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一年,一个人的留守时光
上一次去KTV还是我过生日那天,那时候江晓菲,秦羽岩,还有路逸文、骆皓都陪在我左右,而如今我身边只剩下江晓菲了,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江晓菲唱了一首《看我七十二变》,很明显,她现在踌躇满志的期待着新生活,期待着在模特界大红大紫。而依然活在腐朽记忆中的我唱了一首《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唱到最后我忍不住落泪,原来最幸福的,永远是先走的那一个,剩下的那个无论逃到哪里,心一直都停在被伤害的地方。
沉然点了一首《屋顶》,邀我和他一起合唱,我推辞不掉就和他一起唱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唱歌的时候很投入,深情款款,江晓菲独自坐在角落里玩弄着手指,眼睛里有淡淡的落寞和一点点嫉妒。
而我的心里,依然是天寒地冻。
一天中午,沈晨树打电话找我。
“一起吃饭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来到学校外面的一家川菜馆,沈晨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是一大盆水煮鱼和三盘川味小炒。我埋怨他点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那下次,你来点好不好?”我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睛,“下次我请你。”我说。
“好,事成之后你请我吃大餐啊!”事成之后?什么事成?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舒勤告诉我,他有个朋友最近开了一家画廊,他想把我的作品拿过去试试,看有没有人慧眼识珠。
“真的吗?可是,能行吗?我又不是什么画家!”
“你要相信自己。”说着他抓住了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说:“我记得你在杂志上发表过作品,一定行的!”
沈晨树的话重新燃起了我对生活的希望,如果真的有人买我的话的话,那我以后就有钱买更好的颜料和画具了,而不是用着低廉的劣质颜料和画纸!
吃完饭后我回出租屋里挑了两幅比较满意的作品拿去装裱,三天之后交到沈晨树手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肯定有人懂得欣赏的。”我提出和他一起去画廊看看,他却推脱说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一周后沈晨树又来找我,交给我两千块钱。
“有位王先生很欣赏你的画,觉得你有夏加尔的风范。如果你还有更好的作品他愿意继续支持你!”
我喜出望外,“真的吗?那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了,争取创作出更有灵气的作品!”
受到沈晨树和那位未曾谋面的王先生的鼓励,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我干脆连超市的兼职也辞掉了,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画画中来。
江晓菲特别支持我,并且主动要求做我的模特。
那时我们在课堂上还没有开始画人体,江晓菲说这就对了,要走到别人前面才能超越别人。在一个阳光慵懒的秋日午后,江晓菲一丝不挂的躺在我们出租屋的小床上,看着她近乎完美的躯体,我的手颤抖的有些握不住画笔,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一个同性的裸体,线条优美圆润,凹凸有致,皮肤光洁细嫩,吹弹可破,我想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无法自持。
“唉,我可是为艺术献身,你千万别瞎想!”
我笑了,“瞎想什么,别忘了我是女人!我不过是羡慕你罢了。不要动!”其实我没说实话,我确实瞎想了,我想如果坐在这里的是沈肃,他一定会彻底爱上她吧,她这么完美,又是重情义的女子,会有哪个男人不爱这样的女人呢,如果坐在这里的是路逸文呢……又是路逸文,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你从记忆里轻松delect掉呢?
我努力镇定了自己,把如脱缰野马的思想拽了回来,什么也不想,全情投入到画中。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感谢江晓菲,即使是在同性面前彻底展现自己也是需要勇气的。可是我看着江晓菲,发现她的眼神依然是落寞,那时她已经顺利通过了模特公司的面试,正在接受系统培训,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在T台上看到闪闪发光的她,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哀伤呢,她认的那位干爹给她买了那么多名牌衣服和昂贵的包包,惟独不能买快乐给她。
当我在学校上晚自习研习理论知识时,江晓菲找沈晨树去喝酒。他们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叫了几杯扎啤。
“同是天涯沦落人。”江晓菲说,“来,为我们各自的爱情,cheers!”沈晨树端起杯子一仰而尽,“以前我听人说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信,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江晓菲点了一根烟,“是啊,以前我也曾默默的喜欢过一个人,因为是帘西喜欢的,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现在,我知道这个人我不需要和谁去争,以为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爱了,可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越爱他,他眼里越没有我!”
那天,江晓菲喝的烂醉,沈晨树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她吐了他一身,我赶紧拿毛巾帮他擦衣服,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他一把拉过了我,我拼命挣脱,却拗不过他,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江晓菲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叫着沉然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沈晨树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不由分说把我逼退到墙角要吻我,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不可以!”他绝望的看着天花板,“你还爱着他。”
“没错!我爱他!”我说,“所以我们只能是好朋友。”
“可是他已经离开你了!你要一直这样固执下去吗?”
“是啊,怎么办呢,我就是个固执的人!固执的爱着一个不爱我的人!”
我想起他临走之前发给我的短信,眼前一片漆黑。
沈晨树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走出门外,门关上的一瞬间屋里突然停电了,我没有去找蜡烛,就那样傻傻的站一片黑暗中,江晓菲在黑暗里痛苦的翻着身,我终于被悲伤摧毁了所有的意志,蹲下来掩面痛哭。
与此同时,沈晨树一个人跑到中央美院的操场上发疯般的跑了一圈又一圈。他甚至后悔回到那个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城市,因为母亲央求他和她一起回茶城生活一年,对于那个多年前就已经离开的城市他并无什么印象,但既然是母亲的心愿,他就转到了茶城最好的学校读了一年高三,没想到这一去,竟然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的第十九层。
当秦羽岩告诉他,那个女孩的悲惨遭遇时,他哭了,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生哭,哭过之后他毅然的决定要照顾她,不让她再遭受哪怕一丝的伤害。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提那件事,他希望彼此都能忘记那一块污渍般的记忆。得知她想考中央美院,他陪她去北京报名考试,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欣慰,那时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够为别人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能够陪着她一步步向梦想靠近,他感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赖,他想为之做的更好。可他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她的一段记忆。
他还记得那个寒冷的秋夜,她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他还记得,树影里那个男生压抑的抽泣声,由此可见,他们是爱着对方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才导致这样悲伤的结局,所以那个男生在看到他的时候,对他说:请好好照顾她。
请好好照顾她。
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的嘱托,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最后的祝福与承诺:请好好照顾她。从此,我将远赴异国,从此,我们相隔重洋,再难相见,所以,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没有完成的,请你来完成。
可是,沈晨树想,我终于还是败给了他。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被烟雾呛醒了,江晓菲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坐在窗台上抽烟,呆呆的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变白。
“我向他表白了。”
我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来,“谁?”
“沉然!除了他还谁呢。”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什么时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就是那个夜晚,你还记得吗,他送我们回来的那个夜晚,我们下了车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站在路灯下对我们招手,我就跟中了邪似的,看到他的微笑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很清凉,很美又很遥远的那种感觉,当天晚上我就梦见他了,真的,我梦见我们在一片花海中接吻,唉,我真是没救了!”
听她这么说,我又着了魔似的想起了路逸文,我比江晓菲更无药可救,想起路逸文,我就像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那样,忽而恨他很的全身颤抖,忽而又想起那些可少的可怜的温暖画面,激动的两眼泪光闪烁。
“可是,他拒绝了我!”江晓菲接着说,“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你说,是不是那个该死的林小瑶?这个贱人,什么时候让我碰到她我一定不放过!”
“林小遥喜欢的是沈晨树,别忘了!”
“那又怎样?看她那副狐媚相,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
我忽然想起来,沉然送过我一束百合花!他说的人不会是我吧?唉,怎么会这样!爱的,不爱的,全部纠结在一起,乱七八糟毫无头绪。
看着江晓菲的痛苦模样,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病急乱投医,我竟然想起了茄子,在她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不是用茄子来安慰自己么?于是我说:“别难过,还有茄子爱你啊,他对你不是一直很痴心么!”
“呵。”她冷笑了一下,“我之前是随便和他在一起的,再说一年的时间早到了。如果他还放不下……那是他自己的事。”
后来,江晓菲总算找到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幸亏有我干爹,把我引荐给模特公司了,帘西你不知道,我们公司有很多名模呢,最近博客点击率超高的那个车模也是我们公司的!”
不久后,江晓菲的事业风生水起,在她的执意要求下,我们把二十平米的小屋换成了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有了各自的房间,不再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在拥有各自独立空间之时,我逐渐的感觉到我们的心灵之间似乎也多了一道墙,她不再处处征求我的意见,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过问。
我突然很怀念,我们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光,虽然很清苦,可是那些日子对我而言就是一簇小小的火苗,让冻僵了的我小心的伸出手去,攫取一丝活下去的暖与光。
在苏帘西、江晓菲在比茶城更北的城市为梦想奔波忙碌的时候,我依然留在茶城,开始一个人的高四生活。
我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看着那些排成行的大雁,我是那么想念你们,苏帘西,江晓菲,骆皓,路逸文。在我单薄的青春岁月,你们构成了全部的底色。我们曾经那样信誓旦旦的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们曾经约好一起去北京看奥运会,我们曾说好要一直一直幸福,可是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们离我那么遥远了呢。
我还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轰轰烈烈的烧了多有的习题和卷子,我还记得拍毕业照那天苏帘西流着眼泪说:羽岩,请你记得,我们一起走过了最好的三年,我们不会再有第二个十六岁和十七岁。我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我说她想的太多了,我们以后要一起走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是毕业,又不是生离死别。我那时候真的很坚强,在帘西身边,我一直是知心姐姐,虽然我只比她大了半岁,可是她是个爱哭的小可怜,我总是在安慰她,倾听她,给她递擦泪的纸巾……但是现在,当那些熟悉的身影都离开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比谁都需要安慰。
如果说高三是没有硝烟的战场,那么高四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我已经没有退路。堆在面前的永远是做不完的习题和模拟卷子,在高三的时候,我总是在安慰自己说坚持一下就好了,坚持完这一年就好了,可到了高四,我已经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进行自我安慰,理想是前方被粉饰过的花园,而现实却是脚下走不完的泥泞。
偶尔会收到苏帘西的信,她总说她过的很好,找了兼职,还有人出钱买她的画,而且有沈晨树和江晓菲陪伴在她身边,她还寄了复习资料给我,让我明年也考到北京去,这样她就不会活在失去我的恐惧中。
可是,我知道,她可以骗过全世界,却骗不了她的心。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我陪她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我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爱一个人,竟让她老了几十岁。
江晓菲去北京之前也来看过我,和茄子一起,我看的出来茄子非常舍不得她走,但是没办法,江晓菲是不会甘心平平淡淡的留在这里过完一生的,纵使中途辍学与大学无缘,她也会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我一直都坚信她有这个资本。
国庆节的时候,骆皓也回来看过我,虽然时间仓促,我们没能聊太多,但我看的出,他渐渐变的成熟,不再是两年前与我们通信时那般没有担当。他提到了路逸文,自从他去澳洲之后他们的联系便少了,由于时差在网上也很少遇到,只是偶尔发发mail.骆皓说,路逸文曾经问他有没有苏帘西的消息,“你怎么说的?”我问他,由此看来他还是惦念着她的,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样匆匆告别呢。“我跟他说苏帘西如愿以尝考到了中央美院啊,他没回信给我。”
仿佛还是在昨天,我和苏帘西、江晓菲坐在马路牙子上畅快的聊着;仿佛还是在昨天,苏帘西收到了W的信;仿佛还是在昨天,路逸文骑着银灰色的捷安特单车停在帘西面前,酷的不像话;仿佛还是在昨天,我们在警车的鸣叫声中牵着手奔逃;仿佛还是在昨天,苏帘西不好意思的告诉我,路逸文吻了她……可是我们一转身,一抬手,就已经山长水远了,她被伤的体无完肤,而这一切他根本不知道,即使他想知道她的消息,还要拐弯抹角向别人打听。