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齐英狂拍着桌子，“三思啊少主！你和人家熟么？就你这样哪天出了事都怨不得别人！”
“三思过了。和她不熟。不怨别人。”
“少主！老爷夫人都那么聪明谨慎，怎么你就！”齐英拍桌子的力又加了几分。
“别拍了。这木桌抗不住。”乐正羽拿扇柄敲了一下齐英的手，“这些事情，你不必多问。总之，我相信她不会害人。”
“少主！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齐英，你逾矩了。”乐正羽“啪”的一声把扇子拍在桌上，“我乐正府虽允许你们都自由些，不用那些繁文缛节过度约束你们，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该说的事情别说，不该做的事情不做。我是你的主子，轮不到你来管教。现在，退下！”
“可就是因为您是我的主上我才对您说这些，旁人我才不……”
“退下！不要让我再说一遍。”乐正羽抄起手边的折扇向齐英丢去。
折扇击在齐英胸口，力道不大，可齐英就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他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就那样站着不动，也不再说话了。乐正羽也没有再开口，低头继续整理账本。
许久，齐英缓缓向乐正羽行了个礼：“那么，属下告退。”
“……”
深吸一口气，齐英转身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门却是被人先行一步打开——在门外的是念清。
念清微微侧身，示意让齐英先走。齐英瞪了念清一眼，快步离开。
念清轻轻带上门，捡起落在地上的折扇，在乐正羽身边坐下：“吵架了。”
“嗯。”
“为何？”
乐正羽把账册放下，面色不是很好：“你应该知道内容的。”
“我有这个能力，但我尊重你们。不过……我应该猜到了。”念清打开手中的折扇，细细端详，“诶呀。”
“怎么了？”乐正羽凑过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扇子，并没有瞧出哪里不对。
“它破了。”念清指着扇面的一角道。
乐正羽再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扇面破了，扇柄上也有几条细小的裂痕。“算了，问题不大，就这么用吧。”
“很心疼吧？齐英送的。”念清说完便注意到乐正羽正用一种略显无语的眼神看着她。
“……尊重？”
“咳，嗯……抱歉，我并非故意。”
“那就是有意。”
“你别这样，我见你神色不太对，也有点好奇这把扇子到底是什么来历能让你天天带着，就用了点妖力查了一下它的记忆……”念清讪讪地把扇子还给乐正羽，小声嗫嚅：“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反正，你们加油，我……我支持一切真爱，我不会打搅的……”
“打住打住。我感觉你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乐正羽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总喜欢脑补一些没边的事情？
“没有很奇怪啊，难道你们不是？”
“不是！”
“那……他对你是？”
“……”
“好吧好吧我不问，我现在就失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我最亲的人。”乐正羽道。
“那你刚才？”
“他懂我的意思，不会再为难你。”
念清翻手在掌心变出一朵莲花：“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知。”
“……你真的很能演，齐英也不差。”
“彼此彼此。”
“行了。乐正府的少主，你非常清楚我方才问的是什么，”念清将莲花放在桌上，“随便一只小妖都能够有让你们人族畏惧的能力，为什么留下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害你。妖杀人，轻而易举。”
“你不会。”乐正羽拖起那花，轻抚着花瓣，“如你所说，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无论是八年前还是两次见面，你都没有这么做。至少那时，你并没有要杀我的想法。”
“那你如何确定我现在没有这种想法？”
“我没有见过你害人，不知道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我愿意赌一回。”
“是吗？”念清微垂眼帘，手指微动，乐正羽手中的莲花便灵巧地转了个圈，“你若是输了，便是一辈子。”
“我自己的选择，错亦无悔。”
念清没有再接话，低头变出一串珠链在手指间转着，乐正羽也只是静看着她。
不知怎的，乐正羽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好像也有一个姑娘拿着一串珠链，笑盈盈地看着他。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而越是试图去细想，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悲伤和痛苦，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乐正羽只记住了两个字，而此时看着桌上的红莲，神使鬼差地，轻声唤了一句：“阿清。”
“嗯。”念清应了一声。
“阿清。”
念清抬头，却见乐正羽眼中似有泪光。
“我在。”念清道。
“我之前……有见过你吗。”
“……没有。”
“这样啊……”乐正羽用手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中挣扎着流出，“抱歉，我失态了。我，我不想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住……所有的感觉都太真实了，真实到可怕，哪怕是想想都……我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念清扯开乐正羽的手，看着乐正羽布满泪痕，带着无措甚至是绝望的神情的脸，用手拭去他的泪水，轻声道：“别害怕，都是假的。”
“……假的？”
“不管你看到过什么，或是它真实到什么程度，不要信。”
乐正羽低着头一言不发。
念清无奈道：“信我。不管是梦还是幻觉，妖懂得都比你们人多。答应我，不要再想。”
“……好。”
……
念清骗了乐正羽。乐正羽所看到的“幻象”并非虚假，却也并非真实。有的人或妖会在某些瞬间看到一些自己从未经历过却感觉无比真实的片段。那些片段是幻象，但它们也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来自于未来。当一个人或妖在未来的某些时刻极度悲痛、愤怒或是悔恨的时候。那么现在的他就会看见那些片段，去感受当时自己内心的绝望，这是上天给他们的一个改变的机会。
但或许是因为那些事情过于痛苦，多数人选择不信和忘记最终没有改变自己的命数。而少数相信的则因为时时去回想那一切，最后不堪痛苦，精神崩溃。
“无论你未来会经历什么，现在我在这里，我替你逆天改命。”
……
乐正羽看到的的幻境中，只有他一个人和一朵小小的莲花。
小小的红莲绕着乐正羽转着圈圈，乐正羽则用手一次又一次得拦她玩儿。红莲许是生气了，在乐正羽面前变成了人形。看得出来，是一个小姑娘，只是，无论乐正羽如何睁大眼睛凑近去看她，都始终看不见她的样子。就好像——从来不知道她的样子。
就在这时，那个小姑娘，向乐正羽俯身行礼，随后身形逐渐破碎。乐正羽顿时心口一窒，两行清泪便自脸颊滑落。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感觉，这个人很重要。乐正羽试图抓住那些碎片，可所有到手的也都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流走。
乐正羽的面前出现了一片莲海。他在其中一朵一朵的看，一朵一朵的找。只是……
全是白色的，无论他怎么找，都见不到那一抹艳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