叫道：“国公爷，国公爷，不好啦！郧国公世子，王兄，他，他出事啦！”
唐国公李渊心头大惊，丢下宇文娥英，疾步赶了过来，一把捏住柳述的肩头，问道：“别慌！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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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柳述领了一行人抬着王奉孝正往郧国公府而去。行至半路，忽然碰上一队人马明火执仗，从一条僻静的岔道里杀将出来。当先领路的便是之前守在雅间门口，挣脱后逃出去报信的那个仆从。
来人一听这便是护送王奉孝回府的队伍，二话不说，提拳便打，直将柳述等人逼到了内河边上。
柳述好不容易站出来表明身份，想要理论一番，却被人生生挡在了一边。来人指名道姓，非要找王奉孝算账。
这些人自称是乐平公主府上的侍卫，奉命前往保护小主人，捉拿王奉孝回府治罪。
这样大的阵仗，直将刚刚清醒过来的王奉孝吓得从门板上滚落下来。
双方就在这内河边上推推嚷嚷。也不知怎的，一场混战，王奉孝失足摔入了内河之中。
今冬，内河因新开凿了渠道，引入了较为温暖的南方渠水，因此水面尚未结冰。
王奉孝这一失足落水，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岸上人一时慌了手脚，敲起了锣鼓，沿岸打捞，至今仍未寻得王奉孝的下落。
柳述不知该如何交代，只好一边派人赶紧去禀报郧国公王家，自己则折返酒楼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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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的眉心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闭目沉思半晌，遂命柳述护送苏醒过来的宇文娥英速速返回乐平公主府，并亲自去说明缘由；又派人赶紧送淮南郡主杨晴回晋王府；再安排调集人手火速赶往广通渠水域，连夜协助打捞王奉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李渊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他突道：“锦玉啊，人都已经走了，你可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萧锦玉抬起头来，一脸愕然。她尚未出声，李世民已闪身挡在她前面，说道：“阿耶，此事与锦玉无关。有什么话，你问我便好！”
李渊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孩子。李世民英伟挺拔、昂扬若松；萧锦玉体态窈窕，气质如兰，当真是一对璧人，不愧为人间龙凤。
只是自家这个素性冷淡的小子却对一名女子过于维护。但凡摊上她家的事儿就会性情大变，浑然不管不顾起来。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到自己对这个沉着睿智的次子寄望甚高，李渊心里不免暗暗叹气，难怪世人都说“红颜祸水”！李世民这小子表面上看起来精明能干，却到底还是太过于年轻，逃脱不了这“红粉骷髅”的陷阱。
李渊横了李世民一眼，对萧锦玉温和地道：“你鲜少出门，方才的阵势没吓着你吧？”
萧锦玉莲步轻移，自李世民背后转出来，恭敬地答道：“是。多谢伯父关怀。锦玉没事。”
李渊又道：“此处腌臜得很，不是世家女子久留之地。二郎啊，你这就送兰陵县主回府吧，也免得家中父兄平白为她担心。”
“是，父亲。”李世民面上一喜，沉声应诺。
等到萧锦玉再次向李渊和那老道行完了礼，李世民又唤来珊瑚为萧锦玉戴好帷帽，这才跟在她们后面出了酒楼。
李元吉的酒意此时已完全醒了。他瞅准时机，正准备跟在李世民身后，悄悄溜出门去，却被李渊一个眼刀，给生生叫住：“三胡，你又打算跟到哪里去吃酒闯祸啊？”
李元吉一惊，缩身止步，在李世民无比同情的目光中委委屈屈地被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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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估摸着李世民一行已下楼去远，才试探着对李渊说道：“国公爷不必担心。两位公子都是细心谨慎之人。方才下手很是识得轻重，那位世子爷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并不会危及性命。只不过他今日命中当有一劫，能否逃脱这次水厄，呵呵，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渊面有忧色，感慨道：“仙长有所不知。方才那位乃是郧国公王谊的独子。王家三代单传，只得了这么一根独苗，所以家中甚为珍视，平日言行难免放纵些。若是今夜当真出了事，只怕……哎……到了某家这把年纪，最怕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同此心，宜君兄也是可怜……”
道士闭目凝眉，掐指一算，忽地双眼一睁，目光冷凝。他捻须摇头，遗憾地道：“不瞒国公，依小道所见，这位小世子只怕今夜是在劫难逃啊。哎，此乃天意，非人力可及。国公不如多派人手往下游东去，只是，怕还是……救不了啊！”
两人相顾唏嘘，那道士突然发问道：“敢问国公，方才那位小娘子不知是何许人？为何生得如此异相？”
他手指眉心，李渊不由得一呆。想了一想，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道士所指得乃是萧锦玉，于是诚实答道：“哦？她呀！便是当年的大梁故人，江陵萧氏嫡女，陛下如今亲封为兰陵县主，闺名唤做锦玉。怎么了？仙长何故问起她来？”
老道目光深沉，喃喃道：“这位县主生得一副好皮相，只是这面相嘛……哎……”他目光扫向正立在屋中央，竖起耳朵偷听的李元吉，立即住口不言。
李渊瞧出他神色有异，随着他的目光也瞧向了自家的四儿子，若有所悟，遂对李元吉喝道：“三胡，你小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府给我禁足去？”
李元吉努了努嘴，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得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跨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