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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宿命牵绊 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

一回到“凤梧居”内室,萧锦玉刚坐定,就问珊瑚道:“除了十二以外,这几日还有谁在京城附近办事?”

珊瑚不假思索道:“影九,他昨日才刚到的。”

“那好,你让他尽快赶到平康坊去,帮我盯住方才站出来说话的那位姑娘!”

珊瑚疑惑道:“哪一位姑娘?哦,您莫非说的是……那个胡姬?”

“她,她是一名胡姬吗?”萧锦玉彻底愣住了。

“是啊!那便是平康坊‘落雁居’的头牌姑娘,原名叫做安提丝,京城中人大都称她做丝丝姑娘的。”

萧锦玉心念电转,脑海中又闪过了一双犹如恶狼一般,既熟悉又陌生的碧眸。随即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对,就给我盯紧了那个叫丝丝的胡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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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淮南郡主还没来得及请旨入宫,宫里派来的使者就已经来登门宣旨了。原来是萧氏的婆母独孤皇后诏晋王妃即刻入宫议事。

晴儿本想趁机跟随着母亲一同入宫,谁知宫里派来的那位使者却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萧氏,最好不要带淮南郡主进宫去凑这个热闹。

晋王妃萧氏是个何等心思机敏之人,立即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她沉着脸喝退了女儿,独自乘车入宫去了。

晴儿满腹委屈。对于这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来说,昨日突然接到大伯母的丧讯,就让她着实吓了一跳。

紧接着,跟随父母、兄长前往东宫吊丧。眼见着满殿白幡,耳听到哭声震天,这位小郡主的心绪便终日惶惶不宁。

岂知不久,父王和大哥被相继诏入宫中,一整夜都不曾回府。现下居然连母亲也被叫走了。晴儿直觉事情有点儿蹊跷,心中越发忐忑起来。

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府里,小眼珠子“咕噜噜”打着转,小肚子里打起了别的主意。

联想到前些日子,去宇文家探望长姐时的浑身不自在,晴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立刻放弃了去寻找南阳郡主的念头。

她寻思了片刻,忽然白嫩嫩的小巴掌一拍,当即决定:“来人啊!赶紧拿帖子来。本郡主要邀请兰陵县主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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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的小花厅内,独孤皇后脸色铁青地歪在主座的靠垫上,闭目假寐。厅中依次坐着晋王妃萧氏、秦王妃崔氏,越王妃长孙氏和汉王妃豆卢氏。

虽是婆媳同处、满堂高座,花厅内却始终静悄悄的,不闻一声。“凤仪殿”内伺候的宫人们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唯有独孤皇后手中捻着的一串翠玉念珠不时传来“吧嗒”、“吧嗒”转动的声音。

晋王妃萧氏坐在首座。她背脊笔直,静默不动,眉眼垂得很低,就犹如一尊活灵活现的美人雕像。只有秀发间的赤金步摇时不时一阵微颤,方能令人觉察到这尊玉美人竟然是活的。

秦王妃崔氏的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自己手中扭动着的一条素色绢帕之上。她的双手虽一直止不住地搅动,嘴巴却闭得死紧。一看便知是抱定了死也不开口的原则。

越王妃长孙氏是大隋皇室几个儿媳妇中最为木讷的一个。她的眼神放空,思绪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唯有汉王妃豆卢氏年纪最轻,个性也最为活泼跳脱。平日仗着夫婿杨谅是二圣幺子,最受宠,性情难免有些骄纵。

她似乎已经有点儿坐不住了,悄悄挪动着屁股,时不时悄悄扭头,拿眼角余光去瞧瞧独孤皇后,又瞅瞅身边的几位妯娌。

只不过,独孤皇后的这几位儿媳妇个个皆是高门出身,都极有家教,又很会拿捏尺度分寸。她们眼见今日气氛不对,纵使是像豆卢氏这样子,平日里是一副爱玩爱闹的脾气,此刻也不敢在这位强势的婆母面前有半分逾矩的举动。

汉王妃豆卢氏见几位嫂子都不开口,便也紧咬住下唇,把绕到嘴边那些讨巧卖乖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忽听殿外有一阵环佩叮咚,一位眉目婉然的宫装女官已垂头束手走了进来,却是独孤皇后的近身侍婢蔡氏娉婷。

娉婷来到独孤皇后榻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洵阳郡公方才已奉旨入了宫,刚把元夫人给接回去啦。”

她的话音不大,可是殿中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位王妃不约而同悄悄审视独孤皇后的反映。

只见独孤皇后倏忽一下睁开了双眸,目中顿时有两道精光急射而出。她似乎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缓地闭了闭眼,长长吸了口气,问道:“哦,都走了吗?他们可还……说了些什么?”

娉婷摇了摇头,说:“元大人倒是什么都没说,一把拉了元夫人便往外头走。呃,只是,元夫人嘛……还是哭闹个不休。”

“咵啦”一声,独孤皇后手中的翠玉念珠忽然被扯断了。硕大的翠绿珠儿四溅着蹦开,“滴溜溜”滚落了一地。

娉婷似乎被皇后的激动吓了一跳,复又深深地垂下头去。

独孤皇后压根儿没心思去搭理那些四散滚落的名贵珠子。“噹”地一声,她扔开还拽在手里的大半串念珠,一拳狠狠砸在软垫之上,恨声说道:“哎,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畜生……”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眼见独孤皇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众人等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跪倒,磕头求告道:“皇后娘娘请息怒,保重凤体为是。”

独孤皇后宛若未闻,脸上依旧是抑郁难平的表情。她拳头攥得死紧,眉头紧紧锁住。

众人心惊肉跳,正自不知该如何安慰皇后才好,就听得殿外有內侍高声传报道:“圣人到!”

正在气头上的独孤皇后似乎也被这传报声惊醒过来,悠悠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闪身避到一旁。

只见皇帝长须飘动,背负着双手,虎步龙行地踏进殿来。他的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太子、晋王等诸位皇子。

殿内立即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衣裙拖动的声响。原本跪地请罪的众女眷见皇帝驾临,纷纷膝行着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皇帝虽已年逾花甲,却仍旧是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不久之前曾受过箭伤。

他大步而前,当仁不让地跨坐在独孤皇后让出的主位之上。

方才一进殿,他就瞧见了散落一地的翠玉珠子,严峻的面庞不经意闪过一丝了然的神情。

独孤皇后恹恹地率领着一众儿子、儿媳向皇帝见了礼。皇帝却也不搭话,只漫不经心地向所有人摆了摆手,又对独孤皇后使了个眼色。

只待独孤皇后紧挨在皇帝身边,侧身落坐。皇帝这才吩咐道:“都起来吧。”

一干皇子、王妃得了恩旨,相继起身,按照身份和次序各就其位。

皇帝沉吟了好半天,才哑声说道:“这几日,宫里宫外发生了不少事儿。你们一个个耳聪目明,想必也听到了不少传闻吧……”

皇帝一面说,一面用那双如猎鹰般的眼睛环视了一周。

太子脸带愧色,目光闪烁,可见内心忐忑。

晋王心思深沉、面无波澜,与温驯谦恭的萧氏相得益彰。

秦王杨俊神色悲悯,似心有不忍,而跟在他身后王妃崔氏则一副苛刻相。

蜀王杨秀气势雄壮、目光坚毅冰冷,而他的媳妇长孙氏却是唯唯诺诺,一看便知十分软弱无能。

小儿子杨谅容貌俊秀、眼神灵活,一脸的机灵相。豆卢氏也同样长相俏丽,面带娇憨之态。

众人摸不透皇帝这番话暗藏着怎样的深意,个个表情讪讪,不敢搭腔。唯有太子杨勇面若死灰,神情难堪至极。

皇帝似乎并不期待有人回答,续道:“朕不管你们都知道了些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总之有一点,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弄明白。太子……”他伸手虚指向太子杨勇的方向,接着道,“是朕的嫡长子,也是你们一母同胞的长兄,乃是国之储君、社稷基石。朕对太子寄望甚高,绝不可妄动!因此,朕不希望你们有人还抱着什么糊涂心思。日后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东宫和太子的流言从你们兄弟几个口中传来传去。都听明白了吗?!”

他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和父权威慑力,令殿中各人纷纷变了脸色。几位亲王不得不俯身施礼,异口同声地答应道:“是!儿臣应诺。”

太子杨勇的表情极为别扭,仿佛还带着点儿手足无措的羞愧。

独孤皇后听到皇帝这番言语,似乎很有些意外,脸色也难看得很。她厌恶地瞧着站在头里,无动于衷的长子,憋在心中的话语似乎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正在此时,皇帝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掌,暗暗拍了拍妻子紧握的拳头。他神色郑重,表情严肃,几不可见地向独孤皇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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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虽停了好几日,北风却依旧“呼啦啦”地刮着。半空中悬着一轮白晃晃却没有温度的太阳。

早膳时分,梁国公府就接到了来自淮南郡主的请帖。萧锦玉自幼生长在南方。来到大兴后,每到冬日里就格外畏寒。以往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顶风冒雪出门去走动。

可是今日,她却有些放心不下年纪小小的淮南郡主,最终还是决定要出门一趟。

王氏推说府中家务繁琐,没有要与她同行的意思。萧锦玉却也不以为意,只是例行公事地到正房请示了一下,适当地表示了对这位梁国公府新夫人的尊重。

马车轮子“咕噜噜”转动起来,出了永宁坊,穿过亲仁和安邑二坊,又沿着热闹繁华的东市外围,往内城方向缓缓驶去。

马车内,琉璃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凑到摇曳着的窗帘缝隙中,往窗外张望,眼睛里写满了兴奋。

东市内开着鳞次栉比的酒肆饭馆、绸缎庄子、珠宝铺子,道边不时有三三两两、鲜衣怒马的王孙公子经过。拥挤的人群里还不乏高鼻深目的胡人穿行其中。

来此逛街采买、贩货交易的人们熙来攘往,好一番热闹喧阗的繁荣景象。

琉璃坐在马车内看得心痒难耐。她似乎还感觉不够尽兴,时不时就用手撩动帘角,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凑到狭窄的窗边去。

坐在她对面的珊瑚瞅了一眼端坐正中,正裹着一件厚厚裘衣,闭目养神的萧锦玉,终于忍不住打趣道:“喂喂喂,够了吧,够了吧!瞧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若实在那么想看,要不要我叫马车停下来,让你下车去瞧个够啊?”

琉璃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瘪瘪小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她回头瞧了瞧萧锦玉,见她仍是闭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便大起胆子朝珊瑚吐吐舌头,拌个鬼脸,道:“不服气吗?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般好命啊,总能跟着小姐出门来玩儿?”

珊瑚被她这话气得一个仰倒,无语道:“玩儿?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玩儿!我可是跟在小姐身边办正事儿,正事儿!你懂吗?”

琉璃撇嘴,嗤了一声道:“正事儿?就你一个成天只会舞刀弄棒的野丫头?能办成什么正事儿啊?嘟嘟嘟,吹法螺!”

正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咚咚咚”赶车的老胡头轻轻敲了敲车壁,禀报道:“启禀县主,平康坊到了!”

“平康坊?”琉璃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嘀咕道,“咱们不是去晋王府的做客吗?来此地作甚?”

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萧锦玉眉心红痣一跳,闻声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身手矫健的珊瑚已一把撩开了马车的布帘。

日光射进暗沉沉的马车车厢,“平康坊”三个字赫然就在眼前。

穿过车夫老胡头的脊背,萧锦玉第一次在白日里瞧见了这个京城中鼎鼎有名的“花街柳巷”。只是此时的平康坊门前车马零落,冷冷清清,倒不如入夜后的那般人喧马嘶、灯火通明。

几个衣衫褴褛的粗仆手握扫帚在坊门前洒扫泥尘。他们口中连连呼出一串串白烟。脸、鼻、耳朵、双手都因为寒风凌冽而被冻得如一根根胡萝卜般又红又肿。

这群人显然已干了大半天的活儿了,泥地上的血迹和污渍也已被清除得七七八八,几乎看不出昨夜曾经在此发生过一场闹剧。

马车里的珊瑚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抬手一指不远处一栋小楼,低声对萧锦玉道:“小姐,您看!那便是‘落雁居’了。”

萧锦玉循声而望,只见一栋精致小楼正伫立在靠近坊门不远的地方,门口悬挂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字,似乎写得正是“落雁居”三个字。这栋小楼比起其他屋舍来说,虽然稍显气派,却也并不如何华丽、出奇。

萧锦玉仔细打量了半晌,莞尔一笑,嘀咕道:“嗯!进可攻,退可守。他倒是很有眼光,着实挑了一个好地方!”

忽然发问道:“那位丝丝姑娘昨夜可回去了?她没事儿吧?”

珊瑚道:“嗯!听说昨晚秦王府的大管家连夜去了一趟五城兵马司,亲自将这位丝丝姑娘给接了出来呢。”

“哦?秦王府?”萧锦玉唇畔又漾开了一层笑意,道:“没想到这女子倒还真有几分手段。我却是小瞧她了。”

琉璃听不懂眼前两人到底在打什么机锋,一脸茫然地望了望这个,又瞅了瞅那个。

却见萧锦玉意味深长地瞧了瞧远处那几个正在忙碌的粗仆,神秘一笑,吩咐道:“好了,走吧!晴儿还等着咱们呢。”

一声唿哨,老胡头扬起马鞭,车马调头起行。

琉璃满肚子疑惑,终于忍不住问道:“诶,那个什么‘落雁居’,是做什么的呀?”

“青楼啊!”珊瑚满不在意地答道。

“什么?青……青…”琉璃眼珠子瞪得更大,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直将珊瑚唬了一跳。

珊瑚白眼一翻,十分不满地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琉璃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住嘴巴,震惊地瞧着萧锦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车渐行渐远。

“平康坊”门口一个洒扫的粗仆忽然扭了扭酸痛的脖颈,抬头远眺。他瞥见已慢慢远去的国公府马车,眼中闪过一丝奇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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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跨下车凳,还未及站稳,萧锦玉就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欢呼:“锦玉,你可算是来了!哎哟,我在这里等得都快被冻僵了!”

话音未落,一个娇小的人影儿已一头扎进了萧锦玉的怀抱,险些将她撞得个趔趄,幸而珊瑚守护在身边,一把将她们两人扶住。

萧锦玉瞧见晴儿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感觉到她圆乎乎的手臂已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凑过来的胖胖小脸冻得微微发红,心下微感歉疚。

她伸出手来,爱怜地拉着晴儿的小手,入手一阵冰凉,心头又是一阵感动。

“这么大冷的天,你个小傻子怎么当真就这样立在二门上吹风啊?身旁的丫头妈妈们也不知道拦着点儿?瞧这手冻的!若是当真病了,又该吵着闹着不肯喝苦药,呼天抢地的直哭鼻子呢!”萧锦玉伸出纤纤素指,一面刮着晴儿的小脸,一面责备道。

晴儿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跟在她们身侧的宫人们却一个个露出了惶愧的表情。

大宫女宜蓝忍不住抱怨道:“县主,您还不知道我家小郡主的脾气吗?她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情,我们这些下人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的呀?这每回到了最后,还不都是我们这群身边伺候的人跟着挨打受罚的嘛!”

她说得异常悲愤,晴儿却鼓起大大的包子脸,嗤鼻道:“呵,你这死丫头!变着法儿地在锦玉面前说我的坏话。本郡主一向敢作敢当,从不拖累旁人。你这般诋毁我的名誉,可给我好生记下啦!下一次父王和母妃再说要罚你,我可不替你担着了!”

晴儿话里话外满是恶狠狠地威胁,萧锦玉心知宜兰说得全是实话,却不好当众不给晴儿面子,只得勉强笑了一笑。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手炉轻轻塞进晴儿手中,关切道:“姑母是几时进得宫呀?姑父和河南王殿下到现下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一大早就全都走得没影了,只单单丢下我一个,真是无聊死了。幸好还有锦玉你肯过来陪我!”晴儿一边抱怨着,一边撒着娇,亲昵地拉着萧锦玉的手。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径直往晴儿的院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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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城中,蜀王杨秀直挺着腰板儿,大步流星地第一个从“凤仪殿”的小花厅里跨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的王妃长孙氏。

他们身后跟着汉王杨谅,正深情款款地搀着王妃豆卢氏的手,走得小心翼翼。豆卢氏的肚子微微隆起,秀丽的脸庞上泛着点儿红晕,满脸娇羞无限,却又似乎对夫婿的细心体贴很是受用。

秦王杨俊低垂着头,一边慢慢地踱着步,一边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就连崔氏挤到身边,他似乎也没有觉察到。直气得崔氏一个劲儿地拿眼睛瞪向汉王夫妻,目中闪着一股无名的妒火。

晋王杨广和萧氏悄无声息地走在人群最后。

突然,正大步前行的蜀王杨秀毫无征兆地停步回头,长孙氏一个不提防,险些撞入他怀中。杨秀厌恶地耸了耸剑眉,目光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快。

他高声向晋王和秦王打了声招呼:“二哥、三哥,我先走了啊!”又向汉王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出宫去了。

长孙氏愣了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草草地向着众人福了一福,牵起裙角,快步追了上去。

汉王杨谅与豆卢氏相视一笑。杨谅含着一丝微笑向着身后的两对兄嫂,说道:“在宫中待久了,王妃的身子有些不适,咱们这也便告辞了!二哥、三哥,你我兄弟日后再聚吧!”

秦王杨俊诺诺连声,扬了扬手,随口应付道:“嗯,嗯!日后聚,日后聚啊!”崔氏随在他身后,不经意地瘪了瘪嘴。

晋王杨广这时已走到杨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三弟,要不待会儿到我府上吃酒去?”

杨俊猛然回过神来,尴尬一笑,推辞道:“不了,不了!小弟还有点儿私事儿待办!日后再去哥哥府上叨扰!”说着,双手一拱,一甩袖子,飘身走了。

秦王妃崔氏斜了晋王一眼。见晋王正对着她拱手为礼,她的脸上有点讪讪的,似乎有点儿不自在,微微向晋王夫妻一点头,算是勉强打了招呼,也急匆匆地走了。

“王爷……”萧氏忧心忡忡地观察着夫婿杨广的脸色,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杨广眼风犀利,一根手指已竖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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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清晰的瓷器碎裂声从小花厅内传了出来。萧氏显然被吓了一跳。

她见杨广脸色一变,向她使个眼色。夫妻俩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地快步向着花厅右手边的水阁中走去。

隔着一扇薄薄的小窗,小花厅内的谈话声隐约可闻。

一个小宫女哀声求告道:“奴婢该死,方才一时手滑竟摔了皇后娘娘的药碗,求二圣饶命!皇后娘娘恕罪啊!”

晋王心念微动,对萧氏摆了摆手。夫妻俩默契地立在窗下,侧耳细听花厅内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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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的小花厅内,一个14、5岁的小宫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

太子杨勇束手而立,眉心紧锁,眼睛紧盯着自己脚边一碗打翻的汤药碗,脸色青一阵又红一阵。

独孤皇后紧咬牙关,恨声怒道:“哼!喝喝喝,喝什么喝?本宫如何得知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只恨不得一碗汤药将本宫药死了才好呢!!”

小宫婢被吓得半死,浑身脱力,俯身哭求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敢的!您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皇后娘娘啊!”

她在那里呼天抢地,皇帝和太子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尴尬。

皇帝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这碗汤药是哪里来的呀?”

小宫婢早已吓得几欲昏厥,哆哆嗦嗦,半天答不上话来。立在一旁的女官蔡娉婷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跪倒叩了个头,代答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昨夜心情郁结,睡不安枕。一早李医正过来请了脉,为皇后娘娘开了这副安心宁神的汤药。方才这一碗便是太医院刚刚煎好送过来的。”

“哦?”皇帝心知妻子这是在借题发挥,却不能不给妻子这个面子,便道,“这丫头失手打翻了皇后的汤药,就拖下去掌嘴二十,以示小惩大诫吧!”

小宫女听说立马要挨打,嘤嘤地哭得更加厉害了。她祈求地望向皇帝、皇后,哀声求饶道:“陛下,陛下饶命啊!饶命啊!奴婢没有……”

蔡娉婷见她年纪小、不知事,生怕她再闯祸,赶忙向台阶下站着的几个內侍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立即将这小宫女堵了嘴巴,像脱麻袋似的脱了出去。

蔡氏又比划着指挥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瓷碗碎片和碧玉珠子,接着又识趣地带着众人退出花厅,只留下高迎祥一人伺候在侧。

半晌,才依稀听到独孤皇后说道:“珍儿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去向元家交代啊?”

太子无奈地道:“母后,儿臣已经说过许多次了。元妃是心悸而亡,与云姬全无半点干系。元珍她既嫁入了东宫,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咱们还用得着去向谁做交代啊?”

独孤皇后怒道:“呸,你还真以为这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吗?洵阳郡公夫人若非早已将珍儿的死调查得一清二楚,又怎敢公然跑到宫里来找我喊冤?你如今还在这里闭着眼睛说瞎话。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姓云的迷得五迷三道,失心疯啦!”

太子不服气地说:“母后,我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为何总是不相信我,却要一味地去听信那些个道听途说之言呢?您老人家英明一世,难道就看不透那些个人耍得龌龊把戏?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在东宫、云姬和我头上,一心要将你儿子拉下储君之位才甘心咧!”

独孤皇后双眼赤红,不怒反笑道:“你说别人冤枉了你?难道就连淑惠也会冤枉你吗?我与她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你父皇与元孝矩曾经也如兄弟、手足一般。咱们两家本就是过命的交情,否则当年又怎会指腹为婚,将珍儿许配给你?谁知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偏生薄情寡义,宠妾灭妻。你让本宫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淑惠?去见元家的人啊?!”

皇帝面黑如炭,一言不发。

太子见皇帝不说话,胆子变得愈发大了起来。他强忍着气,不忿道:“那母后您想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儿臣给区区一个女子偿命不成?”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太子的身子被打得一偏,右脸顿时高高地肿了起来。脑袋被打得“嗡嗡”乱响,太子却死咬着牙,硬生生将口中的血水给吞了回去。

“朕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若你还敢对你母后不敬,便是在公然忤逆朕!朕方才已然在你们兄弟几个面前说过,现下还不会动你。只是你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朕,逼朕出手!”

仅一窗之隔的水阁之中,晋王杨广听到此处,深沉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淡淡的笑影。他双手抄在身后,左手稳稳地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右手手指却无意识地弹动起来。

萧氏见丈夫脸上有了笑意,一颗悬着的心微微地落了下来。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无意中却瞟到了晋王身后跳动的手指,萧氏的面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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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玉陪着淮南郡主杨晴刚用过午膳,就有女官进来禀报说,河南王来了。

晴儿心中奇怪,再三确认道:“什么?你说是大哥?他,他回府了吗?到我院儿里来有何贵干啊?”

女官摇了摇头,道:“殿下没说,现下正在院门口等着呢。”

晴儿用指尖挠挠自己的小脑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晋王嫡长子杨昭打出生起就是整个王府的希望,是晋王和王妃萧氏的心头宝。

他不仅自幼勤敏好学,又懂事守礼,待人接物素有君子之风。时人对他的评价是“奉上恭谨,御下有度。”可见,他在民间和朝堂都颇具口碑。

杨昭从小颇受二圣的看重,小小年纪便获封为河南王,虽只是个郡王头衔,却是晋王府名正言顺的嗣子。在兄弟姐妹们心中简直是一位如芝兰玉树般完美的神仙人物。

晴儿小声嘟囔道:“这倒是奇闻了啊。寻常大哥总是忙得要命?非到过年过节,想见他一面也难。今儿个怎么突然跑到我院儿里来了?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她赶紧大声吩咐:“快,快将大哥请进来。”说着,又满脸疑惑地去瞧萧锦玉。

两人正准备收拾一下,迎将出去,却听外面传来男子的靴子声响,伺候的宫人已撩开了门帘子。

晴儿瞧见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紫衫、头戴金冠的少年郎,果然是她家大哥杨昭无疑,小眼睛立即放了光,一溜烟扑将上去,手脚并用,活像只八爪鱼似的攀住了杨昭的脖颈。

萧锦玉只觉一阵头疼。这小丫头怎么见面就有往人身上扑的习惯啊?这番言谈举止哪里有半点儿郡主模样,就连京城里寻常人家稍微知书识礼的闺阁小姐也做不出她这番大大咧咧的举动来呀!

此时此刻,晴儿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她就如一只小猴般吊在杨昭的脖子上,使劲儿地撒着娇,看得萧锦玉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要知道晴儿的这德行落在萧锦玉眼中倒还无妨,若是被注重规矩的晋王妃萧氏或是宫中的教养嬷嬷看到了,难免又会招来一顿数落。

杨昭一手揽住晴儿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下去,一手去揉着她的头发,朗星般的眼睛却在萧锦玉身上打着转。

只见萧锦玉穿着一件淡蓝色绣蜜合花的短袄,下配一条同色系襦裙,头梳双环,明眸皓齿,真是个如画一般清丽绝伦的大美人。此时,她正放下手中一条花绳,盈盈站起身来。

向来腼腆内向的杨昭突然发觉手心冒汗、心跳加快,没想到看美人竟是这样一件赏心悦目的快事。

他的脸上蓄满了温柔的笑意。见萧锦玉敛衽行礼,竟情不自禁地就迎了上去,一把拉住萧锦玉的手臂,惊得萧锦玉半天回不过神来。

杨昭笑吟吟地盯在萧锦玉脸上,温声问候道:“表妹难得来一趟……不知这些日子,可好?”

萧锦玉淡淡微笑,轻轻颔首。

杨昭正一腔柔情似水,冷不防怀中的晴儿一个拉拽,差点将他拽倒出丑。他脸上一阵尴尬,突然涨得发红。

晴儿却全没留意。她伸长脑袋,向外间探头探脑地问道:“大哥,你一个人回来的吗?父王和母妃呢?”

杨昭勉强正了正衣冠,无奈道:“宫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好,父王和母妃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我便自行先赶回来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晴儿咕哝道,“神神秘秘的?连我想跟着去,母妃也是不让。”

“哎,大人的事儿,小孩子还是少掺和好!”杨昭宠溺地揉了揉晴儿的小脑袋,笑道。

“哼,你们总是这样,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晴儿嘟着小嘴儿,抗议道。

杨昭见萧锦玉的眼睛也亮晶晶望着自己,心念一转,轻声解释道:“大伯母突然离世,元家的人总难免会犯点儿疑心病,闹一闹也属正常。”

萧锦玉美目一转,心中瞬间了然。如此看来,外面的那些个传言只怕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却听杨昭又道:“不过依我看,皇祖父还是很依仗大伯父和东宫的。这事儿闹来闹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皇祖母心中未免会有些难过。晴儿啊,你若是有空,便多入宫去陪陪她老人家,这也是一种孝道,知道了吗?”

晴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忽然,西窗下传来“啪”一声脆响,像是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晴儿立时警觉道:“什么人?谁啊?”

窗外有淡淡的人影一晃,接着便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飞快地跑远了。

杨昭和萧锦玉相继起身,晴儿已拽着臃肿的裙袄,蹦蹦跳跳地冲到了窗下。她一掌推开窗扇,远远瞅见了一个模糊的熟悉背影。

“哼!”晴儿小鼻子一皱,嘟囔道,“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真是个怪人!”

杨昭神情略显尴尬,责备道:“晴儿,他毕竟是你二哥,不许胡说八道!”接着,又抱歉地对萧锦玉道,“二弟他,个性虽有些乖张,却并无什么恶意。表妹千万不要见怪!”

萧锦玉微微一笑,晴儿却撇了撇小嘴,“哼”地一声,再不说话了。

这普天之下,除了她最害怕的母妃萧氏以外,恐怕也就只有杨昭和萧锦玉的话,这位小郡主还能勉强听得进去。

萧锦玉低垂下眼帘,心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如晋王府这般家大业大的皇子府邸,亲疏关系势必更为复杂。

在这王府中,虽有芝兰玉树般的河南王杨昭,美貌贤淑的嫡长女南阳郡主,俏皮活泼的小郡主杨晴,却也自始自终活着兄弟姐妹阴影之下,没有出头之日的嫡次子杨暕。

这位小王子只比长兄杨昭小两岁,却因从小不喜欢读书,传言个性顽劣难驯,行为古怪诡异,一直不受晋王和生母萧氏的待见。

他在整个王府之中,几乎就像是个影子一般的存在,连萧锦玉也没见过这位表弟几面。

晴儿虽被长兄一通训斥,觉得很没有面子,可是她毕竟是小孩心性,很快便将这些不高兴抛在了脑后,耍着赖道:“大哥,反正父王和母妃都不在家。要不你带我们出去玩儿会儿吧?我听说东市有家珍宝斋,新出了一套新奇的小玩意儿叫什么——七巧板的!咱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她扯住杨昭的袖子可劲儿地晃荡,便如是在荡秋千一般。

杨昭被她缠得没法子,根本找不到机会与萧锦玉搭话,只好敷衍道:“行,行!去吧,去!”

“真的吗?”晴儿一听大哥答应,立即跳着脚,拍手欢呼起来。

谁知她这高兴的劲儿才刚刚冒头,就被一颗从杨昭身边冒出来的大脑袋生生淋了一瓢凉水。

“殿下莫非忘了陛下交代的功课?时辰不早了,殿下此时若还不赶回去做,今晚恐怕又要熬夜啦!”內侍沈元康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提醒道。

晴儿一听这话,心知今天只怕又没得玩儿了,气得挥起小粉拳就往沈元康的头顶招呼,直砸得沈元康连喊救命。

她一边挥拳,一边骂道:“叫你这狗奴欺主!大哥才刚跨进我院儿里来,你就撺掇着他赶紧走。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带我出去玩儿,是不是?你敢来哄我,瞧我不打你!”

沈元康一边告饶,一边只得抱着脑袋闪躲:“哎哟,小郡主,老奴说得都是真的,怎敢骗您啊?小郡主,饶命啊!”

沈元康是河南王的心腹內侍,在府中地位不低,很受人尊敬。可晴儿的小脾气一上来了,哪管你是谁,照样挥拳就打。

萧锦玉知道晴儿这丫头自幼就被惯得天不怕地不怕。宫里有皇后娘娘心肝儿肉似的疼着。晋王府中,又数她年纪最小,最会讨喜卖乖。有父母兄姐们宠着,久而久之难免养成了骄纵任性的脾气。

旁人与她相处起来常常觉得头疼,可萧锦玉却最了解这丫头的脾性。晴儿虽时常耍点儿小性子,平日里表现得既蛮横又霸道,其实心地最是纯良,再加上一点儿与生俱来的侠义气,极为同情弱者,实在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

一群宫女、內侍见屋子闹将起来,一个个吓得不轻,纷纷跑过来,又是拉,又是劝。

萧锦玉忍不住叹息。岂不知晴儿这倔脾气,你若是任她打骂,也还罢了。她打着打着,手打疼了,又觉得没趣,自然就会罢手;若是一直这样拦下去,她胸中恶气不除,便会愈发着恼。

何况这些宫人们身份低微,哪儿敢当真去拉拽她的身子,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摆摆样子罢了。

一眨眼的功夫,不少人平白挨了顿拳脚。整个屋子里霎时乱作一团。

杨昭只觉头大如斗。他向来是谦谦君子,何曾见过这般胡闹的场面。

忽听萧锦玉朝着屋门口高声叫道:“姑母?您回来了?”

只这一句,晴儿挥动的手臂就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她此时背对着屋门口,根本不知萧氏是否已到了身后。

晴儿脸上的表情变了数遍,很快切换到了讨巧卖乖的好孩子模样。她讪讪地收回了高举在头顶上的拳头,扭身回头道:“呵,呵,儿,儿臣参见母妃。”

没有声音……

晴儿奇怪地仰头去瞧,门口空荡荡的,哪里有晋王妃萧氏的影子?!

晴儿左瞧右看,又揉了揉眼睛,的确是连半个鬼影也没有见到?!她困惑地转向萧锦玉,却见萧锦玉一脸淡定地道:“哦,原来不是姑母来了呀!方才场面太过混乱,我看花眼了。”

晴儿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解释气了个仰倒,抬脚就想冲过来找她算账。

杨昭见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恶棍模样,生怕她手下没个轻重,弄伤了萧锦玉。一步横跨,直接截断了自家小妹的去路。

他死死捏住晴儿的肩膀,厉声喝道:“淮南,不得无礼。你年纪也不小了,明日我便入宫去找皇祖母,为你求个教习嬷嬷来,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才是!还有,你这副火爆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晴儿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大哥。

眼前这个当真是平日里言笑晏晏、沉稳庄重的河南王吗?晴儿长这么大,也没瞧见过他这般发怒的模样。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大哥今日这样反常,不会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她细细回想方才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怒了他。左思右想,也搞不明白。额,刚才自己也没想怎么样啊?好像就是扑过来要胳肢锦玉几下吧?!怎么就像是踩到了大哥的尾巴一样呢?

两兄妹正僵持不下,萧锦玉已躲在杨昭背后,偷笑道:“教习嬷嬷还是算了吧。宫中的、府里的,她已祸害了不少。那些老嬷嬷们年岁大了,怎经受得住她这一番番地折腾。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淮南郡主爪下留情吧!”

她这一闹,杨昭和杨晴都绷不住脸,笑开了。杨昭此时才松开手,晴儿身体一得自由,又跳着闹着要来胳肢萧锦玉。

萧锦玉一个急侧身,又躲到杨昭身背,巧笑道:“我又不是教习嬷嬷,你老是折腾我干什么?河南王殿下难得抽空过来,一定有要事相商,你若再这般胡闹下去。他待会儿转身走了,保准你抠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来找你做什么的!”

萧锦玉这话极为有效,倒真是提醒了晴儿。晴儿立马住了手,咕噜噜转动着紫葡萄般的眼珠子,奇道:“对啊。大哥,你今日特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啊?”

河南王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来:“呃……这……哦,宫中新制了些绒花,样子看起来还不错。皇祖母赏了我几支。我便特地拿过来给你。”

晴儿这才发现沈元康的怀中还抱着两个小匣子。

得了主子的示意,沈元康迅速将一个小匣子塞到晴儿手中,又迅速将另一个盒子呈到萧锦玉面前。

晴儿与萧锦玉对望一眼,心中都难免疑惑。萧锦玉俯身施礼,再三谢过河南王。

杨昭素知萧锦玉聪慧过人,只怕自己的这番举动在她面前显得稚嫩可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生怕被人窥破了秘密,向萧锦玉一甩袖袍,还了一个平辈礼,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晴儿费解地打开手中的小匣子,呆呆看着两朵静静躺在细绒布上的宫花,小声咕哝道:“真是奇了怪啦,小小两支宫花随便派个人送来便是。他一个大忙人何须特意跑这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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