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巡完营回帐后,便问这人如何称呼。
“小生姓姚,名勤,字子期,开德清丰人。”
“子期,好字!哥儿不是家奴!”
姚勤抹嘴一笑,皎白的牙齿整齐地排列开来。
“小生何时说过小生是家奴?只因小生在开德生活窘迫,便前来相州寻求出路。于路上偶遇武郎中及武大娘子,便随其一同前往,不料途中遭遇劫匪……”
话未说完,姚勤低下头沉沉叹息。五郎自知提到了他的伤心处,便调转话锋,谈论起家里亲眷来。耄耋父亲在家耕种,家中唯他一子。老父亲虽是乡下人,但从小就渴求学识,只是家境贫寒,父母亲又卧榻不起,便将自己的理想寄托于姚勤身上。即使家徒四壁,老父亲还是咬牙将姚勤送往私塾念书。
“小生不才,因作风做事皆不合知府大人心意,便被革职回家了。迫于生计,只得外出求职。”
“哥儿可有什么打算?鹏举虽是一介武夫,官职卑微,但幸得刘浩大人几分青眼,可为哥儿举荐一番,不知哥儿意下如何?”
五郎本就是怜才爱才之人,闻姚勤曾是知府手下当差的人,且谈吐不凡,怕是不愿同流合污,高洁志士之辈。
“虽盛情难却,但小生乃是目光短浅之辈,何德何能受此大任。小生倒觉得哥儿谦虚了。哥儿的手下无不称赞哥儿体谅下属,是个极好的队长。哥儿有此品德,怕是哥儿想混迹朝野吧”
闻得此言的五郎开怀大笑,暗自揣摩着面前的姚勤究竟是何许人。即使眼睛被蒙住了,只是听了别人说了几句话,就能晓知他的心思,这人不简单!姚勤真如五郎说得如此神通?只是他没想过眼前的人是他枕边人罢了。五郎坚信姚勤是个博学之士,然而姚勤是否有真才实学,只能日后再评定了。
“那哥儿如何打算?”
“而今我这副情景,回家是万万不得的。这张脸,也是不能见人的。”
姚勤抚着缠裹在脸上的布,只是凭着感觉也能感受到那刀疤有多长。五郎见姚勤无处可去,同在异乡为异客,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哥儿若不嫌弃,不妨先留在我这儿,待哥儿日后有了打算,再离开也不迟。”
“救命之恩尚未相报,而今又承蒙哥儿照顾,子期日后定会厚报!”
姚勤抱起拳头,准备行男子之礼向五郎告谢,却被五郎一把扶住。姚勤很清楚,若他想留在五郎身边,必定要将角色演的完美。而今五郎只是一名下等军官,姚勤若要想光明正大地陪伴五郎,且不被别人嚼舌根,只能让五郎升迁,而后作为幕僚辅佐于左右。
半个月过后,姚勤脸上的刀伤业已结痂,五郎扶着姚勤前往军医处解掉包扎的布。布一层一层被揭下,脸部的轮廓也愈来愈清晰。此时帐中只有他们三人,看到姚勤面容的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在互相传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郎中,劳烦你照看一下哥儿,我去去就回”
郎中看着匆匆离去的五郎慌了分寸,但很快镇定了下来,走出军帐外四处看了看,而后拉下帐幕,不留一丝缝隙。
明亮的光线在姚勤在揭下伤布后慢慢刺入他的左眼,当眼睛慢慢适应光明时,光线却突然暗了下来。姚勤慌忙睁开眼睛,熟悉的军帐和陌生的人映入他眼内。接着,一道强光从帐门口刺来,姚勤本能遮住了眼睛。待眼睛不再刺痛时,他才重新张开。掀帘而入的正是五郎,他手里拿着一只黑纱帷帽,欲言又止地看着瑶瑶。
“多谢飞哥儿,竟想得如此周全。”
说罢,姚勤走到五郎跟前,从其手上接过帷帽,戴在了头上。从今日起,他的眼前只有黑蒙蒙一片了。那日五郎说失去一只眼,毁了一张脸都无妨,而今日五郎为那日说的话悔恨不已。在这个信奉神的国度,姚勤会因为那张狰狞的脸,无法抛头露面,寻求生活。即使姚勤满腹经纶,现在的他根本无法见人,更不用谈有一番作为了。
男人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很容易被激起。看到眼前这孤苦伶仃的人儿,五郎极度想要照顾他,让他有饭可吃,有家可回,不被冷眼相待,不被他人迫害。
待五郎和姚勤回到自己的军帐后,五郎郑重其事地对姚勤说道“哥儿,我们结为兄弟吧。从今日起,让我来照顾你。”
那一刻,姚勤突然想到了那日那信誓旦旦的诺言。他咧咧嘴,十指相互揉搓着。
“哥儿的心意我心领了。哥儿心好,能留我在此已我是感激不尽了。而今我这般模样,不再奢求什么了”
“怎能说是奢求呢?你孤身一人在外,有个兄弟帮衬着能轻巧许多。虽我不是什么煊赫人物,但还是能顾你几分。你莫不是看不上我么?”
“哥儿言重了,只是我曾被、被心上人诳骗过,不敢轻信了”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使五郎瞬间清醒了,他看着眼前掩面的人儿,恍恍出了神。当初自己也曾立下海誓山盟,却是自己先违背了。五郎为自己一时冲动而说出的不负责任的话感到羞耻,并请求姚勤的谅解。尽管如此,五郎要照顾姚勤的心意却没有变。不需要什么承诺,有那份心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为了不让其他士兵与姚勤有太多的接触,五郎就把姚勤安排在自己帐内,为他搭建了一张床。二人同吃同睡,相视而眠。姚勤一介儒士,可能连锄头都抬不起,怎能舞枪弄棒?五郎对外声称姚勤是自己的表弟。当时的五郎只不过是一名小将领,他身边发生的何人何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